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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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入夏,太陽落后天就又涼了,尤其是有風的時候,吹得人想打噴嚏。 傅稹關上了窗戶。 上了六天的課,好不容易等到一天假期,依照他們物理老師的話就是“看著人還在班里坐著,實際心早就飛遠了”,學生們發出“鵝鵝鵝”的笑聲,七嘴八舌地說就一天假,老師您就別布置作業,改起來怪累的。 老師翻了個白眼,“我瞧著這太陽剛落,天還沒黑呢,就開始做起春秋大夢了?課代表來把作業發一下,寫錯的自己照著答案訂正,下次收作業我要檢查?!?/br> 九班的物理老師比較懶,沒收他們裝訂在練習冊后面的答案,作業是自己寫還是照著抄,全看學生自不自覺。 傅稹向來自覺,不過他交作業前就會比照一次答案,看看有沒有寫錯的,有錯就及時改及時問。 離放學還有二十分鐘,物理老師沒往下繼續講課,單把練習冊上錯的多的題拎出來集中講了講,余下時間留給他們。 傅稹掏出筆寫新布置的作業。 依他的水平,這本練習冊上的題難度并不高,下課鈴還沒響,傅稹就合筆蓋了。 后座的同學用筆頭戳了戳他的椅子,小聲叫道:“傅哥你寫完沒?借我看看,大題的過程答案給略了,我瞅瞅過程?!?/br> 傅稹拿起練習冊傳到了后面,“我還沒對答案?!?/br>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br> 傅稹轉回身,他手指間夾著水筆,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一旁摞起的卷子,眼神不由自主看向了窗外。 九班一月一換位置,這個月傅稹換到了靠走廊那側的窗子,從這里看,能看到天井院對面的一班。 一班的位置似乎是固定的,上學期傅稹就發現了,溫翊一直都坐在后門的窗戶前,一個能最快出教室下樓的位置。 不過因為墻體的阻隔,傅稹看不清溫翊的臉,至多能瞥到溫翊的雙手。他收回視線,拿起杯子喝了口涼水。 下課鈴準時打響,物理老師不緊不慢地收拾好教案,離開教室。 教學樓瞬間熱鬧了起來,學生們手上收拾著東西,嘴上約著明天去哪玩。 傅稹抬手敲了下后座同學的桌子,“你寫完沒?” 后座同學奮筆疾書抄著過程,字跡越發潦草,“等等等等,馬上就好!” 傅稹要拎回寢室寫的卷子練習冊早收拾完了,就等這一本物理題集拎回去對答案糾錯,干脆站起來等。 “刺啦——” 身側忽地傳來一道刺耳的聲響,傅稹條件反射地后退了步,和溫翊面面相覷。 溫翊右手搭在窗框上,好笑道:“你們班窗戶怎么回事,開個窗戶聲音這么大?!?/br> 班里的多數學生還沒走,有人聽到溫翊的話,扭過身,手肘壓在傅稹的桌上,撞歪了書立,笑罵道:“聽聽什么叫倒打一耙,弄壞了我們窗戶,還說是窗戶的問題?!?/br> 溫翊淡淡瞥過去一眼,沒有應腔。 那人有點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轉了回去。 傅稹動手把書立扶平。 “好了好了,我抄完了?!?/br> 后座同學長出一口氣,把練習冊還給傅稹,“謝謝嘍?!?/br> “沒事?!?/br> 傅稹收拾好書包,扭頭看向溫翊,“我先回寢室一趟?!?/br> 溫翊朝他伸出手。 傅?。骸班??” “我幫你背包,我們直接去吧,我快餓死了?!睖伛蠢L語調,語氣特別甜,“好不好???” 傅稹理智全失,“好好好,聽你的?!?/br> 一直等從學校出去,進地鐵站排隊過安檢,傅稹反應過來了,他拉了下溫翊肩上背包的帶子,問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溫翊挑起眉,“什么故意的,我故意什么了?” 故意那么跟他講話。 傅稹繃著臉,他沒法說自己特別吃軟不吃硬,溫翊只要一放軟語調,他就沒法拒絕他的一切條件。 “這怎么還不高興上了?我能有什么故意不故意,不喜歡你那個前桌而已?!?/br> 傅稹皺眉,“你跟他有過矛盾?” 溫翊:“……” 他發現傅稹有時候是真對周遭情況不上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父母太過于離譜,導致同學間的小打小鬧,傅稹完全不當回事。 “不認識,不喜歡太自來熟的人而已?!睖伛绰舆^這個話題,“你要帶我去的地方遠不遠?中午的黑暗料理太遭罪了,芹菜菠蘿一起炒就算了,居然還放草莓?!?/br> 傅稹地址記得很熟練,“六站地鐵,下地鐵后在F口出走六百米,過紅綠燈就是?!?/br> 溫翊“哦”了一聲,試探問:“是你以前去過的地方嗎?” “嗯,以前在那附近打過工,老板推薦的?!?/br> 傅稹只去過一次就沒再去了,畢竟別人去大排檔都是三五成群、拖家帶口,他一個人去不合群。 出地鐵時天徹底黑了,傅稹攏了攏衣襟,領著溫翊往左面小道上拐。 這一片是商業區,晚上人流量相當可觀,傅稹松松扯了下溫翊肩上的背包帶,“往這邊走,有小路,人少,近?!?/br> 小路近是近,但沒路燈,時不時跑過去一兩只野貓,跟鬧鬼似的。 傅稹低著頭看路,“這條路在一個酒吧的后門,經常有人喝醉了躺地上,我以前還踩到過別人的手?!?/br> 溫翊回想起跟傅稹一起去密室逃脫的時候,號稱全國十大嚇哭人的驚悚密室,傅稹全程走下來面不改色,跟天生缺了“害怕”那根弦一樣。 鬼屋再嚇人也是假的,跟這實打實的夜路比,還真算不得什么。 “你膽子是真大?!?/br> 傅稹靜了兩秒,開口,“還好,我沒覺得這條路有多嚇人,每次走的時候,都在想幸好有這條小路,不擁擠不吵鬧?!?/br> 溫翊忽地很想牽住他的手,拉得緊一點。 “而且也不是一個人,這家酒吧員工上夜班的時候我差不多時候下班,天天都能碰見幾個熟面孔,我剛剛不是和你說我不小心踩到過人嗎?那個人鬧起來,還是他們幫我擺平的?!?/br> 溫翊啞口,如果每日擦肩而過的行人,都能被傅稹當作是同路人,那傅稹過去的十幾年,到底是怎么活的? 像是為了證明這條路并不可怕,傅稹又說道:“我那時候在花店打工,有很多不新鮮賣不出的花,老板都會送我,讓我拿回家,我不想拿回去,便全送給別人。以前是隨機送給路人,后來全送給這邊上班的人,他們說不白拿我的花,又說我年紀小,沒法請我喝酒,就” 傅稹說到這里停頓一下,然后笑起來,“給我塞了一只剛出生的小貓,是他們喂養的流浪貓生的,讓我取個名,說我取了名就是我的貓了,以后我帶來的花就是他們照顧貓的生活費?!?/br> “后來呢?”溫翊問。 “后來,”傅稹的聲音愈發輕了,“后來有一天他們說小貓跑丟了,我不用送花給他們了?!?/br> 傅稹的話到這里就停了,眼前小路也到了盡頭,外面的霓虹燈照了過來,不用再低頭看路,溫翊卻不依不饒,“然后呢?” “然后開學了,我初中畢業那年暑假打的工,兩個月而已?!?/br> 溫翊拽住了傅稹的手臂,他停步在原地,把傅稹也拉停了,兩個人面對面站著,溫翊問他,“到底誰故意的?” 傅稹略抬起眼睛,他嘴角稍彎了些弧度,看溫翊的神色全是是“不明白你在說什么”的不解,語氣輕松,“什么故意的?” 那些人真的是這么給他說的,只不過第二天他和老板請了假,去找貓。他在錯綜復雜的小道里叫著貓的名字,八月中太陽曬得要命,傅稹被曬得頭暈眼花,他擦了擦頭上的汗,忽地聽到一旁有個老奶奶叫他。老奶奶問他是不是在找一只鴛鴦眼的牛奶貓,傅稹說是的,老奶奶唏噓了聲“造孽”,讓他去旁邊的綠色垃圾桶跟前,找一個黑色塑料袋。 貓死了,一具僵硬的、小小的身體,被潦草地裝在黑色塑料袋中,扔在散發著酸臭味兒的垃圾桶旁。 酒吧那種地方太亂了,晚上吵的要死,哪能養貓?可是門口的流浪貓太可憐了,酒吧不養它們它們沒地方去,拖個斷腿看了糟心,說是養,其實就提供了吃食、疫苗和藥。 哪曉得那群貓認定他們是好人,生了崽都要叼過去,這就是傅稹那只貓的由來。 貓依舊散養在酒吧,反正是夜貓子,跟酒吧白天歇晚上熱鬧的調性一樣,晝夜顛倒著過。 傅稹看著貓癟的頭顱,回想起給他說貓跑丟了的那個jiejie,指間夾著煙,化著濃妝,肩膀上有個清晰的指痕,后來她也不見了,酒吧的其他服務生說她離職了。 兩個月的打工生涯隨著夏天的消逝而消失,那些過往里的人臉傅稹大多都記不清了,他唯一記住的是,他丟了一只小貓。 溫翊又抓住了中午傅稹和他說話時語氣中的微妙感,他拽著傅稹,看著他的眼睛,語氣放軟了:“告訴我吧,阿稹?!?/br> “……” 傅稹張了張口,剛想說話,溫翊又補了一句,“別騙我?!?/br> 行吧,傅稹認了,他嗓音聽不出悲喜,平鋪直敘地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我找到了貓的尸體,是被摔死的,我猜是酒吧客人做的?!?/br> 或許是喝多了酒,手腳不干凈,被小貓撓了,惱羞成怒摔了貓吧。 溫翊的臉色變得陰郁。 傅稹扭過臉,往小巷外面走,“你自己要聽的?!?/br> 溫翊跟上他的腳步,走出小巷,說道:“這種事正常人聽了都會生氣?!?/br> 他不僅是氣憤,更覺恐懼,傅稹從小到大究竟都經歷過什么?家長會那天溫讓曾和他講過一段話,他還記得。溫讓說一個人消化痛苦的能力是有限的,遲早有受不住的那天,你覺得等到那天,會發生什么?你要想拉人一把,就拉到底,別把人從井底拽到一半的時候松手——啪嗒,又摔傷了。 傅稹垂著眼睛走在人行道上,內心在諷刺著自己像母親一樣的虛偽。 他怎么會不是故意的?怎么能不是故意的? 將話說得留有三分空白,勾得溫翊一而再再而三地問,欲拒還迎,弄得跟他多無辜可憐一樣。 和他mama那套一模一樣,去騙取別人的同情與憐憫。 “阿稹,等一下?!?/br> 溫翊在身后叫住了傅稹。 傅稹茫然地回過臉,沒有看到人。 溫翊呢? 大街上人來人往,往前三米就是十字路口,四個口全是掛著廣告牌的商場,車水馬龍熱鬧得傅稹心生怯懼。 巨幅廣告宣傳屏給路過它下面的每一個行人身上都染上一抹炫目的光,傅稹定定站在人潮洶涌里,像一顆投進流淌河水中靜止的石礫。 一兩分鐘后,溫翊從路旁的花店中走出,懷里抱著一束紅艷妖嬈的玫瑰,包裝略有些粗糙。 傅稹不知措施地看著他。 “晚上花賣完了,除了玫瑰其他開得都不好,這束花送你,小貓算我的一份?!?/br> 無論是它帶給你的歡喜,還是悲痛自責,都算我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