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護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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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林瑯真的覺得自己是帶著罪孽出生的。 當那個所謂母妃,膽大包天的與那不知名的侍衛顛鸞倒鳳,那結于寂寞和私欲的珠胎悄悄在她腹里孕育時,似乎就注定了他這一生的不平。 而他就像一只無力飛翔的雛鳥,永遠在尋求一個可以依賴可以被愛的庇護所。林瑯一直在想,可惜自己沒有母胎里的記憶,也無從得知被羊水包裹著蜷縮,是一種多么安全的姿態,也無處判斷他所尋到的庇護所是否值得他依賴。 但幸運的是,在幼時生命垂懸一線之后,他就一直被無條件的愛著、呵護著。 母妃對于他而言只是一個冰冷的形象,在他稍微懂事一點之后,也多少能理解這份怨懟。作為曾寵冠后宮的貴妃,明妃承寵無數,卻始終診不出喜脈,皇帝迫于延續龍脈的壓力,也只能頻頻擺駕別宮,漸漸也迷失在那各色的鶯鶯燕燕之間,很快就傳出了某妃有喜的消息。 明妃無奈憤恨之余,也是百般寂寞,只能借酒澆愁,卻又酒壯人膽,她想著反正也懷不上孩子,便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年輕挺拔的侍衛。然而更荒謬的是,只此一次,她竟就懷上了侍衛的孩子。 她瘋了般又哭又笑,而宮中又處處是眼睛處處是耳朵,很快皇帝便得知了此事?;噬显倬盘熘F也不過是男人,自然無法忍受這種侮辱,不僅下令抄了明妃母家,還把孕中的她降級關進冷宮,讓人看著她不讓她自尋短見。 而林瑯就是在這種環境下出世的。 那日冷宮格外凄冷,明妃,或者只能稱為明貴人,面目猙獰的躺在潦草的木板床上,她不知生產是如此的痛苦,但寧愿咬碎銀牙也未泄出一絲痛呼。產婆也是嫌這里晦氣,不顧產婦和胎兒,一個勁地拉扯著嬰兒。身邊的侍女不是懦弱膽怯,就是漠不關心,仿佛面前的不是生命的新生,而是一片枯葉的飄落。 于是冷清無聲的空氣中,倏然響起一道斷斷續續的嬰兒啼哭聲。 生產如過鬼門關,本就瘦削的明貴人愈發干癟,皇上得知她生了皇子還如此不管不顧,甚至送來的都是各色的女孩物什。那些精巧的肚兜和裙裝從小到大、有新有舊,似乎在無聲的譏諷著她,她看著身邊襁褓里容貌可人的男嬰,最后一絲心氣也消散了。 男嬰倒是一點點長大了。林瑯從小就沒吃飽過肚子,容貌倒是和母親如出一轍的精致,不知年月的粗釵素裙,反而更襯托出他日漸出眾的外貌,如此素淡純真的神情,再加上明媚驚艷的五官,讓那些素來對母子倆怨懟不斷的仆從,也不由得有了些憐憫。 在尋求第一個庇護所的時候,林瑯還沒有經驗。 他只知道,只要他仰著臉,清澈圓潤的眸子里氤氳起一些淚光,就會有人愿意給他東西吃。冷宮里那些仆役也是沒處要的東西,再怎么也只能給他帶干癟又難以下咽的粗食。而他又無意間發現,冷宮的后墻那里有一個小口,服飾各異的太監宮女雜役時常在這里私會。 而林瑯也是出了這個口,才找到了他第一個庇護所——一個地位不高的小宮女。 這小宮女雖然看上去并不受賞識,但服侍的人地位應該不低。她也似乎是第一次見到在宮里過得這么慘的 小孩子,頗為同情地把手中做工精良的點心分了一個給林瑯,林瑯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東西,心中一燙,無需他加工,淚水就自然的流淌下來。 小宮女看著這比自家主子皇后陛下還美的人物,此刻又無聲的落淚,天仙下凡也不過如此,瞬間心軟了一大片,問林瑯是哪里的孩子。然而林瑯只是斷斷續續的說餓,小宮女心疼地不再多問,只跟他約定了時間和地點,定時給他送吃的,到后來還給他送不甚精致的衣服,而這些,明貴人也從未發現,也從未關心過。 然而第一個庇護所未能堅持太久,不到兩年光景,皇后就發現了宮中一直在陸陸續續的少東西,即便那些東西只是一些不緊要的吃食和小公主的舊衣,但也足以被皇后視為對自己權威的挑戰。此次清查還有小太子的參與,剛開始學習政務的他信誓旦旦要為母后查出犯人。 于是在一個在平凡不過的午后,林瑯和小宮女在枯草地剛一碰面,就被不知從哪冒出的侍衛團團圍住,林瑯手上抓著的食盒也驚掉在地,他看著瑟縮的小宮女,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那邊小宮女已經跪下連連磕頭,嚷著“賤婢沒有背叛皇后娘娘”。林瑯則看著一身華貴走過來的小公子,不等他開口出聲問責,就流下一連串的淚珠,聲音顫抖著緩緩跪地,而楚楚可憐的杏眼依舊牢牢地望著那地位不俗的來者:“哥哥,我太餓了……” 當林瑯被這個男孩摟著扶起的時候,他還不知道這就是太子,他只是順從的倚靠在那仍不寬闊的肩上,被半摟半抱著離開了那片枯草地,身后小宮女的哭聲也越來越渺遠,林瑯把臉埋在那人的頸窩里,神情平淡。 當這衣著華貴的公子說自己是太子林久光時,林瑯想,在找第二個庇護所的時候,他可算有了點經驗,也有了點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