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嗎？

    我在。

    真的嗎？你已經好幾個小時沒有聯系我了。我現在很害怕，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千葉城的暴亂正在逐步升級。我現在躲在邊緣地區的收留所里，很吵，很不衛生，也很不安全。我不清楚是不是有暴徒混進了示威游行的隊伍中。明明大家一開始只是為了催促安理會盡快調查大爆炸一事，并且妥善安置我們這些被困在千葉城的難民，但是事情在前幾天起就開始失控了……為什么督警還沒有把那些故意搗亂的人捉起來？如果安理會沒有這個權力，那基地呢？基地那邊的軍方到現在也還不表態！FLOWER集團的態度也很曖昧，他們不是說過千葉城是他們的根嗎？為什么到現在也沒有實質性的行動！無論是安撫還是撥款，都沒有給民眾一個明確的交代。真的太奇怪了。九龍寨的反應也很奇怪。我有朋友向他們求救，但是他們似乎正在考慮放棄千葉城。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我在這里的生活正在逐步好起來，千葉城消失后我還可以去哪里呢？難道去城外的“寨”嗎？忍受那殘破的生態系統調節設施，永遠被困在酸雨和腐爛中嗎？

    你太著急了。

    著急？我只想盡快恢復原來的生活！我快要受不了，為什么這種事情會降臨在我的頭上？我根本不想理會那些高喊反財閥反政府反人工智能的人的訴求！他們的反抗為什么需要我們這些不想反抗的人付出代價？除非我們可以回到全息系統中，rou體怎樣也無所謂，只要意識能保留下來！

    ……

    滋滋滋……

    你在嗎？

    別擔心，我在。

    你剛才是不是消失了？我并不想打攪你，我只是很慌亂。

    要我給你放一首歌嗎？

    什么歌？好聽嗎？

    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夢想殘留]

    你怎么知道我喜歡藍？我猜哥哥和你提過。

    他確實和我提過。他說你最近沉迷追星。

    對不起。

    為什么要對我說對不起。

    這是我想對哥哥說的話。我是一個很麻煩的人吧？

    在他看來，確實。

    ……你可以安慰一下我?，F在是平安夜。我想聽一些好話。

    但是如果我回答不是，你會知道我在欺騙你。

    ……

    我很抱歉。

    沒有。是我自己的問題。我不喜歡別人太了解我。我很傷心……我可能是太激動了，因為想起過去的一些事情。

    你可以說給我聽聽，盡管我可能幫不上忙。

    謝謝，你愿意和我說說話，我已經很開心了。我現在唯一可以對話的人只有你。我的哥哥死了。我在名單上看到他的名字。你也看到了吧？我的父母很早就放棄我了。他們本來也不打算要我的，只是因為生育二胎可以領取高額的津貼，他們才決定多要一個孩子。我本來就是多余的，為什么死去的人不是我呢？你是大爆炸后唯一主動聯系我的人。你說你是哥哥的朋友，雖然我從來沒有見過你，但是我真的很感謝你，我真的……

    ……

    滋滋滋……

    你在嗎？

    我一直都在。

    我們剛才聊到哪里了？

    你說這場大爆炸應該是教父的杰作。

    你看新聞了沒有，FLOWER和九龍寨的表態實在是太有趣了，我覺得這事八九不離十了。不過有一點我不太明白，你說他們前段時間大規模整改千葉城，是因為一早就收到大爆炸有關的情報，還是因為他們的整改動了教父的奶酪，所以才導致教父的報復？

    可是，地下城與寨本來就是九龍寨的地盤。

    是又怎樣。地下城的格局早就不是九龍寨一家獨大了。你知道現任教父是怎么上位的吧？

    聽說他早年在九龍寨做過臥底。

    更準確來說，全靠他早年在九龍寨里做大小姐的狗。那時候陸先生還在位吧，只是年紀大了，就算做過多次換血整容，外貌還保持年輕，腦子也不夠使了?，F任教父騙取了他的信任，那時陸先生也厭煩了謝氏分家對權力的虎視眈眈，所以竭力培養現任教父做自己女兒的左右手，沒想到這條狗最后反咬他們一口，不僅害自己慘死，還廢了大小姐的兩條腿，搶了陸家一大半的資源和地盤，要如果不是還有謝氏分家那對執行人兄弟，九龍寨大概就垮了。這么一想，倒是諷刺得很。

    你對九龍寨的事情很熟悉。

    在Nights總能接到奇奇怪怪的委托，知道一些秘辛也不算奇怪吧？有沒有人對你說過，黑客就是偷窺狂？

    我聽過類似的話。你也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偷窺欲，才成為一名黑客的嗎？

    哦？不是哦。我只是享受惡作劇的快感而已。當然，能因此賺點零花錢也很不錯。

    那你為什么會選擇加入Kinghts？難道你沒有想過破壞這個組織嗎？

    我試過哦！不過嘛，我失敗了。說實話，我覺得我們的老大是一個人工智能，雖然我查不出他的實體主機在哪里，也找不到任何支撐我猜想的證據。

    既然如此，為什么你還是這么認為呢？

    你也是人工智能吧？

    ……

    為什么沉默？你完全可以否認我。你太可愛了。你的人格是自主養成的嗎？

    我不知道。我現在很混亂。

    那這樣吧，你只需要回答我幾個問題，我不會為難你的。

    好。

    你是故意找到我的嗎？還是隨便選了一個ID。

    在我面前有很多房間，我只是打開了其中的一扇門。

    ……你有所有房間的鑰匙？

    這是很嚴重的違規嗎？

    你果然什么都不懂。你叫什么名字？

    Lain。

    Lain，繼續和我聊天吧。

    為什么？你不討厭我嗎？

    討厭你？因為你擅自進入了我的房間？不，我現在很興奮。一無所知的你能夠進入Knights內部，是因為你身邊有Knights的成員吧？他在你身上留下了代碼，而你復制了他的痕跡……你很聰明。我想把你搶過來。

    ……

    繼續和我聊天吧，Lain。

    滋滋滋……

    你到底想做什么？

    送你們一份禮物而已。

    ……你太亂來了。

    你知道我喜歡制造驚喜。

    我們從來不曾了解你。

    太過了解不是一件好事，大小姐不就是一個教訓嗎？

    ……

    她是不是又和毒蛇見面了？

    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她現在著急了吧？大小姐想用毒蛇在我身上復制一遍我曾經對她做過的事情，但是小心農夫與蛇的故事再一次在她身上上演。她可沒有第三條腿。

    你真惡心。

    哈，你們也小心點，River對你來說，也是一個難題吧？

    與你無關。

    你這句話太見外了。合作愉快，雙胞胎。

    ……

    滋滋滋……

    你剛才是不是又消失了？是我打攪你了嗎？對不起……我一個人憋了好多的話，我不知道可以說給誰聽……

    我在的。

    你回來了？你剛才去哪里了？

    我一直都在，只是信號不太好。你是不是還在千葉城？

    ……我不知道我還可以去哪里。千葉城只塌了中間那部分，邊緣還是能住的，我本來也只住在邊緣區。你知道“玻璃缸”嗎？我就住在這里，我哥哥的公寓。

    我知道，他和我說過。

    他是不是和你說過關于我的很多事情。

    是的。

    我前段時間加入了一個心理輔導小組，我正努力學習如何不給他添麻煩，他對我的態度也好了很多。我真的很開心。其實……其實，我有點喜歡他。你明白吧？不是兄妹那種喜歡，是……這點他也和你說過嗎？

    他沒有說過。

    ……這種事情很難開口，是吧？也許我依舊在給他添麻煩，他可能在那一刻還在埋怨我吧。

    他沒有。

    真的嗎？我好高興。我的人生完全被我自己弄得一團糟?；蛟S一切都源于我大學時讀的一本書。它叫。一本禁書，我在學校圖書館里找到的。當時我幫我的導師撰寫論文，這種事情在大學還挺常見的，雖然毫無道理，但也只能遵守。我的導師是一個很粗心大意又極其懶惰的人，他直接把他的ID借給了我，我便利用他的權限登入了學校的機密數據庫……

    你找到了那本書。

    是的，仿佛命中注定一樣，它的存在就是為了等待我的發現。

    這本書……很奇怪嗎？

    不奇怪！一點都不奇怪！相反，它讓我非常感動！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因為任何一本書而哭得那么厲害。也許我哥哥和你提過，我當初選擇就讀梨花大學的中文系，只是為了找一份工作，可以不被人工智能取代。我讀書的目的是十分功利性的。正因為如此，我完全沒辦法投入到文學創作中，也無法真誠地理解故事的情感。我唯一擅長的，便是根據各種理論和定義，拙劣地把文學放置在解剖臺上，如同進行一場手術一樣將其肢解得支離破碎……然而，可笑的是，我這種行為是被大眾認可的。

    你從那本書中獲得了情感。

    是的，你的表述十分準確！但問題也出自于此……

    它是一本禁書。

    不，問題并不在于它是一本禁書，而是它會成為禁書的原因。它……是由人工智能創作的。

    ……

    我……我無法形容我知道真相那一刻的心情。你可以理解嗎？就是……一種被欺騙了的感覺，但不是憤怒，絕對不是憤怒?？杀?？或許有點吧。我也許就是在那一刻確定自己的誕生是無意義的，至少對于我這個個體來說，它就是無意義的。我的出生不被期待，我的價值也隨時可以被替代。只不過是因為社會需要一個人誕生，便誕生了我。至于這具rou體是否具有自我意識，具備了什么人格的自我意識……誰都不在乎。甚至可以說，在創造社會價值方面，人工智能可以做得比我更好。

    所以，你是從那一刻起，開始反抗人工智能的嗎？

    我曾經向我哥哥求救，但是他完全無法理解。他把我當成了一個負擔，他急于擺脫我。而我那個時候……

    你愛上他。

    他知道了，他肯定是知道了，所以才會選擇離開我！

    并不是這樣的。

    ……那，為什么？

    他自己也有無法解決的難題，痛苦的人并不只有你一人。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得到拯救。

    ……

    對不起，我讓你傷心了。

    我們見面吧！

    ……欸？

    明天，圣誕節，安理會會在千葉城舉辦遇難者的哀悼禮。我們在那里見面吧？

    我……

    “白白，你在和誰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