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紅黑
“哇,程歡真的很適合穿小裙子呢!” 四(二)班的為畢業典禮獻上的節目是兒童話劇,班主任創意地將男女生反串,讓班里的小姑娘們扮演小矮人和王子,讓班上的小男生扮演公主和王后。 “真的呢,程歡好漂亮呀!” 女孩子們圍著程歡嘰嘰喳喳地議論紛紛。 “哼,還不錯吧?!?/br> 隔在外圈的男孩子們則是裝作不屑一顧地冷哼著,眼睛卻止不住地向程歡飄去。 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吹彈可破的皮膚,粉若櫻桃的嘴唇,程歡的公主的扮相實在太吸睛,盡管在對審美還是懵懵懂懂的孩子之間,都朦上一層難以磨滅的驚艷。 小程歡紅著臉低著頭,忸怩地捏著裙角,站在人群的中心。 他從來都只聽過別人罵他娘娘腔,這還是第一次別人因為他的外貌夸獎他。 春天來了,被冰凍的小溪破了冰,溫暖的溪水叮叮當當地流進小程歡的心池里,他被夸得不好意思,也第一次有了一點驕傲和自信。 在一片稱贊聲里,程歡歡快得像只花蝴蝶,一路從小學跑回mama的裁縫鋪里。 程歡跑得太快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老師給試的妝都沒有舍得擦掉,臉頰上紅紅的都不知道是腮紅還是跑太快喘出來的嫣紅。 跑到裁縫店門口前,他不由地把腳步放緩了,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前走,直到走到mama面前,才敢怯生生地鼓起勇氣抬起頭問:“mama,我被選擇演了,同學們都說我好看,我這樣好看嗎?” “誰讓你穿裙子的?” mama的聲音嚴厲而顫抖。 還沒等程歡反應過來,一個火辣辣的巴掌就打到程歡的臉上,一把將程歡扇到地上。 街上熙熙攘攘,街坊鄰居都噤聲出來看熱鬧,但是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撓。 程歡被扇得暈頭昏腦,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往腦袋上涌,但隨即他又被重物壓住,巴掌一個接著一個地往程歡臉上扇。 “你怎么這么不要臉???一個男孩子穿什么裙子???你是男是女???你是男的還是女的???” 是mama騎在程歡幼小的身板上,當著街上或陌生人或熟人的面前,瘋狂地毆打撕扯著程歡。 程歡的耳朵只聽到衣服布料傳來撕裂的聲音,面部都是熱辣辣的紅腫的疼痛,空氣吹到他裸露的肌膚上,孩子的自尊心讓他害怕地哭出來。 “嗚嗚……mama,嗚嗚……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br> 但是田彩菊并不聽他的解釋,將程歡身上的裙子扯了個精光,就連圍觀的群眾都不忍竊竊私語。 “你是男生還是女生???我問你???”一向溫柔的田彩菊猙獰著捏著程歡身上的嫩rou,被掐過的地方立刻變得又紅又紫。 “嗚嗚……男生,男生,我是男生,mama……程歡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世界變成了黑白膠片的顏色,mama身上的線條變成了孩子筆下畫得胡亂一氣的蠟筆黑團,mama好像被動畫片里的哥斯拉吃掉了。 我再也不敢了,mama,我再也不敢了。 程歡就連哭都不敢哭得太大聲,他怕mama會更加生氣。 我是男生。 我是男生。 我是男生。 “我是男生!” 程歡在夢里驚叫出聲,自己倒是沒醒,反倒把向崇盛給驚醒了。 因為要在夜里守著程歡,他這段時間睡得都淺,醒得也比原來都容易。 為了不壓著程歡,他每天都是從后面環抱著程歡睡著的,程歡又在夢里哭了,他只能輕輕拍著程歡,耐心地安撫他的情緒。盡管這段時間一直在喝安神定心的藥,但程歡晚上仍然會說些夢話,什么類型的都有,常常前言不搭后語。 但是在程歡所有的夢話里,出現頻次最多的還是「mama」。 「mama」,程歡應該沒有「mama」才對。 不過,程歡身上的謎團的確太多,或許那份簡單的檔案里并沒有挖掘出足夠深入的背景,畢竟連程歡是雙性人的事實,也沒有被調查出來。 向崇盛旁敲側擊過程歡的夢,但程歡每次醒來后都對自己說過夢話這件事情沒有絲毫印象;他也拜托過心理醫生幫程歡做一些治療,可醫生說程歡有著極強的心理防御機制,極為抵抗他的催眠。 考慮到程歡的精神狀態,向崇盛最終還是選擇私底下偷偷調查程歡在貴西的過去。 或許是感受到了向崇盛身上的溫暖,程歡夢囈了兩聲,平靜了下來。 一個吻輕柔地落在了程歡的發梢間。 向崇盛不想讓程歡覺得自己是不信任他。 他只是想要更了解一點程歡,這樣他也能更好地保護程歡。 葉思宇的父母表面上是做娛樂公關的,實際上私底下是專門為有需要的人提供背景調查服務的。向崇盛不想把調查程歡這件事情鬧公開,更不想讓向家人知道,于是暗地里委托了葉思宇,要求他務必要低調地調查程歡的身世。 “隊長,一個月真的不可能?!?/br> 盛父去談業務了,向母則去與其他貴婦人開茶話會了。 程歡還在房間里小憩,家里的傭人也紛紛午休去了。 整個盛宅里安靜得好像空無一人,只有書房傳來了細微的談話聲。 葉思宇坐在褐色的軟沙發里,手上握著剛泡好的紅茶,無奈地撫著額。 “那你要多久?兩個月?三個月?”向崇盛站在書架前,打量著書架上的書籍,微微落了灰的是程歡不太愛看的書,而上面干干凈凈一塵不染地則是程歡偏愛看的書。 葉思宇思索了一會兒,將茶杯放回茶托上:“如果大張旗鼓地調查,我是一個月就能給你答復,但是你又要求秘密調查,那這個時間我就不能保證了?!?/br> 向崇盛皺了皺眉,透明的玻璃板已經被工匠拆掉,因此他并不能看到自己此刻糾結的神情,思索了半天,他才嘆一口氣,說:“好吧,那你盡快給我結果,但是第一要務是隱蔽性,不要被別人發現了?!?/br> “我知道?!比~思宇溫和一笑,“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嗎?” 向崇盛還沒回答,書房的門就被人敲響。 “少爺,鄭醫生那邊來了電話?!?/br> 是管家保羅的聲音,給少爺報告著程歡心理醫生的來電。 “對不起,我先失陪一下?!毕虺缡⒗砹死眍I子,抱歉地點了點頭,然后飛快地走出了書房,與保羅一前一后地向樓下大廳走去。 葉思宇先是安靜地等了一會兒,但是向崇盛遲遲沒有回來。 就在他感到百無聊賴,準備看會兒書架邊上的報紙時,忽然聽到了書房外的某處傳來了東西破裂的聲音。 下意識地,葉思宇離開了書房,那摔東西的聲音還在繼續,他循聲而至,走到了一扇小門前。 他的手握在了銅質的門把手上,猶豫著是否要開門,但屋內的動靜愈發大了,葉思宇在心里默默說了一聲對不起,果斷地推開了門。 門內的景象讓他幾乎驚呆了。 那是已經許久未見,對外宣稱正在養病的程歡,他正抱著一個花瓶,作勢要往地上砸。而地面上,則是各種家具的碎片,一片狼藉。程歡凌亂著頭發,臉上滿是淚痕,嘴里也在嘟囔著他聽不懂的瘋言瘋語, 而更讓葉思宇覺得魔幻的是,程歡的肚子竟然變得十分巨大,幾乎……幾乎就像懷了孕一樣! 這就是程歡生的病嗎? 向崇盛從來閉口不談程歡的病情,即使他們幾個之前想找機會來探望程歡,隊長也總是說程歡的病需要靜養,以此為借口回絕他們。葉思宇想著,無論如何,就憑著自家隊長對程歡的那份愛意,和盛父向母一貫的善良慈悲,程歡一定也能安然無恙地度過這不幸的病情。 可他怎么也沒有想到…… 他眼睛向下看,程歡的白皙細瘦的腳踝上系著一條綢布帶子,一路牽到了床頭,間邊露出的紅粉勒痕表明這絕非一天兩天能印出來的痕跡。 程歡也怔怔地看向葉思宇,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倉惶地扔掉了手中的花瓶,花瓶掉在地上咣當一聲又碎了一地。程歡就好像無知無覺一樣,踩著滿地的碎片,連滾帶爬地就朝著葉思宇這邊跑來,但腳上的帶子限制了他的行動,他踉蹌了兩步,差點摔到地上,葉思宇趕忙上前接住他。 “救我!” 程歡死死地抓著葉思宇袖口的布料,一雙含情的狐貍眼里此刻全是淚。 “救我!思宇,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