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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稹心心念念想了快八年的重逢,一開場就把他送到了醫院。 市人民醫院輸液大廳,溫翊和傅稹面面相覷,最終忍不住笑出了聲。 溫翊無可奈何地輕攏住他冰涼的手,又好笑又好氣,“你也是厲害,高燒三十九度四都沒發現?!?/br> 其實輸液管上護士有放加熱器,耐不住傅稹懼冷,高燒手也涼得像冰塊兒。 傅稹手指蜷縮著,搭在溫翊手側,他剛吃了護士給的退燒藥,腦袋昏沉,話語連綿含糊,“一個人,沒注意?!?/br> 溫翊輕撓了撓他的掌心,聲音很低,“總要注意身體?!?/br> “我有注意?!备叼∩裰静磺?,語氣中不由自主帶了兩分委屈,“我一直都有注意,今天是意外,是我聽別人說、” 他停住了話語。 時間過去這么多久,溫翊現在拿他當什么?那些耳鬢廝磨、熱烈纏綿的過往,還算數嗎? 溫翊慢慢捏著他的指節問:“聽別人說什么?” 輸液大廳里消毒水的味道濃重,聞起來很不舒服,傅稹掌心發熱發癢,他嗓子很癢,轉頭咳嗽了起來。 溫翊將一次性水杯給他,“喝兩口緩緩?!?/br> 脹痛的嗓子暫時性得到撫慰,傅稹啞著嗓子,講道:“說你回國的事,你……還走嗎?” 溫翊一下子就頓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還需要離開一段時間,差不多到立夏才能徹底忙完?!?/br> “回來是有要緊的工作?” 溫翊摩挲著傅稹的手,那年傅稹捂了一個冬天沒白捂,這些年他的手沒再凍傷過——也可能是換了一座氣溫暖和許多的城市。 “不是工作,是因為想見你……生日快樂,”溫翊抬起臉,嘴角揚起的弧度看起來很難過,“你是不是又忘了?!?/br> 傅稹慢半拍地意識到,今天剛巧是他二十五歲生日。 因為生日在一月末的緣故,傅稹的生日總是和春節撞在一起,常常是過完年后,他才意識到自己又長了一歲。 “……” “原本想回來看看你,看你還需不需要我陪你過年過生日,結果回來先陪你來醫院了?!睖伛摧p嘆了口氣,“你這樣怎么讓我相信你這些年過得不錯?” 即便傅稹現在混出了名,不再是那個大年夜被趕出家門無處可歸的小流浪兒,可溫翊一見到他,就覺得他在虛張聲勢。 傅稹視線偏過去一點,瞥著醫院白得晃眼的墻磚,語意不明講:“我沒說我過得不錯?!?/br> 溫翊:“……” 傅稹自嘲道:“聽起來很丟人吧?但事實就是這樣,自從你離開后,我覺得一切都糟糕透了?!?/br> 幾年不見,傅稹的嘴上能耐全點在殺人誅心上了,他說一個字溫翊的臉就失一分血色,到最后手都在發抖。 “我聽你的話,成績沒有落下,高考超常發揮,安安穩穩讀到研究生,畢業后進了學長學姐在的公司,偶爾會和同事同學聚餐,定期找心理醫生?!备叼∑届o地交代著他這些年的動向,“可我還是覺得不好,我放不下,也走不出?!?/br> 他的生命在遇到溫翊前是一張潑滿痛苦的油畫紙,溫翊出現后那張紙上原本丑陋的底色被一點點涂抹上鮮活明亮的色彩,而隨著溫翊的離開,這層覆蓋上的色彩又開始剝離,重新歸于黑白。 溫翊掐著自己的手心,喉嚨彷佛被堵死了,發不出半個音節。 過去他們在一起總是他說話,傅稹聽,現在時過境遷,剛巧反了過來。 傅稹誅心還沒誅夠,他凝視著溫翊任誰都能看出來“失魂落魄”與“心痛難當”的面孔,靈魂仿佛被上天抽走了一半,輕飄飄地在半空中望著他們,“剛見到你的時候,我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br> 溫翊的表情跟生吞了兩把刀差不多,嗓子中全是看不見的鮮血淋漓,他茫然地想,是自己做錯了決定嗎?他不應該想著等到塵埃落地那一天再來見傅稹——即便現在也沒塵埃落地。 “對不起,答應你的事沒做到?!备叼”M量克制住話音的情緒,事實上他的思緒也有些亂,他不清楚要怎么才能把這七年揭過去,讓它不要變成雷區,就只好攤開了和溫翊講。 只是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潛意識中仍對溫翊無比信賴,好像無論他說什么,溫翊都不會松手。 “我這些年……應該是有很多機會可以聯系上你。但我,”傅稹停了下來,他斟酌著一下用詞,最后還是破罐子破摔,直白講道:“太懦弱,不敢去問。剛開始那一年我還想著以后再見面要和你說什么,后來時間越久,我就越害怕?!?/br> 最開始的那幾年里他們完全聯系不上,而等能聯系上的時候,卻又畏懼起了時間,在原地蹉跎。 “對不起?!备叼∮种貜土艘槐?。 溫翊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他嘆了口氣,說道:“雖然有推卸責任的嫌疑,但溫讓和我講過,說你過得還不錯,事業有成,青年才俊?!?/br> 甚至楚闋還和他提過一次“我看人家離了你也沒怎么樣,何必眼巴巴往上湊?”,還是溫讓一巴掌給他刪了回去,說你當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分個手能行尸走rou一兩年? 但溫翊還是錯誤地把那句話聽進去了。 對于他來講,剛開始那三年是聯系不上,后兩年則是不敢聯系。 溫翊以最決絕的方式回擊溫丞澤,甚至是站到了整個溫家的對立面,以一己之力妄圖讓高高在上的集團領導層摔下高位。 就算他待在遙遠的大洋彼岸,溫丞澤鞭長莫及,可傅稹還在國內,他如果敢在那幾年和傅稹聯系,萬一被溫丞澤抓到把柄,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事端。 所以溫翊小心翼翼地躲在幕后,直到最近一兩年計劃有了成效,他才逐步走到臺前。 傅稹輕點了一下頭,“起碼外表光鮮亮麗?!?/br> 可內里了無生機,軀殼再漂亮有什么用? 溫翊呼出一口氣,“真是怕了你的,光鮮亮麗地把自己過成這樣,也不知道你過去怎么過的?!?/br> 傅稹垂著腦袋,手指勾了勾他的掌心,“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溫翊回過味兒了——傅稹剛剛掏心掏肺地一頓刀子,跟他這句話一聯系,怎么聽著那么像賣慘? ——離開你后我過得很不好,所以你能不能回來? 正想著,傅稹就又開口了,“我跟家里斷了聯系,戶口已經牽出來了,號碼也換了新的,銀行那邊設了每月自動轉款,他們收到錢就不會再找我?,F在待的工作室是不亞于溫家的云新集團重點投資項目,我算得上核心技術骨干。無論從哪方面看,都不會再受威脅?!?/br> 七年過去,傅稹說心里話的方式還是沒變,他習慣性在想要說的那句話前面加一大堆客觀描述,試圖讓自己要表達的東西有理有據。區別是七年前他不會那么直白地和溫翊講“我喜歡你”,而現在他會說“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你不再用為了我委曲求全,我也不再是你的累贅?!备叼≡賶阂植蛔÷曇衾锏那榫w,他近乎哽咽地問:“你能不能不要走?” 溫翊束手無策地看著傅稹,昏君屬性發作,心想別說叫我留下,就算讓我過刀山火海,這遭也要去一遍。 “好,不走了,再也不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