蘇熠第二天早上才又見到蘇陸離，對方表現得神情自若，倒顯得他扭捏了起來。只是他腆著臉向蘇陸離打招呼的時候，對方仍是毫不理會，連瞥都不瞥他一眼。

    而且蘇陸離現在防他像防賊一樣，根本不給他們兩人獨處一室的機會，本來他還想著早餐的時候可以說點什么緩和一下，結果他剛坐下沒多久，蘇陸離就端著他那半杯咖啡上樓了。

    蘇陸離確實有意避著蘇熠，但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氣惱什么。

    或許是因為蘇熠那場如同發情一般的粗暴性事，可他們剛開始幾次做的時候可比這回疼得多，那時他也沒像現在一樣憋著這么大的氣。

    就像是一直有什么東西梗在心底。

    蘇陸離想得心煩意亂，便不想再深究下去。他把杯子放下，又看見手邊的精致木盒——是顧承衍給他的那只。

    他昨天回來也沒多注意，如今細看才發現盒子上還刻有他名字縮寫和一句英文臺詞。

    “Good　m.

    And　in　case　I　don‘t　see　you，good　afternoon，　good　evening，and　good　night.”

    蘇陸離看到這里怔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撫摸那處刻痕。

    看來……顧承衍是早有預料了。

    他深吸了口氣，打開木盒的蓋子，發現里面是小巧的一瓶香，盒中還夾了張卡片：

    偶然聞到這個味道，覺得像你。

    祝萬事順意、平安喜樂。

    蘇陸離其實并不喜歡過生日。

    或許年歲尚小的時候總會盼著這一天，可初中后他便覺得這份期待實在無謂。

    所以每次有人問他的時候，他都會狀似帶有歉意地笑，淡淡說一句：“我不過生日的?！?/br>
    他這句話總會引來對方的詫異，或是追問他緣由，又或是調侃他“清心寡欲的無趣”。

    顧承衍是第一個聽到他這句話沒有這些反應的。

    彼時他們還不太熟悉，顧承衍只是客氣地微笑：“你總得給我機會還你人情?！?/br>
    然后這份人情往來就延續到了現在。

    蘇陸離打開香水蓋子聞了聞，是股泠冽的冷香。他想了一下，還是沒把它收進柜子里，又把它擺回了桌上。

    他是不喜歡過生日，可現在卻突然想聽別人對他說“生日快樂”。

    蘇陸離嘆了口氣。

    不過看蘇熠剛才一如往常跟他打招呼的樣子，應該是不記得。

    蘇陸離看了一下午電影，蘇母下班后上樓來敲他門的時候，電影剛剛好播到片尾。

    “陸離，你知道小熠去哪里了嗎？”蘇母還穿著去上班時的衣服，站在他房門口問他。

    “他沒在家嗎？”蘇陸離摘下耳機，他居然都沒注意到蘇熠出門了。

    “對啊，”蘇母一臉擔憂，“他電話也打不通，而且天氣預報說晚上有雨，他應該也沒帶傘吧……”

    蘇陸離起身，他打開微信問蘇熠現在在哪里，卻沒想到對方幾乎是秒回：“在天臺?！?/br>
    “你趕緊回來，要下雨了?！碧K陸離剛想發過去，就看見蘇熠又緊接著發了句：

    “我在等你?！?/br>
    蘇陸離盯著這句話看了幾秒，按理來說他現在不應該理會蘇熠的，但是在蘇母殷切的眼神里，他只能硬著頭皮回道：“沒事，我去找他吧?！?/br>
    他們家處在頂層，所以天臺也就只是走兩步的距離。平時這里也幾乎沒人上來，所以蘇母也就很放心地在上面養了兩缸荷花。

    蘇陸離開了天臺的門，一眼就看到平時擺在那里很顯眼的兩缸荷葉，此時花已經敗了，只留了幾只光禿禿耷拉著的蓮蓬。

    他正盯著那些扎堆的葉子看，又突然聽到一陣短促的吉他聲。循音望去，便發現蘇熠坐在不遠處的臺子上，抱著吉他看著他笑。

    “你來了?！?/br>
    “現在可以下樓了嗎？”蘇陸離沒理會他的燦爛，蹙眉好似不耐煩道。

    蘇熠沒回答他的話，他的指尖又擦過弦，發出清脆的響聲：“你想聽聽我寫的歌嗎？”

    “……”蘇陸離抿唇，他靜靜站著沒出聲。

    “是送給我喜歡的人的?！?/br>
    蘇熠微微低下頭撥弦，表情溫柔而虔誠，像是在完成一場僅為一人所做的表演。流暢的旋律從他的指尖婉轉而出，蘇陸離聽出來——這就是他剛才二刷的那部電影主題曲。

    短暫的前奏結束，蘇熠輕柔的嗓音響起，帶著少年獨有的明朗與青澀。他的英文發音并不特別標準，但這種尾音卻更讓人體味到他的認真，讓蘇陸離突然覺得心尖被輕輕抓撓了一下。

    “I，ve　been　looking　for　my　light

    From　m　till　the　su

    Aimless　before　losing　my　mind

    There　were　a　shadow　overhead

    Now　the　moon　begins　to　shine

    You，re　the　steltions　by　my　side

    How　your　flowers　like　a　dream

    Help　me　stay　above　water

    Oh　drown　in　the　suffering

    The　tragedy　of　Hamlet

    Oh　to　be　or　not　to　be

    C　all　the　fireworks　you　leave

    ……”

    蘇陸離仔細聽著他輕輕唱出來的單詞，恍惚中微微闔上了眼睛，突然間又嗅到一股濕漉漉的清香味道。

    隨即是與那陣彈唱聲一同裹挾而來的微風和雨汽，蘇陸離睜眼，看見天臺的水泥地面上氤氳出水跡，和蘇熠穿透薄薄雨霧望向他的眼睛。

    溫柔又堅定。

    蘇陸離感覺自己的心也隨著蘇熠手下撥弄的弦一樣顫動起來，又隨著他的輕按逐漸平靜無息。

    蘇熠彈完了琴，還坐在愈來愈大的雨里定定地看他。

    仿佛有雨滴滑入他的鬢角，又蜿蜒曲折至他的濃墨眉尾，像在勾勒一幅出眾的肖像畫。

    蘇陸離深吸了口氣，他走進了雨里，空氣里的水汽好似也將他的眼眶染得濕潤，他只覺得眼底酸澀，下意識多眨了幾次眼睛。

    蘇熠見狀反應過來，趕緊收起來吉他，拿好東西拽著蘇陸離就擠到了屋檐下。

    蘇陸離伸手蹭掉臉上的水，他本來以為蘇熠要拉他下樓回家，卻沒想到他的步子在天臺的門前停下，還隱隱用身體擋住了那扇門。

    他那句“怎么不回去”還沒問出來，就聽見蘇熠搶先一步開口。

    “生日快樂，哥哥?！碧K熠笑眼里閃著光，他伸手蹭了蹭蘇陸離頰邊未干的雨痕，“怎么樣？特意寫給你的歌?！?/br>
    “還好吧?！碧K陸離不自在地偏頭，仍是嘴硬道。

    蘇熠這是犯規了！自己明明還在氣頭上，他卻還是像平時一樣沒個正形……

    “只是還好嗎？”蘇熠拉長了調子，透露出一絲委屈。

    “哥哥不夸我一下，我就不送給你禮物了?！碧K熠突然湊近了，在他耳邊小聲道。

    “什么禮物？”蘇陸離問，卻沒等到對方的回答。蘇熠抬起了眉毛，一臉期待的表情，好像就是在等著蘇陸離的夸獎。

    “好吧，是很好聽……”蘇陸離無奈開口，看著他臉上越來越大的笑容，就又想給他潑冷水了：“不過我說的是這首歌本身?！?/br>
    蘇熠早看出來他的嘴硬，此刻倒也沒多為難，拿出剛才藏在背后的東西遞給他看。

    “那就把原版也送你好了?！碧K熠裝作不滿地癟嘴，將手里的唱片一把塞進蘇陸離懷里。

    蘇陸離拿起來看，發現是那部電影歌曲專輯的限定彩膠唱片。

    “怎么想起來給我送這個？”蘇陸離拭去塑封包裝上的雨珠，又仔細看了幾眼，唱片封面是那部電影的海報，冷暖的色彩搭配對比很亮眼。

    “因為我想聽你房間里那個唱片機放出來是什么效果?！碧K熠勾唇，“但更重要的還是，讓你記住剛才那首——我給你寫的歌?！?/br>
    “……”蘇陸離感覺他下一步又要說sao話了，就繃緊了嘴唇沒搭腔。

    蘇熠看對方逐漸變成淡粉色的耳尖，只得逞般地笑了笑。他轉頭去看屋檐外的雨幕，此刻的驟雨聲勢浩大，每一滴雨落下，都好像能在他的心海激起漣漪。

    他狀似感慨道：“好大啊?！?/br>
    “確實下得挺大?！碧K陸離看他轉移了話題，就也跟著附和。

    蘇熠又把頭轉回來，直直對上他的眼睛，目光清澈而明朗。

    “我是說你的心跳聲，好大?！碧K熠的臉湊近了他的鼻尖，補充道：“雨聲都蓋不住?！?/br>
    “就這么心動嗎？”

    蘇陸離心中擂鼓大作，他剛想開口，就感受到蘇熠的氣息鋪天蓋地壓下來，唇上傳來的柔軟觸感，讓他的心跳持續加快，血氣翻涌著向上，讓他的大腦一片轟鳴。

    頰邊有癢癢的觸感，是蘇熠顫動的睫毛掃在他的臉上，宛若蝴蝶翩躚。

    ……

    蘇熠走到家門口的時候，突然回過頭對蘇陸離說：“爸媽好像也給你準備了禮物?！?/br>
    “是嗎？”蘇陸離一臉莫名，他跟著蘇熠進去，發現家里并沒有開燈。窗外雨正在下，投進來的光讓屋里的昏暗冷了幾分。

    他摸向門邊的開關，手腕卻被蘇熠拉住，隨即看到的是白色墻壁上突然亮起的投影。

    他們家的投影儀很久都沒用過了，現在突然運轉了，就著實把蘇陸離驚了一下。他仔細看去，發現投影上播放的是他小時候的照片，隨即響起耳熟的背景音樂，是那首生日快樂歌。

    蘇陸離好久都沒見過自己這些照片了，現在冷不防被放出來，讓他突然有一瞬間的難為情。

    蘇熠原本緊緊攥著他手腕的手，在蘇母端著小蛋糕出現時驟然松開了，然后開始跟著歌打起拍子。

    “生日快樂，陸離?！碧K母笑得溫柔，她又催促道：“快吹蠟燭吧?！?/br>
    蘇陸離覺得吹蠟燭這個舉動實在孩子氣，但是蘇母仍就端著蛋糕等他，他便無奈只好依言照做了。

    “吹了蠟燭還要許愿哦?！碧K熠在一旁提醒道。

    蘇陸離只好又在他們的注視下閉眼睛許愿。

    他睜開眼睛本想立馬開燈，突然看見投影上的照片定格在了最后一張。

    因為這些照片好像是按時間順序排的，所以這張無疑是他的近照。畫面上的是他的側臉，細碎的光影正在他頰邊交錯，他正舉著相機看向取景框，神情專注而柔和。

    蘇陸離扭頭瞪了蘇熠一眼，這可不就是當時在美術館被他偷拍的照片嗎？

    蘇熠看著他冷冷的眼神，“嘿嘿”干笑了兩聲。

    好了，這下蘇陸離肯定就能知道這視頻是他精心制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