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裴俊白。

    很高興能夠以這種方式見到你。請不要害怕，這并非陷阱。我控制你的思想和行動，只是為了確保我和你能夠在一個絕對封閉的環境中進行對話。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訴你，我不希望這次談話受到第三方的干擾，即使那兩名黑客是你的朋友。在這之前，請允許我做一下簡短的自我介紹。我叫Viva，或者，你也可以用以前那個更加熟悉的名字來稱呼我，英茉莉。

    如你所見，我現在是一個思想盒。我死亡后進行了意識復制，上傳到這臺云計算機的中樞里，方便我能夠繼續主持阿喀琉斯計劃——當然，這只是對外的說詞，以防其他人，尤其是基地軍方發現這個秘密。請不用擔心，我這樣做并非BABARA集團的要求，而是我深思熟慮后做出的決定。因為我還有更重要的工作沒有完成?；蛟S你心中已經有所猜測。是的，為了黑門系統——如果你決定這樣稱呼它。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我愿意對你提出的一部分問題進行解答。這也是今天談話的目的。但是，我要先和你說一聲抱歉，現在的你還不能知道全部的真相，因為真正的事實會讓你脆弱的人格崩潰。我不希望再次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按照我原本制定的計劃，你應該經歷三次以上的人格培育實驗，才能與我進行交流。但是我不知道，是否我的兒子比我想象中還要愚蠢，抑或你遠比我預估的聰明?？傊?，今天你來到這里，來到我的核心。按照計劃，我會如實向你闡述黑門系統的部分真相，但是這些記錄會在你離開我的核心之后自動刪除，直到你達到一定的條件才會復原。放心，我不會對你設置難題。我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確保事情的發展可以在一個可控的范圍之內。只有這樣，我才能保護你不會受到過分強烈的外部傷害以至于人格殞滅。如果你足夠幸運，你遲早都會想起這一切。我的回答只是幫助你更加清晰地認知自己的內心。

    你會成為一個很了不起的存在，但，現在你還不是它。

    [是否繼續執行計劃＜███████＞？]

    [Viva判定通過，但采取特殊措施A－04，記錄已更新，行動執行]

    警告：

    1.　危險因子██無法排除

    2.　危險因子██無法排除

    3.　危險因子██無法確定威脅度，建議繼續觀察

    [該行動記錄只能在個體編號███被中樞系統判定合格才能解鎖，其余信息請查看附錄]

    附錄01:記憶文檔

    [加密]

    附錄02:實驗文檔

    [加密]

    附錄03:測試結果

    [數據刪除]

    附錄04：補充材料

    [數據刪除，可向Tara申請查看掃描件]

    注意事項：計劃＜███████＞已執行，人格解鎖███，中樞系統判定不合格，但是允許通行。坐標已告知，請注意查收。啟動備用方案＜1025－B＞，下一步請聯系Lava，測試日期為█/█/██████，步驟由Lava制定。由于還有危險因子無法排除，現階段請勿主動接觸Tara。

    ……

    我醒過來，從溺水般的妝態中醒過來。

    時間是星期三，晚上十點半。父親已經到達二號動物園，參加了當晚的新聞發布會。我入侵了Viva，沒有留下任何行動記錄。

    我的大腦被控制了，我的思想是這個目前世界上最頂級的人工智能手里的一根蜘蛛絲。唯一幸慶的是，我清醒過來，及時查看了存放在家中的紙質文件，對腦中的記憶一一進行了對比，我可以確認我的記憶沒有遭到篡改。

    這次行動沒有任何收獲，除非如果你認為發現英茉莉博士仍存活在Viva的核心里是一個好消息的話。她現在是一個思想盒。從某個意義上來說，她實現了不朽?？墒沁@件事聽起來很不對勁。父親說她是一個自私的人。但她為了黑門系統完全奉獻了自己。一定有一個人在說謊?！恍辛?，我不能再思考了。我覺得很害怕。不知道為什么。即使英茉莉博士刪除了我和她交流的記錄，隱藏在背后的真相仍然讓我心神不寧。

    我要休息，不管明天是否洪水滔天。

    ——明天沒有洪水滔天，后天也沒有洪水滔天。地球最近很祥和，是人類自己不想給自己好過。第三天，有人給我送來了一個驚嚇。

    阿廖沙在星期六早上十一點半聯系上我。我一點都不想理會他?？墒撬娴奶沉?。嘰嘰喳喳。我實在沒有辦法。

    我接受了他的通訊請求。他看起來很激動，視頻里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像燃燒著火光。

    他說，聲音還出奇的冷靜，但是我可以聽出他在發抖：“June，我收到你發的快遞了?！?/br>
    我愣了三秒：“……什么快遞？”

    阿廖沙答：“你前兩天在郵件里提到的Gp快遞呀＊，我已經簽收了。發件人是匿名，文件編號是GP/Phy－Ele－N1267456，信息與你在郵件中提到的一致。不過……這個物品有點超乎我的想象，所以我想了想，還是和你確認一下比較好?！?/br>
    ……Gp快遞，我可從來沒有用過這么小眾的物流——不，這不是重點。我確實給阿廖沙寫了一封郵件，但是它預設的發送時間應該是今天。并且，我在郵件中也沒有提及什么快遞包裹。我更不可能給阿廖沙寄送什么包裹！

    我意識到有人盜用了我的網絡ID。我立即想到一個人選，Viva。

    這個快遞不是寄送給阿廖沙的，而是寄送給我的。

    在我僅有的沒有被刪除的記錄中，Viva在最后的注意事項中提到，坐標已告知，請注意查收。

    可是坐標不應該是一行電子數據嗎？為什么Viva需要使用實體物流公司進行傳送？

    我感覺很不好，對阿廖沙說：“你給我看看?！?/br>
    阿廖沙說好，便在視頻里拿起了一個很普通的透明藥瓶。我能輕易辨認出里面只裝著一顆泛著銀色金屬光澤的藥丸。

    我恍然大悟，竟一下子將所有線索串聯起來。我見過它，也知道它是什么。它的用途，我已經從Rexmeimei的口中知道得一清二楚。

    納米機械毒品manda。

    “原來服用它就能連接上我本體的坐標……不，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連接上黑門系統的網絡?！蔽易匝宰哉Z道。

    我明白了。他們，抑或它們的目的都是重啟全息系統。Viva、Lava、Tara和Qura作為黑門系統的四大分處理器，都具備構建全息網絡的能力，但是要成為一個完整的系統，黑門還缺少一個統籌全局的主腦。BABARA集團可能通過英茉莉博士從Penguin集團內部得到了“鵝”的數據，制造出“鵝”的復制品，但是由于“鵝”在五十年前已經被安理會徹底銷毀了，它的“母親”山下紫博士也早已去世，即使BABARA集團可以成功構建出新的全息系統，復制體主腦也沒有涌現出“鵝”的意識。死去的“鵝”沒有響應試圖復活它的人類。因此無論是英茉莉博士還是我的父親，他們的工作都是給黑門系統制造出一個全新的主腦，喚醒它的意識，培育出可以媲美“鵝”的完美人格——人人皆愛的神明，可以理解萬物的存在。

    Omnipresence

    我是實驗體之一。除了我，BABARA應該還培育了很多實驗體。但是從Viva的言語中，我大概可以知道，目前只有我成功與她進行了交流。

    如果我足夠幸運，我會想起一切——但是那是屬于“鵝”的一切。

    當我的意識回歸黑門，我從夢中得到的那段記憶，是屬于“鵝”的記憶。

    我忽然感到非常失落，又非常哀傷。我的生命，我的人格都是BABARA精心培育的結果，和動物園里那些作物，那些克隆羊沒有什么分別。而他們這樣做，只是為了追逐過去那個影子?？墒?，既然過去的影子都不愿意回歸，又何必勉強？

    我突然不說話，把阿廖沙給嚇壞了。

    他試著叫了我一聲，我才回過神來。

    “是物流公司搞錯了嗎？”阿廖沙問我，拿著那個透明的瓶子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本來也覺得這個物品有些奇怪，所以才想著要和你確認一下……”

    我想起一件事，打斷他的話，問道：“你似乎知道它是什么?！?/br>
    阿廖沙好似被噎住了，瞪著眼睛看著我，好一會才微微低下頭回答道：“我們黑客……偶爾也會聚會嘛，這種納米機械毒品，我在線下交流會上見過。一種藥力強勁的致幻劑，但可以用來開發人的大腦，服用一定劑量，便能夠使大腦與網絡直連，和全息時代的感應裝置一樣。不過，這種藥品也有非常不好的副作用，它會使服用者產生……”

    “根斯巴克幻象，一種infraphy?！?/br>
    阿廖沙怔了怔，臉上滑過一抹古怪的神情：“是的?！?/br>
    藥效，乃至副作用都果然和Rexmeimei說的一模一樣。

    我又問道：“那你能查出到底是誰將這種藥物帶到線下交流會上的嗎？”

    阿廖沙搖頭道：“我們黑客線下交流會的規定之一，就是不準調查交流會成員的身份。我們聚會的站點也是一個沒有網絡連接的封閉式環境。我去過一次，就不想再去了。如果你想知道這種藥品的來源，我可以去黑市上查一查，但是我不能保證結果。因為這種藥品的數量很少，獲取渠道也很有限。我在暗網上都查不到什么有用的資料?！?/br>
    看來AIG組織的首領將這種藥品控制得很好。Rexmeimei的出逃不會是例外，只會是它的有意為之。它肯定也是黑門系統的四大分處理器之一，只是目前我還不能確定它是誰。它參與了千葉城大爆炸事件，對組織內的成員自稱“Omnipresence”，在對待全息網絡的問題上有著自己的計劃。它的智能人格極具攻擊性，它會是Viva提醒我不要主動接觸的Tara嗎？

    ……算了，現階段還不是考慮這種事情的時候。

    我對阿廖沙道：“我知道它是什么，不用擔心，它就是我要寄送給你的物品。它很重要，你先幫我將它保管好，接下來我們要聯系秀村?！?/br>
    阿廖沙再次瞪大了眼睛，過一會才訥訥地說好。

    我想，秀村應該也會收到一封郵件。

    畢竟……Viva在談話中故意提到了我的兩名黑客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