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10 裂縫 笨蛋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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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白沙灘向東二十海里,是一片人煙稀少的工業廢海,這里礁石遍布,沙礫粗糙,經常被漁人用來堆放廢棄船只,久而久之,淺灘成了一處無人管轄的廢品集中處。 周文的車駛下海濱大道時,月亮剛懸在海面正中,他今天穿的是常服,白色襯衫黑色休閑褲,簡單的著裝讓青年看上去相貌清俊面容和煦。魏照鉞的私人助理今年二十九歲,憑借優秀的業務能力,已經拿到超過同齡人五倍的薪酬,沒有為了養家糊口額外加班的必要,在這樣一個休假的夜晚出門辦事,自然是因為這本就屬于他工作的一部分——為雇主處理突發事件。 周文今天開的是魏照鉞常年扔在地庫的黑色Jeep,與他同行的還有魏照鉞的兩名私人保鏢。 保鏢先行下車打開后備箱,Jeep的后備箱足夠寬敞,完全可以塞下一個成年男性,只不過汽車底盤較高,黑色麻袋被推到鵝卵石沙地上時,里面裝著的人被被摔得嗚嗚直叫。 一名保鏢朝麻袋上玩兒命踢了兩腳,里面的人一抖一抖地安靜下來,周文使了個眼色,馬上有人上去解開袋子,趙經理鼻青臉腫的腦袋很快暴露在不太清亮的月光之下。 他的嘴被膠帶粘著,手腳受縛,只能倒在地上驚恐萬狀地仰視眼前的青年,可惜那晚藍岸走廊里的燈光太暗 ,他沒看清楚魏照鉞身側那位助理的臉。 趙經理屬實怕了,褲襠正中已經出現一塊深藍色的尿漬,周文走上前,抬腳踩住他的下身,不著痕跡地碾動著皮鞋,中年男人瑟縮成一團,發出家禽被勒住脖子的咯吱聲,周文置若罔聞,轉頭對保鏢吩咐道:“把他的手解開?!?/br> 保鏢立刻照辦,趙經理已然察覺大事不妙,男人極力反抗,整個人拱得像一條被熱水澆中的青蟲,周文抬腿往他的胯下踹了兩腳,抬起手看表。 “動作快些,別讓先生等?!?/br> 今晚的夜色不算優美,月亮周圍裹挾著一層朦朧的云霧,那是大雨將至的預兆。周文從皮帶側邊取下一把小巧的金屬匕首,那是他到肇榮第一年,魏照鉞送他的入職禮物——一把勃朗寧折刀。 五分鐘后,海灣另一端的私人公寓內,魏照鉞的手機收到一條彩信提醒,周文把趙經理的大拇指墊在一塊對折的白色手帕上,紅是紅,白是白,色彩分明。 這起突發事故為周文帶來的額外收益為兩萬元,青年拍拍褲腳,離開不斷傳來藻腥味兒的夜晚海灘。 另一邊,海景公寓25層,魏照鉞坐在臥室陽臺的單人沙發上抽煙,和往常一樣困意缺缺,男人看上去面色沉靜,但實際上,他現在的情緒不比沖向礁石的海浪平靜。手機屏幕還沒來得及熄滅,夜黑行兇這種事,魏照鉞不常做,上位者為了爭奪和維護個人利益,手上多多少少都有點不干凈,但肇榮不是黑道組織,他沒必要把自己弄得像個黑手黨,今天的事,說到底是他為了一個十七八歲的毛孩子發火,這件事說來好笑,他從前為魏起澤可能都做不到這個地步。 魏照鉞抽完這支煙,一時間有些無所事事,他的床被人霸占,祝曳時陷在床鋪里,看上去沒比碎紙片厚多少。男孩的下體有兩處撕裂,私人醫生過來處理傷口時極其不配合,整個人掙扎得像被注射了興奮劑的實驗小鼠,最后是魏照鉞抱著他才勉強讓醫生做了消毒處理,醫生給祝曳時開了消炎鎮靜的藥,藥里面有些成分使人犯困,到目前為止,祝曳時大概睡著了有兩個小時。 魏照鉞離開陽臺,沒有什么心情處理文件,他拉了只椅子坐在床邊,端詳起祝曳時那張讓他屢次犯渾失態的臉,盯著盯著忽然想起來一點東西——祝曳時,今天在電話里叫他爸爸。 這個稱呼魏照鉞相當陌生,作為兒子,“爸爸”這樣的叫法過于親昵,疏離且有嫌隙的父子關系使得他在私下里也稱呼魏肇榮父親,而魏肇榮則叫他的全名。然而如果是作為父親,魏照鉞不再回憶,他不是誰的父親,他需要承認,十七年前祝茵說孩子死了那一刻,他很大程度上松了一口氣。 祝曳時脫口而出的“爸爸”大約是面對危險的本能反應,他不喜歡,但也沒有多少興趣繼續追究。他只知道他今天為一個毛孩子剁了下三濫一根手指,他懷疑這個小鬼給他下迷魂湯了,非但如此,他還在醫生上藥時被祝曳時在胳膊上咬了兩口,小東西仗著受傷對他造反,他現在想跟他追責。 當然不是真的追著,他只是沒地方可說,他發現睡前沒有祝曳時在他耳邊聒噪一通,他的失眠就又發作了。男人煩躁地翹著二郎腿,祝曳時有些低燒,燒得面頰泛紅,嘴巴由于呼吸不暢微微張著,有些起皮。魏照鉞沒照顧過什么人,但常識告訴他應該給小孩準備一點溫水,于是他走到廚房,用祝曳時常用來喝果汁的水杯接了半杯熱水,然而這是一只不適合盛裝熱水的薄壁玻璃杯,魏照鉞剛把杯子從飲水機下取出來,杯子在接觸到他手指的一瞬間突然脹開兩道縫隙,接著,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這個場面著實有些滑稽,夜里沒有住家保姆,青年總裁齜牙咧嘴地在水龍頭下面沖手,他沒注意身后的動靜,等聽到響聲轉過頭,祝曳時已經站在了廚房門口。 “先生,出了什么事嗎,我好像聽見玻璃碎了?!鄙倌甑纳ひ羰稚硢?,他之前哭得厲害,眼眶通紅,可憐得不像話。 魏照鉞從不知道自己能蠢到這個地步,男人有些窘迫,背過身去用后腦勺對著祝曳時,“沒什么,破了個杯子,別進來,回床上去?!?/br> “那您受傷了么?”祝曳時有些著急,還是想過去看看。 “出去?!蔽赫浙X的手被潑得有些慘,語氣一時間不太好,“別再給我惹事?!?/br> 他又對著水龍頭沖了一會兒,沖著沖著疑惑起身后怎么一點聲音也沒有,魏照鉞回頭看去,沒想到祝曳時正站在廚房門口咬著嘴哭。 魏照鉞居然有些無措,這種感覺前三十四年只有在母親過世時有過。他下意識關掉水龍頭往褲子上抹了抹手,踩著一路玻璃渣子往祝曳時那邊走,幸好他的拖鞋鞋底足夠厚實,不然等會兒恐怕又得為自己笨到被碎玻璃扎腳懊惱。他用那只被冷水沖得很涼的手胡亂抹蹭祝曳時淚流滿面的臉,把祝曳時冰得一激靈,魏照鉞皺著眉,盡量不讓自己看起來兇神惡煞,但還是滿嘴批評:“叫你回去躺著為什么還杵在這兒?哭什么?十七八的大小伙子成天哭什么?” 祝曳時不說話,眼淚轉瞬間澆了魏照鉞一手,魏照鉞表面鎮定,但實際上已經有些慌了,誰敢相信三十多歲的大男人從來沒正經談過戀愛,更別提帶孩子,魏照鉞根本不知道怎么哄人,他現在巴不得祝曳時是那些投懷送抱的婊子和mb男,至少那些人不會讓他看上去很白癡。 他開始逐漸接受祝曳時的的確確只是一個小孩的事實,這個小孩出身不光彩,沁在藍岸那種地方學了一身假意逢迎的本事,但是小孩終究是小孩,遇到危險會喊爸爸救他,受委屈了就嗚嗚直哭,可魏照鉞目前可沒有機會掌握帶孩子的技法,他頂多替小孩剁掉雜碎一根手指,他本想在祝曳時醒來后就把那根斷指的照片給他看看,但現在才意識到自己是多么有病——誰會想一醒來就看一些血腥殘忍的畫面。 他被祝曳時可憐巴巴的樣子弄得不太舒服,小男孩白天在電話里歇斯底喊“爸爸”的尖叫聲又回蕩在他腦子里,魏照鉞懷疑自己遇到這個男孩是一道坎,他們分明哪里都不合適,譬如他們的年齡差距和相似的眼睛讓他們在某些瞬間甚至看起來像是父子luanlun,魏照鉞帶這么年輕的情人出門恐怕要被人懷疑他戀童。但事已至此,魏照鉞必須要承認,祝曳時對他的吸引力很大,也許在藍岸的走廊里的第一眼他就把他吸引住了,不然他不會扔那張多余的手帕。 祝曳時不敢哭出聲,呼嚕呼嚕地喘起粗氣,他的下身依舊很疼,整個人眼淚汪汪皺在一起像一條洗完沒有擰干的擦手布。魏照鉞死死盯著他,猶如雄獅要吃掉一只血統不良的幼崽,祝曳時不是不緊張,一旦魏照鉞厭惡他,他們之間的距離轉瞬間就會回到云層九萬里。他試圖回憶藍岸里真正的妓女是如何討好震怒的金主,可他此刻腦子不太好用,越思考卑微的挽救方法越覺得憋屈,委屈是最徒勞的控訴,只能讓他的眼淚汩汩冒個沒沒完。良久,就在他萬念俱灰準備聽候發落時,魏照鉞忽然摟住他的屁股把他掄到了肩膀上,魏照鉞的肩膀足有他的一點五倍寬,他的肚子被男人的肩胛骨頭硌得變形,祝曳時戰戰兢兢地夾著腿,大氣不敢喘,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父親的肩膀。 魏照鉞大步流星把他扛回了臥室,轉而又出去接了一杯水,這次用的是一只不知道從哪翻出來的一次性紙杯,祝曳時被他強迫著喂了一些水,小心翼翼縮回被子里,他有些睡不著,這里是魏照鉞的房間,他不知道該不該去客臥,可很快魏照鉞也脫掉上衣躺進被子里,就在他旁邊,這種不zuoai的同床共被簡直讓祝曳時面紅耳赤,他覺得熱,但又不敢亂動。魏照鉞仰面平躺著,過了一會呼吸變得平穩,祝曳時以為他睡著了,翻過身偷看男人的側臉,他的父親無比英俊,是看一次就要心動一次的長相,他閉上眼,極力不去回憶今天在藍岸發生的一切,但還是在半睡半醒間夢到過去很多凄厲的瞬間,后半夜他忽然掙扎起來左右翻身,魏照鉞被他吵醒,或者說他始終沒有睡熟,他把祝曳時捉過來,緊緊箍在胸前,伸出一條腿讓祝曳夾在兩腿之間,說來羞恥,兒時獨自入睡的夜晚,魏照鉞就是這樣攬著一只毛絨熊進入夢鄉。 祝曳時很快就不再折騰了,遲到的雨在凌晨落下,白噪聲是很好的助眠背景音,漸漸的魏照鉞也生出困意,他們都該休息了,夜幕暗沉,人間疲累,這一刻,他們只是相擁而眠的可憐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