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我與艾克
我出生在紐約州的一戶中產階級家庭,父母都是典型的知識分子,家里一共有四個孩子,我排行老三。不得不說,除我之外,我的三個兄弟姐妹都按著所有美國中產階級家庭大同小異的劇本演繹著他們輝煌的人生,每當別人提起我的家庭時,總是會不約而同地說上一句:“赫伯特家,一個模范家庭?!?/br> 我的哥哥是一個很有經商頭腦的人,在讀大四那年就和同伴合伙創立了一家公司,據說至今仍然收益不菲,兩個姐妹一直都是優等生,jiejie在本科畢業后直接去了州立醫院工作,meimei在十二年級就拿下了耶魯大學本碩博連讀的保送資格。至于我,則什么也不是——沒錯,什么也不是。 我的父母并不是奉行傳統教育的老頑固,更不存在對我的區別對待和凌虐,相反,他們相當開明和注重與孩子們的溝通,然而就是同樣的基因和同樣的教育,我總是和這個家庭的其他孩子顯得格格不入,我似乎天生就極端厭惡課桌試卷,極端厭惡一整節課要一直坐在椅子上聽老師在講臺上哇啦哇啦地講上四十分鐘,那些該死的試卷和考題就像中文一樣難以理解,每當我拿回家一張評分為“D”甚至“F”的成績單時,總是少不了哥哥的一頓調侃:“漢斯真是咱們家最笨最笨的人了,我敢打賭就連上帝也拯救不了他?!?/br> 上了中學的我迷上了斯蒂芬·金和詹姆斯·帕特森的,被他們用文字編織出來的奇妙世界所深深吸引,仿佛我是被宇宙遺忘在這個緯度的孩子,而我真正的家卻是他們筆下塑造的世界觀。我便自己嘗試學著寫作,試圖把我“真正的家”描繪出來以此緩解心中的孤獨和不安,我意外地發現自己居然在寫作上有些天賦,便一心想著將來能當一個作家,哪怕不能與金先生之流齊名,至少在我死的那一天,還能夠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些屬于我的印跡,人們在地鐵或咖啡廳讀著我的作品,還能說上一句:“漢斯·赫伯特的書還真是有趣兒?!?/br> 也許偏愛文藝創作的人總是有些怪癖在身上,當我發現自己熱愛編織文字的時候,我骨子里壓抑了多年的陰暗面似乎也在同一時間被突然激發了出來,我意識到我無需再假裝自己不是個叛逆少年,與這個世界大多數人向往的東西背道而馳就是一件十分炫酷的事情,社會道德、方圓規矩、條條框框,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要多巴胺、內啡肽、腎上腺素不受限制地分泌,再分泌,讓它們遍布在我的大腦和這副體積有限的軀殼里,藝術就是爆炸,讓我的思緒和身體也跟著爆炸起來吧。 我開始在這社會上為非作歹,和大多數混混一樣,把法律的底線當成可以縷縷挑釁的對象,并以此為榮為傲。 我很早就發現了自己是個同性戀,當身邊同齡人都在討論色情雜志上哪個穿三點式的女模特臀部最性感時,我只想混跡在同性酒吧里撫摸男妓們飽滿的胸肌。在未滿十八歲的時候我就找人造了假的身份證,為的是能順利混進專為同性戀而建的風月場所,上了大專之后的我遠離了家人的管束,便更加肆無忌憚起來,我常常勾結一幫狐朋狗友,和他們曠課、蹦迪、夜不歸宿,在寂靜的深夜耍酒瘋毀壞路邊公物,在干凈的墻壁上留下各種臟話和花花綠綠的涂鴉,在街道上對著行人豎中指吹口哨,在廉價的酒店里和不同的性工作者瘋狂zuoai。 然而這種醉生夢死的逍遙日子并沒有持續多久,有一次我和一個泰國男孩悱惻纏綿過后,窩在床上吸食同一根大麻,不巧碰上警察的突擊檢查,我們兩個人便因涉嫌私藏毒品而被押上了警車。 當晚我的父母連夜趕到警局,說了很多好話才讓警察們放我一馬,自那以后我成了學校的重點看管對象,以前那些放縱的日子是回不去了,渾渾噩噩地念完大專,畢業后我沒有去找工作,只是用兩年時間陸陸續續地給各大出版社或報刊投稿,然而這些稿件要么被退回,要么刊登在雜志或報紙不起眼的角落里。我的脾氣愈發暴躁起來,經常無緣無故地摔打東西、揮起拳頭砸碎玻璃,父親為我請了當地有名的精神科專家德維爾醫生,我被診斷出了中度的焦慮癥和躁狂癥,并伴有向重度惡化的趨勢。 德維爾醫生說我過去透支身體過度,身體的問題波及心理問題,需要長期靠調整生活習慣輔助以藥物來療愈,萬萬不可再做任何“踩紅線”的事。彼時的我已經二十二歲,不再是說話做事全憑心情而不帶腦子的年紀,再加之鬧騰了這些年我確實感到有些累了,于是,我答應德維爾醫生會盡力配合治療。 我居家治療了大約一年左右,德維爾醫生說我病情恢復得還不錯,在此期間我又拾起了我的作家夢,學著靜下心來讀書,靜下心來斟酌從我的筆尖流瀉在紙張上的文字。有一天我忽然對父親說我想搬到鄉鎮之類的安靜地方好好寫書,父親告訴我:“我朋友在凱特斯加小鎮有一套閑置的房子,你搬去那里住一段時間吧,好好思考思考自己的人生,想想未來該走什么路?!?/br> 紐約邊陲的鄉村和小鎮猶如天上的繁星一樣多,凱特斯加就是其中的一顆,而我與艾克的相識也正是在那個時候。三年前,我動身從紐約搬來這里,這里景色如畫,水綠天藍,庭院芳草萋萋,美不勝收。一開始,我靠著在編輯社打雜獲取經濟來源,不上班的時間則一個人守著偌大的房子敲打鍵盤,難免寂寞,直到后來我在附近發現了一所社區大學,一有機會我便溜進去旁聽,社區大學里兩鬢斑白的年邁老人和長發飄飄的妙齡女郎坐在同一個教室里聽課是常有的事,講師們也不會真的在意你是否是這里的學生,還是渾水摸魚溜進來的。 就這樣我蹭了不少課,其中,我最喜歡的課程是“英語文學作品鑒賞”,這門課程對我提升寫作水平很有幫助,講師是高高瘦瘦喜歡穿藍色裙子的西爾維婭女士,一個年輕貌美的優雅女人,她總是能把文豪們的寫作方式、修辭手法和思想感情講述得十分明白通透,我很喜歡。難以想象,在學生時代如此厭學的我,現在居然有些懷念那些能夠坐在教室里聽課考試的日子。 我把西爾維婭女士上課的時間和教室記錄了下來,總是按時來聽講。有一天上課時間到了,我照例坐在教室的后排,就在這時從后門進來了一個孩子——我認為我確實該把他叫做孩子,因為他看上去連十歲都不到,瘦弱的身材,蒼白的皮膚,一頭稍長的金發有些凌亂,一雙翠藍的眼睛十分靈動好看,神色卻顯得比一般十歲左右的孩子成熟不少。他的懷里抱著一些書、一個本子和一支筆,來到了我身邊,禮貌地向我開口發問:“不好意思先生,請問這里有人坐嗎?” 我看著他一副笑顏,那滿眼向外流露的孩子氣的友善,那用還沒進入變聲期的嗓音和柔和的語氣說出來的句子,心中似乎猛然被觸動了一下,像是保持多年的一潭死水,某一日終于天降神力,它便再次流動了起來。上帝,這孩子可真美好。這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他就像從浪漫主義文學作品的書頁中走出來的一般,當我的目光觸及他的那一瞬間,我過去讀過所有的“天使一般的容顏”這種修飾辭都有了它們應有的模樣,他和天使只差了一個光環和一對翅膀。他讓我有種感覺,我切切實實地走出了從前流連忘返的地獄,我現在身處的地方正是至純至美的天堂。 我小心翼翼地也向他回報以微笑,告訴他:“沒有人,請坐吧?!彼篮玫镁拖駱O薄極脆的骨瓷杯那樣易碎,夸張點說,他坐在我的旁邊,我甚至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自己有任何粗魯的行動舉止會破壞了這份美好。 那節課我幾乎從始至終心不在焉,可一旁的他卻聽得十分認真,筆記在他的本子上寫了密密麻麻,我用余光輕瞥著他的字跡,直到他碰了碰我的胳膊,小聲問我:“先生,‘教會文學’的名詞解釋是什么來著?” “啊,呃……教會文學啊……”我沒有認真聽課,自然回答不上來他的問題,我頓時感到有些尷尬,慌忙想辦法給自己圓場,“我也沒有聽太清,要不你下課去問問西爾維婭小姐,然后順便也告訴我一下?” 他點點頭,說了聲“好的”,然后繼續埋頭記著他的筆記。 這節課一下課,他就拿著自己的筆記本去講臺找到西爾維婭,和她聊了一陣子后,他回來了,把攤開的筆記本放在我面前,用筆點了點上面的字,對我說道:“我問到了,教會文學是中世紀取材于的一種正統文學,一般由傳教士或修士所作,雖然當時的教會多用它來做政治手段,但在藝術上它卻繼承了古希臘和古羅馬的藝術風格并延續發展了下去?!?/br> 說到這里,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垂下睫毛,習慣性的笑容在他臉上消失了,語氣里多了一絲感嘆:“明明是那么美的文學體裁,可當我們再次接觸到它們的時候,卻要記得它們不過是為了維護封建地主階級和教會統治的工具,真是太可惜了。我多希望文學可以不再作為任何政治手段,而僅僅作為一件藝術品本身,這樣我們就可以放松地去欣賞藝術品,而不必帶著批判的有色眼鏡去解讀它們了?!?/br> 他的這番話令我有些震驚,盡管他還不了解政治斗爭是草木皆兵的殘酷和激烈,弱不禁風的文學根本不會逃得過它的魔爪,可這樣的想法已經不像是一個只有十多歲的孩子所能擁有的了,我不禁向他贊嘆道:“是啊,沒錯,你說得真好?!?/br> 聽到我這句話時,笑容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臉上,他看著我,向我伸出了手,高興地說道:“我叫艾克·坎貝爾,很高興認識您?!?/br> 我伸出手來握住了他的手,告訴他:“我叫漢斯·赫伯特?!?/br> 后來我常常在西爾維婭的課堂上遇見艾克,我們聊天的機會也漸漸多了起來,那年的他才十三歲,在鎮上一所中學讀書,聽說西爾維婭女士的課非常好,而他也恰巧熱愛文學,所以得空的時候就會來這所社區大學進行旁聽,當他得知我這些年不斷給各種出版社或報刊投稿的時候,便向我投來了羨慕的目光:“哇,那您一定很厲害了,赫伯特先生,我可以看看您已發表的作品嗎?” “呃……事實上……”我苦笑著撓了撓頭皮,不大好意思對一個孩子承認自己的失敗,“事實上那些沒什么好看的,只配做雜志報紙的‘邊角料’而已,不值一提?!卑烁嬖V我他自己也在嘗試寫,只是覺得有些困難,還把自己的作品手稿拿過來給我看并希望我給他指出不足,提出建議,然而當我看到他的文字時,我感到非常驚艷,這孩子文采斐然,堪稱才氣縱橫,靈氣逼人。我敢說,時至今日,很多擁有大批粉絲追捧的二流寫手有一大半文筆都不如當年的他,不如那個只有十三歲的孩子。 我對質量遠遠超過我的文章實在是提不出什么建議來,只能一個勁地說些夸他的話。 因為被艾克激勵到,有一段時間我不斷地打磨修煉文筆,大約過了半年左右,我終于向自己打工的編輯社成功投稿了第一篇短篇,我獲得了和編輯社簽約的權利,正式開始了靠稿費吃飯的日子。簽約后,趕稿變得緊迫了起來,我便很少再去社區大學,也很少再見到艾克了,直到那年的冬天我去了一趟火車站。 那是一個晚上,因為收到的最新一封家書上說jiejie要結婚了,我決定盡早趕回紐約以便不會錯過她的婚禮,我乘坐的士來到凱特斯加站,從售票處買好了后天早上的票后從車站出口走出來,看到車站附近的橋洞下有一些裹著破舊棉被、衣衫襤褸、胡子拉碴的流浪漢,他們彼此擠在一起取暖,一個渾身臟兮兮的老婆婆伸出風干雞爪般的雙手向我討錢,我給了她一枚分格(硬幣)把她打發走了??蓻]想到這個舉動竟然惹得躺在地上的一排流浪漢都站起來,紛紛圍住我,伸出一雙雙手來向我討要錢或吃食,我被糾纏得很不耐煩,快步朝著橋洞的另一端走去,沒想到他們居然堵住我的去路,一副我不給錢就不能走的氣勢。 我正一籌莫展之際,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那金色的長發,是艾克!沒錯,即使他現在變得灰頭土臉我也依然認得他,他跑過來叫了我一聲“赫伯特先生”,然后拉住了我的手,面對著把我圍堵的水泄不通的流浪漢們大聲說道:“大伙兒聽我說,這是赫伯特先生,他是我的朋友,是個很慷慨的人,只是現在他和大家還不熟悉,容我和他說幾句話,保證他待會兒會把錢分給大家?!?/br> 流浪漢們聽了他的話將信將疑地朝旁邊挪了挪,我還沒有反應過來,艾克便眼疾手快地拉著我跑出了橋洞,跑了一陣子他便氣喘吁吁地停下來,扶著胸口對我說:“先生……您不該給他們錢,一分都不該給,被纏上是很可怕的,這些人里有人隨身帶小刀,就是為了威脅過路人,我親眼看見他們捅傷過好幾個人呢?!?/br> “你怎么會在這里?”我呆愣地站在原地,緊緊拉著他瘦削冰涼的手,不忍心松開,就這么給他焐著。借著路燈,看著他那雙藍汪汪的眸子,依然像我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樣澄澈美好,襤褸的衣衫遮掩不住他純凈的氣質,這般冷清而破敗的場景無法改變他善良溫柔的心。 “我……”剛才替我解圍的小家伙這會兒卻語塞,想編些像樣的謊言,卻發現自己什么也編不出來。 我的保護欲再也抑制不住了——這是我平生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保護欲,恰巧這時一輛空車的的士朝這邊行駛而來,我沒有過問太多,只是對他說了一句:“你不能再呆在這個地方了,今晚……就先跟我回去吧?!苯型A顺鲎?,我拉著他上了車,他似乎也是意想不到,驚訝了好一陣子,但終究沒有拒絕我的好意。 上了車后沒多久,這孩子居然就靠在我的肩上睡著了,不知是太累太困,還是車里的暖氣催人睡意,抑或是他只是突然感到了安心而放松下來,我朝他身邊略微欠了欠身,希望他能靠得舒服一點。到家之后,見他還是睡得很香,不忍心將他叫醒,便把他抱在了懷里走進房子,他真的好瘦、好輕,抱起來根本費不了多大的力氣。 當我把他放在床上的時候,他偏偏醒過來了,我讓他洗了個澡,然后給了他一身紅格子的絲棉睡衣——商店搞抽獎促銷時抽到的獎品,因為型號比我小,所以一直閑置在衣柜里,沒想到艾克穿上剛剛好。 我從冰箱里拿出一罐半成品奶油蘑菇湯,倒出來放在微波爐里加熱一番,艾克出來的時候,我把湯碗推到了他的面前:“餓嗎?快吃吧?!卑丝礃幼右欢ㄊ丘I壞了,連調羹都沒怎么用,直接端起碗來一飲而盡。 我問他為什么會出現在橋洞下,和那些流浪漢們聚在一起,他一開始打馬虎眼不肯好好說實話,在我再三盤問之下,他總算不再沉默,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先生,您聽說過格林兄弟寫得故事嗎?” “?” “對,的故事?!彼告傅纴?,“從前有一對非常恩愛的夫妻,妻子生下一個兒子后就過世了,男孩的爸爸又娶了第二個妻子,這續弦給他生了個女兒,因為害怕先妻生的男孩將來會跟她的女兒搶奪遺產,所以非打即罵,從不給他好臉色看。有一天男孩說想吃蘋果,繼母就裝作親切的樣子告訴他:‘你去那箱子里拿一個吧?!斈泻杨^伸到箱子里時,繼母把箱子的卡子重重砸了下來,割掉了那可憐的男孩的頭?!?/br> 這個故事我在聽的時候只覺得瘆人,然而艾克講到這里時卻只是自嘲般地苦笑了兩下,那笑容是麻木和辛酸的,不再像從前那般靈動可愛:“我就是這個故事里的男孩?!?/br> “你說什么?”我嚇了一跳。 “我就是這個男孩,只不過我還沒來得及被她砍下頭來,就已經逃跑了?!?/br> 艾克告訴我,他的母親是個溫柔善良的冰島裔美人,父親是個企業家。在他三歲那年母親因病去世,父親很快就娶了他的秘書為妻,那繼母給父親生了兩個孩子,對艾克總是冷眼相待,甚至蓄意打罵,而父親卻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一次弟弟的貓咬死了艾克養的小胖鳥,艾克不愿他的意,繼母偏袒弟弟,在父親面前告黑狀,父親不分青紅皂白地揍了艾克一頓,艾克深知這個家是再也沒法待了,便選擇了離家出走,在各種地方風餐露宿,東躲西藏。后來好不容易找到凱特斯加社區大學的廢棄公寓樓還算是個可以棲身的安全地方,卻很快被人發現,直接趕了出去。 那是我第一次在艾克明亮的眼中看到失落和傷心,晶瑩的淚花劃過他的眼角,像是精致的骨瓷正在逐漸碎裂,這可憐的小天使,他承受了太多本不該由他來承受的事情!我不忍心看著他落淚,走上前去把他輕輕抱在懷里,他也伸出雙手來緊緊摟著我,把他的臉深埋進了我的胸膛。 “先生?!彼艘话蜒蹨I抬起頭來叫我。 “嗯?” “您是除了mama以外,我見過的最溫柔的人?!?/br> 艾克并不知道,他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夸我“溫柔”的人,但凡誰了解過我的過去,那人就絕對不會把我和“溫柔”這個詞聯系在一起。從前的我,可以說是完全不懂該如何對人溫柔,可艾克的話似乎有魔法,經他這么一說,我便突然擁有了溫柔待人的能力。 我用手給他擦了擦眼角的淚,再一次摟住他,緩慢輕柔地拍了拍他顫抖的單薄的后背,告訴他:“好了,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艾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