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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方增援很快就到了。 重傷昏迷過去的連越被抬上擔架送入了機艙中救治,早上打來電話的是他的一個直系下屬,及時趕來的士兵們迅速將這一人一蟲包圍了起來,下屬舉著槍大步走來,眼看著飛船即將起飛,岑凌卻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他問,“您不走嗎?” 岑凌閉了閉眼,握緊手中的控制器,很小聲道,“你們撤軍吧?!?/br> “什么?!”下屬疑感不解,“長官他——” “撤軍,你們都走?!?/br> 岑凌的嗓音因為先前的痛哭和吼叫而顯得很嘶啞,雖然不那么沉重有力,但下屬卻聽出了一種不容拒絕的堅定。他看向醫護正在收抬清理著的滿地狼藉,道,“那那群臭蟲怎么辦!我們的傷亡也不輕,就這么……” 唰! 利維坦兇惡的逼近將下屬剩余的話堵回了嗓子眼,他忙拿高槍對準眼前這只仿佛剛從血海地獄中爬出來的可怖生物。盡管面上表現得有多英勇不畏,但在心里仍是有一點害怕的,尤其是距離還這么近。 岑凌擋在了兩人中間,沒有解說太多,只輕聲說,“你們都走吧,我會跟它回去?!?/br> 他造成的,就由他來親手結束。 話落他便轉身道,“走,回去?!?/br> 利維坦卻沒有動。 岑凌沒管它,自己一瘸一拐地朝著雨林里走去。很快,蟲子感知到蟻后回來的氣息紛紛停止了與軍方交戰,向洞xue中退回。下屬一路目送著那道纖細的身影消失在青翠茂密的高大樹林中,也向前線士兵下了命令撤回。 他在前方走著,滿身血腥的利維坦就跟在他身后不遠處護送著他。小腹仍隱隱作痛,折騰了太久,肚子里的蟲卵總在時不時地不安滾動,岑凌揉著微鼓的肚腹,在繞過一顆參天大樹后,終于看到了熟悉的巢xue。 洞口有許多在等待他回來的白蟻。 十年前,他被種種因素誘導著誤闖進來,自那天以后,便是長久地被迫承受蟲子輪流cao弄、受孕、產卵,產后沒多久又會懷,懷了又生,日復一日無止境。 “mama?!甭氏冗^來迎接他的是十一。它也受了傷,但比利維坦的狀況要輕一些,漆黑的雙眼中滿是純粹熱切的愛意。岑凌停在洞口沒有進去,十一就匍匐在他腳邊,伸出細長的軟舌輕輕舔舐岑凌膝蓋上的傷口。大概也就只有它這么碰觸自己岑凌才不會抗拒,甚至還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十一的頭頂。 “我好沒用,mama。對不起?!?/br> 十一想到了多年前的那次,由于它的疏忽岑凌跑了,但最后先找到mama的卻不是它。而這次也是,帶岑凌回來的依舊不是它。它覺得自己很沒用,總時不能及時出現,讓它的mama一次又一次地受傷。 這母子溫情的畫面看得利維坦嫉妒得快要發瘋。它猛地沖過來,在小心避開岑凌的同時精準將十一掀飛出去,擺出了要進行戰斗的姿勢,心痛萬分地看向它的mama,“為什么您總是這樣,我做再多您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我比它差在哪里了?當初您在人類實驗室那邊時,是我先去找的您,救您出來的是我,今天帶您回來的也是我!” 它像是快要哭了,控訴著mama待它的不公。 它早該把十一也殺了的,不該念著那一點血緣上的聯系而放過它。戰火一觸即發,利維坦與十一迅速扭打在一起,一時間嘶咬得不分輸贏。對這些白蟻,除了蟻后之外,利維坦還擁有著絕對的控制權,強者為王,它不開口也沒有其他白蟻參與進來,它要徹底打敗十一,弄死對方,讓它的mama只能看它。 然而這一次,勝方卻偏向了十一。 利維坦受的內外傷都很重,而十一很明顯還手下留情了些,它也沒能戰勝對方。在又一次被死死壓制到地上時,十一的前肢捅進了它外殼下柔軟的皮rou中,直指跳動的心臟。 “因為你從來都不會在乎我的感受!” 在鮮血從胸口噴涌而出時,岑凌終于崩潰哭吼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不止一次地說過我不想要、不想要,可你每次都不會聽,你不懂什么是愛,你只會把你想要的強給予我,可我根本就不想要!” 他指著那群白蟻,他生產下來的蟲子,用嘶啞的聲音說,“還有你們!你們也是,我恨你們,是你們毀了我。我原本可以擁有更好的、幸福平靜的生活,和我愛的人一起??墒悄銈儼盐谊P了十年、十年!我恨你們、恨死你們了……” 他自己也有錯。 他總會心軟、不忍心,縱容它們。 “可是我們愛你啊,mama?!毕x子異口同聲道。 岑凌哭著跌倒在地,壓抑許久的情緒空前爆發出來。十一松開呼吸微弱的利維坦,緩緩爬到岑凌身旁,小心翼翼地靠近它的mama。 “我知道您想要什么,mama?!?/br> 十一道,“您愛的,是那個叫連越的人,是嗎?” “您愛他,想和他在一起?!?/br> “可我愛您,也想和您在一起?!?/br> “愛到底是什么呢?” 它的智力太有限,它沒有人類那般敏感聰明的大腦,很多事物都解讀不通,全被自出生起、融合在骨血里的戀母情意所填滿。 岑凌沒有再回答,他的手悄悄按上了控制器按扭。而就在這時,一連串煙霧彈被拋了過來,視野瞬間陷入模糊。借著風雨中飄散開來的血腥味,掩蓋住了大半異族氣息。也是上次冒險營救岑凌的那支小隊,再次使用了同樣的方法。 煙霧中,領頭的上校與一只渾身是傷的蟲子對視了個正著。撲面而來的威懾力剎那間讓他怔愣在原地,緊接著那只蟲子居然將身下緊緊護著的人推過來交給了他,獨自擋住其他白蟻前面,對他說,“帶mama走,快點帶mama離開,我來攔住它們?!?/br> “快走——” 煙霧散去,約莫十分鐘后,雨林中響起了一陣陣連續不斷的爆炸聲。岑凌裹著嚴實的軍裝外套靜靜坐在溫暖機艙中,淚水似乎都要流干了。他麻木不堪地透過窗口看著雨林中升騰而起的煙霧,結束了,終于結束了。 他沒有死,他又被救了出來。 而那些蟲子,是真的全都沒了。 他再也不會被抓回去,過暗無天日的生活。 終于要步入正軌。岑凌心里卻莫名泛起難以言述的悲痛,他捂著撲通撲通快速跳動的心臟,聽到正與帝都軍部做著匯報工作的下屬突然激動道,“岑先生,好消息……” 是連越。 從生死線上幾番掙扎之后,很幸運地被搶救了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