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但是……”他氣急敗壞道，“你這一年來都泡在酒精里！”

    我覺得他還需要吃一點教訓。于是我干脆利落地折斷了他的左腿，他現在連慘叫都發不出來了，蜷縮在地板上全身抖得像風吹的旗子。

    “Trigger？”我輕輕叫他一聲，發現他的嘴角流出了血。

    他痛得咬了自己的舌頭。

    我忘記塞一塊東西進他的嘴里了。我想了想，這可不能怪我，是他要激怒我，盡管我現在不是很生氣了。但我想了想，還是摟住他，輕輕拍了怕他的脊背，他像一頭受傷的幼獸縮在我的懷里，微微張開嘴巴，我把舌頭伸進去舔了舔他的傷處。他抖動著睫毛，軟綿綿的手臂壓在我的胸前。

    半晌，他問我：“那……手腳還是可以拼接回來的吧？”

    我道：“不用擔心，我會負責幫你接上義肢?！?/br>
    “我不喜歡義肢！”他又激動道。

    他一激動就亂吠，我可不喜歡。

    不喜歡義肢是壞文明。我在心里想，手里捏著他那被我取下來的電子眼道：“你明明就對它們寶貝得很?！?/br>
    他氣道：“換上電子眼只是為了方便我工作！”

    “換上生物義體也可以很方便，它有利于你在性愛直播時擺出更加出乎想象的姿態?！?/br>
    “你是混蛋！”他罵道，竟然哭出來。

    我真怕他又傻乎乎地咬自己的舌頭。

    我道：“好吧，剛才那些話都是騙你的?！?/br>
    他抬起圓溜溜的眼睛道：“神經毒素也是？”

    “這個是真的?！?/br>
    他又自閉了。

    我決定給他一些消化的時間。

    我喝著啤酒，吃完被爐上這一包壓縮餅干，上網找了一番斯普羅爾的資料。

    “喂，June……”

    他出乎意料叫我這個名字。

    我拔下接駁器，問道：“怎么了？”

    “我叫秀村澤明?！彼p聲道。

    “……你的真名？”

    他點點頭。

    “你和豬籠組……有關系嗎？”

    “為什么每個人聽到這個名字都會這樣問？”

    “因為這個名字太豬籠組了？”

    “拜托，難道你會認為每一個會說粵語的都屬于九龍寨嗎？”

    “抱歉，我真的會這么認為?！?/br>
    他氣鼓鼓地瞪著我。

    雖然他沒有了一只眼睛，又被我弄得破破爛爛，但我覺得他還是要命的可愛。

    “嘛，這說明我也是個蠢貨?！?/br>
    他終于忍不住笑了。

    我瞧他平靜下來，便低頭親了親他的嘴巴。他嘟起嘴，含住我的唇瓣，黏糊糊道：“我好想在你身上私密的地方印上我的口紅?！?/br>
    我道：“但是你得先回答我的問題?！?/br>
    “……好吧?！?/br>
    他不情不愿地松開了我。

    “第一個問題，你為什么要主動找上門來？”

    他古怪地看我一眼：“我還以為你會先問我，我為什么會盯上你？”

    我道：“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如果不是你主動來找我，我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到誰給我寄那些匿名郵件?！?/br>
    “哼，你不是有九龍寨的人幫忙嗎？”

    “但他們會先找到你?！蔽业皖^看著他，“不過我想，你會有辦法逃脫，是不是？”

    他默默盯了我好一會。

    “我本來就打算來找你?！彼洁斓?，“我覺得你是一個乖孩子，就算你很生氣，也不會對我怎樣?！?/br>
    “那你真是大錯特錯?！?/br>
    “不，我還是覺得你是個乖孩子……雖然我不認為你剛才那些話是嚇唬我，但是怎么說呢，你居然擔心我怕疼。壞孩子才不會關心我疼不疼?！?/br>
    我提醒他：“你離題了?！?/br>
    “好吧，我確實一開始就打算來找你。因為你很有趣，我想做你的主人?！?/br>
    “……什么？”

    他抬眸問我：“你知道砂巖俱樂部嗎？”

    “不知道。你可以直接告訴我?！?/br>
    “那是一個以‘性虐’為主題的俱樂部，我是里面的的vip會員，大概半個月前，你的老板提交了一份注冊申請，我看到了他上傳的視頻?！?/br>
    我好久才反應過來：“那個視頻該不會是……”

    “不用懷疑，就是你調教他的那個視頻。雖然他剪去了你的正臉鏡頭，但還是留下了你的聲音和你這雙手?！?/br>
    “你果然是手控?！蔽业?。

    “你為什么不懷疑我是聲控？”

    “因為你剛才舔我的手指?！?/br>
    “好吧，我不否認這點，不過我當時確實只是看上了你的老板。他很迷人?！?/br>
    “我也不否認這點。他確實很辣?！?/br>
    他道：“但是你不要他?！?/br>
    我下意識為自己辯解：“我并不是針對他。我只是……只是不想把我和他的關系定義為那種奇怪的關系。我是說，平時玩一兩回這種游戲會很刺激，但是我沒辦法接受我和他之間發生這種改變?！?/br>
    Trigger沉默了一會：“或許吧，反正他當時很失落，而我安慰了他?！?/br>
    我心里涌出一股很奇怪的感覺：“所以你成為了他的新主人?！?/br>
    他緊盯著我：“你為什么要使用‘新主人’這個詞語？你從來就不是他的主人，不是么？”

    “……好吧。我承認我用詞不夠嚴謹?！?/br>
    “是嗎？我倒是覺得你對關系的定義相當謹慎，你把費爾加視作你的所有物，但是你不想負責任，或許是因為你對支配與服從這種關系有所誤解，又或者……你不過是出于你過去在情感方面受過創傷，從此不想再付出?！?/br>
    我覺得我被激怒了，但是我不能用折斷他剩下那條腿來報復他，這樣很不理智。

    “姑且認為你是正確的吧，你可以接著說下去?！?/br>
    他在觀察我的反應。我的冷淡讓他很挫敗，他撅嘴道：“不過，我沒有成為他的新主人。我只是和他網調了兩次，大家都很合拍，他也流露出要和我在線下見面的意思，但是不久后他就對我說，他不打算和我繼續了。我問他原因，他說，他的小孩還需要他?！?/br>
    我完全愣住了：“我……”

    Trigger平靜道：“當時我很憤怒，我覺得我被玩弄了。同時我也很好奇，他念念不忘的dom究竟是誰。所以我開始調查你的身份。這種事情對我來說，駕輕就熟。然后……我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情?！?/br>
    “有趣的事情？”

    天吶，我快要對Trigger口中的有趣產生ptsd了。

    Trigger的眼睛亮了起來：“沒錯，就是之前我給你發過的資料！”

    “那些匿名郵件？”

    “對！難道你就沒有察覺什么不妥嗎？”

    我不確定道：“你對我有興趣？”

    他“嘖”了一聲道：“我對你有興趣這件事還需要推理嗎？是更深層次的信息！”

    我思考了好一會，試圖回憶那些視頻的獨到之處：“……你是個變態？”

    “……”

    我惱道：“你直接告訴我又怎么了？”

    他嘆氣道：“像你這種人，看電影時一定是劇透黨?！?/br>
    “我可以拆掉你另外一條腿?！?/br>
    “……我錯了，我現在直接告訴你?！?/br>
    Trigger認真道：“June，難道你沒有發現嗎？除了第一封郵件中的頒獎典禮，其他都是一些很私密的鏡頭，比如你自慰時的情態，你睡覺時的樣子，你洗澡時的場景……全都事無巨細地記錄下來。如果這些只是普通的監控攝像，它們往往只會保留三個月。但事實上，這些視頻一直被儲存在一個加密的數據庫中。你，一直被觀察著?！?/br>
    我深深看進他的眸子里。

    他沒有說謊。

    但是我一下子覺得惡心壞了，還有一種無名的恐懼。我下意識想要否認：“你騙我?！?/br>
    “我用不著在這件事上騙你?！盩rigger道，用一種極為討厭的目光看著我，“June，你的反應就像一個小孩子，你真的……”

    “閉嘴?！蔽依涞?，“告訴我，到底是誰?！?/br>
    他道：“我沒有查出來，但是這個數據庫是我調查你的父親時找出來的?！?/br>
    “……你為什么會想到調查我的父親？”

    “小孩，你很不對勁，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的心情很煩躁：“你別叫我小孩，你和我差不多大！”

    “你就是小孩，任性極了。但是看到你鬧性子我很高興（我：我沒有鬧性子?。?。好吧，我不想惹你生氣。我什么都會告訴你，但是你可以不可以先把我的手臂接回來？”

    “你這是得寸進尺！”

    他聽我發脾氣，居然笑了。

    我恨不得把他弄得更壞。我知道我只想找一個人出氣。但是我沒有這樣做。他拿捏住我的七寸。我一遇到與我父親相關的事情就毫無辦法。我粗暴地拼回他的雙臂，他又咬了舌頭。我讓他張開嘴巴，給他的傷口倒一些藥粉。他疼得閉上眼睛，把受傷的舌頭吐出來。

    他的舌頭很漂亮，舌苔不過分多，也不過分少。受傷處的鮮紅色齒痕很色情。他喘氣時的口氣也不讓人生厭，他一定吃過很多口香糖！

    我緩緩平靜下來。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br>
    他看我一眼，道：“其實我決定調查你父親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沒有辦法進入阿喀琉斯計劃的數據庫。那個云計算機Viva太厲害了，是英茉莉博士弄出來的吧？”

    “她是山下博士的學生?！?/br>
    “我知道，全息系統崩潰后，她就離開了PENGUIN，加入了阿喀琉斯計劃，大力推動生物腦的研究。我們都叫她‘叛徒’?！?/br>
    “你們？”

    “我的組織啦?！?/br>
    “你還有組織?！?/br>
    “雖說是組織，但是內部很松散，更像是一個愛好者組建的小團體?！?/br>
    “我對你不感興趣?！?/br>
    Trigger道：“我只是想你多了解我?！?/br>
    “我不想了解你?！?/br>
    他嘆一口氣：“好吧，那我接著說。在Viva那處碰壁后，我便轉而調查你的父親裴溫南以及你的導師許鶴寧。人與人是聯系在一起的?；蛟S我可以在他們身上找到你的資料?！?/br>
    我頓時緊張起來：“那你查到了什么？”

    “許鶴寧是國研所出身的，保密級別也很高，我查到的資料比你的還要少。倒是在你的父親身上，我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br>
    “你除了有趣的事情就不會用別的詞語了么？”

    “那令人在意的事情如何？別生氣，總之，我查到他是英茉莉的兒子?！?/br>
    “……你是要把我的祖宗十八代都調查一遍嗎？”我真的要氣壞了。他總是插科打諢，他才是混蛋！

    “不……我僅僅代表自己對這個事實感到驚訝?！彼恼Z氣聽起來像在討好我，“在這之前，我從來不會把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聯系在一起?！?/br>
    我冷笑道：“明明你剛才還說人和人是聯系在一起的?！?/br>
    他道：“我這句話不是這么理解的……”

    他碰觸到我的眼神，連忙道：“反正，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父親在二十五歲時被BABARA推薦成為一號動物園的代理園長，在這之前，他只是BABARA集團先鋒工程項目的普通成員?！?/br>
    “……先鋒工程？”

    Trigger道：“你不知道嗎？這是BABARA集團的后備人才培養計劃?！?/br>
    “然后呢？”

    “然后我看了一下他發表的論文?！?/br>
    “……你真的很無聊?！?/br>
    “要想調查你們這種科研人員，沒有什么途徑比看你們的論文更能了解你們了吧，順便一提，我也把你大學時期發表的論文都看過一遍了。怎么說呢，你果然是走技術流的，只可惜不知為何跟了許鶴寧這么一個理論派的導師……”

    “……我自己都不清楚。你可以直接說你到底發現了什么?！?/br>
    “結果是，我沒發現你的父親有什么特別之處。我是指，同年的其他候選人當中，或多或少都有一兩個亮眼之處。要么是掌握了什么技術，要么就主持了什么項目，而你的父親則非常平庸。按道理來說，能夠以二十五歲的年紀被舉薦成為動物園的代理園長，還是英茉莉的兒子，他應該是個天才級別的人物，不可能如此默默無聞?！?/br>
    我聽到這個評語不太開心。

    Trigger似乎看出我的不開心，連忙道：“我并不是指他不優秀，事實上他非常優秀，他后來的表現也證明了這一點，只是這些特質他并沒有在二十五歲之前表現出來。我可以很直白地說，二十五歲之前的他和二十五歲之后的他，似乎是割裂的?！?/br>
    我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唔……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釋這種別扭的感覺?！盩rigger道，“總之，我調查了不少他待在先鋒工程項目中研究的課題，什么新型生物材料，什么人工生命體，看到后面我都不知道我是在調查他，還是調查你了?！?/br>
    “……”

    “就在這時，我發現了他二十歲那年撰寫了一系列很有意思的文章。這些文章刊登在一本雜志上。這本雜志叫，十五年前就?？?，你的父親年少時似乎是它的忠實粉絲?！?/br>
    年少時的父親……

    “你猜猜你的父親當年寫了些什么？”

    聽到這里我已經感到疲倦了，我覺得自己和Trigger對話就像說相聲，我還是個棒哏：“我不知道?！?/br>
    Trigger興奮起來道：“是水族館海豚的性行為分析！”

    “……”

    “等等，請不要翻白眼，聽我說！事實上，這并非你所想的研究報告，它更近似觀察日記。文中記錄的水族館海豚對它的培育員產生了性欲，他們之間還締結了某種穩定的情感關系。但是你的父親無法定義這種關系，他稱其為海豚在圈養環境下對人類產生的依賴性，并且這種依賴性只是它在缺乏社交的環境中的替代品……更有意思的是，根據文中的信息，我完全可以大膽推測，這并不是一條真正意義上的海豚，它的大腦曾被替換過生物腦，所以這實際上是一篇仿生人與人類情感關系研究的記錄文章，而你父親在文中困惑的是，究竟是生物腦受到海豚天性的影響，對培育員產生了性欲，還是它出于自身的感情，而試圖與培育員發生關系。這真的……aweser激動道，“但是可惜的是，上刊登的文章是不完整的，這本雜志在十五年前就?？?，但是你的父親在文中提到記錄還在繼續?？墒俏覜]有在其他公開的媒體中找到這系列文章的后續……”

    我心中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我不愿去想：“后來呢？”

    Trigger道：“我不死心，我用這系列文章的關鍵詞作為詞條進行了搜索，然后……我查到了那個加密的數據庫。關于水族館海豚的性行為分析在四年前就結束了。取而代之的是，你的觀察記錄?！?/br>
    “……”

    他看了看我，不知道是不是擔心我的情緒，他似乎有意放緩了語氣道：“嘛，都是猜測，反正我也沒辦法查到更多的東西了?！?/br>
    我沒有接話。

    想了一想，我還是問道——我知道我不該問：“那條海豚是不是叫Vivian？”

    Trigger驚訝地看著我：“原來你都知道嗎？”

    我頹喪地坐在地板上。我想起許鶴寧半個月前在我掌心寫的文字，他過去欲言又止的表情。我受不了，我真的要崩潰了。我大聲哭了出來。

    “我他媽原來是一條海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