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聽了凱倫的顧慮后，安格爾不得不承認他的擔憂很有道理——不是指他出行需要半個第三軍高層隨行，這個在安格爾看來純屬小題大做，而是指他如果在外突然發情必然引發事故——但是他也沒有什么辦法解決，要是可以選擇的話，他寧可自己永遠不要成年或者如雌子一般服用抑制劑。

    纖細白皙的手指揉了揉眉心，安格爾凝眉思索了一會兒，“如果今天結束得早的話，我就去做個體檢，看看愛德華醫師怎么說?！?/br>
    “愛德華醫師啊……”凱倫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那個醫生也不知道是怎么活這么久的，別的平民雌子看見貴族軍雌要么避而遠之要么小心翼翼，但愛德華不，越是高級雌子越容易被他糾纏去做各種測試，尤其以第三軍的將官們為最。

    在將官們都很忙沒空搭理他——好吧，就算凱倫有空也不想搭理他——的情況下，愛德華非常敏銳地選擇了幼年安格爾為誘餌，想知道安格爾小時候長什么樣子嗎？來做個測試吧。想知道安格爾為什么和格洛克閣下不和嗎？來做個測試吧。想知道安格爾的一二三四五事嗎？來做個測試吧。

    如果只是普通的等價交換的話，還不至于讓凱倫這么耿耿于懷，但是愛德華非常無恥地選擇了向不同的將官販賣重復的消息，而當這一點被揭穿后，他開始偽造消息，比如他跟亞當說安格爾在第一次用麻醉劑的時候弄暈了自己，對凱倫的說法則是安格爾在順利弄暈羅伯特并試圖攻擊他時被反作用力弄紅了手，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這種人就該被情報處和審判庭聯手刑偵，這是凱倫對他的看法，可惜考慮到愛德華是安格爾的私人首席醫師，他也只能在接收到愛德華邀請時默默權衡一下利弊，然后義無反顧地跳進同一個坑里。

    說完事后凱倫不得不離開了，安格爾繼續伏案工作，終于成功在七點的時候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他在晚飯和體檢中權衡了一下，決定先吃點東西再去醫院找愛德華報到，免得體檢完后已經沒有心思吃飯。

    事實證明這個決定英明無比，愛德華看到他的時候簡直就像是雄子看見了心愛的玩具，蹦來跳去地拉著他進了荷羅斯之眼完成全面體檢后，又進一步安排了各種各樣的細化檢查，從身體到精神力再到心理，安格爾覺得把那些檢查做完自己今晚就別想睡了。

    “愛德華醫師，等過幾個月再做行嗎？”他試圖和愛德華討價還價，“我最近真的沒空?！?/br>
    “安格爾上將，過幾個月您的發育就結束了，發現什么問題也難以彌補?！睈鄣氯A一邊翻看著電子報告一邊隨口敷衍他，“你的bmi指數怎么低了這么多？”

    安格爾湊過去看了一眼，“還在正常范圍啊?！?/br>
    “已經下限了！”愛德華哼了一聲，“先做個血生化檢查看看?！?/br>
    “bmi是什么意思？”依然隱身的艾特里問。

    “身體質量指數，衡量人體胖瘦和身體健康的指數?！币慌缘暮嗬鹆酥蟛庞X不對，環顧四周都沒看到艾特里的人，不免面現駭色，，“艾特里少將？是您嗎，您在哪里？”

    “我在隱身模式?！卑乩锝獬艘幌码[身模式又迅速切了回去，免得亨利大驚小怪引發轟動，“上將的情況嚴重嗎？“

    亨利覺得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從雌子的角度來看安格爾的身體健康指數無疑是不合格的，但以雄子的標準來評判的話，則剛好卡在及格線線，他看一眼已經拿出靜脈采血針和真空采血管的愛德華，含含糊糊地道，“不是什么大問題，睡一晚醫療艙就好了?！?/br>
    要用上醫療艙還不是什么大問題？艾特里差點沒忍住一腳踹過去，誰都知道不到瀕死的地步最好不要用醫療艙，因為被生命之水泡過的身體固然會加速愈合速度，但也會因為變得脆弱而更加容易受傷，而對軍雌而言還有一點最要命的——容易導致身體反應跟不上戰斗意識，從而造成戰斗力的下降。不，等等，雄子進醫療艙是很正常的事，他家雄父隔幾個月總要因為雌父的孟浪放肆進一次醫療艙，否則那一身淤青和紅痕能夠持續幾周的時間，艾特里這樣想著，又覺得有些混亂起來，安格爾這個情況，真的能當成普通雄子來處理嗎？

    他閉了閉目，試圖找到一個平衡點來看待安格爾，卻聽見愛德華冷哼一聲，“又不是要死了，用什么醫療艙？就是因為你們恣意濫用生命之水，雄子的身體才會變得這么糟糕！”

    亨利只能低頭沉默，竭力掩飾著自己的心虛氣短。

    這種心虛氣短無關身份也不和職銜掛鉤，單純是一個普通人在學霸面前自然而然的卑微，在當代醫學界，尤其是雄子醫學方向，再也找不到比愛德華更為醫術精湛的醫生，單憑他能夠讓安格爾活到現在，就可以斷定他的醫術舉世無雙——要知道，在安格爾身份暴露之前，很多人都認為小雄子在維西學院之外是活不到成年的年齡的。

    抽了一管血之后愛德華哼著歌去做檢測了，都沒管安格爾皮膚上的針口，亨利的臉色越發糾結，要不是剛剛才被愛德華鄙視了照他的認知恨不得把安格爾整個人都塞進醫療艙，但也只能戰戰兢兢地獻上急救噴霧。

    “暫時不用?！卑哺駹枖[擺手，“待會還要抽血?！?/br>
    艾特里的表情則看上去好像是隨時會暈過去。

    “您的病很嚴重嗎？”艾特里刻意壓低了聲音，依然沒能壓住自己的恐慌，“您不必憂慮，現在醫學十分發達……”

    “我沒事?！卑哺駹柼秩嗔巳嗝夹?，“就是可能有一點點輕微的營養不良而已?！?/br>
    艾特里聞言長松了一口氣，回過神來又愕然了，“怎么會營養不良？”

    營養不良說白了就是所需營養攝入不足，托三十年前安格爾大力推行的救助法的福，任何卡曼帝國的公民都可以免費領取營養劑和申請廉租房，而一管營養劑就足以提供一個成年人一天的所需能量還綽綽有余，也就是說，在卡曼帝國的國土之上，是不可能存在營養不良這種病，更遑論出現在安格爾的身上。

    一軍總司令官都落到營養不良的地步，傳出去第三軍一定會被其他軍團給笑話死，艾特里因此分外不能接受，“您每天吃的食材都是從鳳凰星運過來的，廚師也是特意聘請的……”

    安格爾在飲食方面從來精細，小的時候有第六軍的雄子們照看，初至帝星的時候因為他不慣皇宮飲食第六軍的高級軍雌輪流從鳳凰星躍遷過來生生給他送餐了整整一年，在他決心涉足皇位之爭后，中立的第六軍不好與他走得太近，便將他的飲食交托給了珈百璃照看，于是要么他去維西學院蹭飯，要么皇家近衛隊的侍衛給他從維西學院帶餐。等到第三軍成立后，為了解決他在上班期間的飲食問題，后勤處非常大手筆地一次性聘請了十位極為擅長烹飪雄子食物的廚師，每頓三十道甜點三十道水果三十道蔬菜十種飲料，就是為了讓安格爾能夠挑挑揀揀出他想吃的，艾特里怎么想也想不通，安格爾為什么會淪落到營養不良的地步。

    安格爾沒回答，倒是亨利解釋說營養不良這種病本身比較容易出現于高級雌子和雄子身上。雌子喜葷，雄子喜素，而高級雌子和雄子的特殊地位又足以保證他們可以恣意享用自己偏愛的食物而不被逼迫食用他們討厭的食物，于是高級雌子普遍缺乏維生素，雄子則普遍缺少脂肪和蛋白質的攝入，因此家庭醫生通常會配一些藥物給他們補充維生素或者蛋白質。

    “我沒吃藥也沒有營養不良?！卑乩镉X得他純粹胡說八道，他小的時候的確經常服用一些類似糖丸的藥物，但是成年后就沒用過了。

    “第三軍的情況比較特殊?！焙嗬p咳一聲，“您偶爾會服用營養劑，而營養劑不管什么口味它的營養配比十分全面，就不會需要藥物的額外補充了?！?/br>
    被罰吃營養劑居然還有這種好處？艾特里理解不能，他一直以為安格爾以營養劑比rou食更加富含營養逼迫皇帝和下屬食用營養劑純粹是氣不過自己被逼食rou，還在糾結的時候愛德華已經做完了檢查，又拿著吸血管過來了。

    安格爾默默伸出手。

    “因為生長發育的緣故，你的能量消耗超出攝入，導致了營養不良?！睈鄣氯A一邊抽血一邊說，“這個沒什么問題，喝一周營養劑就好?！?/br>
    為了針對雄子長期營養不良的情況，愛德華曾經改良過一次營養劑，將市面上常用的rou味膏狀營養劑改良為無色無味的液體營養劑，以便雄子食用。安格爾自己雖然沒有見過，但是之前了解丹真等雄子的治療情況時也曾聽過，因此點了點頭，并沒有異議。

    “怎么可以給上將服用營養劑？”艾特里只覺天方夜譚，險些要沖過去醫鬧，“你這是虐待你知道嗎？”

    “安靜?！卑哺駹栴^也不回地命令道。

    艾特里只能閉嘴，還是憤憤不平地盯著愛德華，對雌子而言虐待雄子的界限十分微妙，不給雄子提供華服珍飾算虐待，不給雄子提供雄子同伴的陪伴算虐待，但在床上弄傷雄子不算，不讓雄子出門也不算，但不管怎么說，給雄子尤其是安格爾服用營養劑無疑超出了艾特里的接受底線。

    “另外你的生長發育速度有問題，應該是接觸到了什么刺激物?！睈鄣氯A繼續道，“服用了什么促情藥物還是密切接觸了雌子信息素？”

    安格爾臉頰微紅，覺得這個問題有些難以回答。

    “不要諱疾忌醫！”愛德華抽完了血，將吸血管握到手上后的神色變得嚴厲起來，“你知道你的存在對于雄子醫學是多么重要嗎？因為一時避諱，導致實驗出了問題，你就是雄子醫學的萬古罪人！”

    本就心浮氣躁的艾特里哪里聽得了別人這么罵安格爾，一個大步直接跨過去，手甲就要往愛德華的脖子上捏，他又是在隱身狀態，一房間的醫護人員都沒反應過來，還是安格爾惱怒地喝了一聲“艾特里”，才勉強止住了艾特里的逞兇。

    愛德華看不到人，就覺得有什么冰冷堅硬的東西扼住了自己的脖子呼吸困難，只能一邊狼狽地伸手去扳脖子上的無形枷鎖一邊求助地看向安格爾，安格爾抬手揉了揉眉心，命令道，“放手?！?/br>
    艾特里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了手，現出身形向安格爾低頭一禮，“上將，他實在是太放肆了，就算不殺了他，也該給他一點教訓才是?！?/br>
    安格爾掃了他一眼，覺得這句話也很適用于艾特里。

    “等結束體檢之后，我會讓珈百璃扣他的實驗經費?！卑哺駹柲眠^一只生命之水的噴霧，一邊噴著剛剛抽血的針孔一邊說，“但我也希望你能夠記住，你待會還要去審判庭報到?！?/br>
    艾特里焉了下去。

    “我是受害者，為什么要扣我的經費？”愛德華不滿意了，嘶啞著嗓子問，安格爾雖然阻止得及時，但他脖子上還是留下了一圈痕跡，連帶著聲音也嘶啞了。

    “你罵我?！?/br>
    “安格爾上將，你能別那么幼稚嗎？”愛德華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已經不是幾十歲的小孩子了！”

    就陳述一下事實而已，算罵嗎？

    安格爾聳聳肩，并不打算改變自己的決定。

    被艾特里鬧過這么一回，安格爾也懶得再折騰，屏退其他醫護人員后低聲說了自己曾與拜倫、亞當交合之事，他覺得自己發育提前也許是因此而來，不料愛德華搖了搖頭，“不對，要達到這種效果，除非是把你丟他們的信息素里泡著才行?！?/br>
    說著無心，聽著有意，安格爾心頭一緊，想起他曾把亞當關在自己的能量罩中，亞當源源不斷分泌信息素，卻又無法泄出分毫，可不等同于把自己丟他的信息素中泡著？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又干了一件蠢事。

    愛德華聽了倒是沒說什么，只投影出安格爾的檢查結果給他看，然后勸說道，“至少在一個月內你不用擔心發情問題了?！?/br>
    安格爾雖然奇怪于他難得的體貼，還是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他的安慰。

    “所以我的經費？”愛德華的下一句就暴露出了他的目的。

    “維持原狀吧?！卑哺駹柸滩蛔∮秩嗔巳嗝夹?，“你最近很缺錢嗎？”

    “丹真的精神力提升得很快，我想給他做個身體強化?！睈鄣氯A說，“免得后期跟不上訓練進度?！?/br>
    強化藥劑本身倒不是不貴，但是，僅限于雌子使用的情況下，雄子能夠使用的強化藥劑，很遺憾，雖然因為安格爾的存在愛德華研制過一些，但是那是不計成本的情況下制造的，換到丹真的身上，愛德華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找到合適的金主買單。

    一個未來的雄子護衛，和一個未來的第六軍總司令官能夠使用的藥物是截然不同的。

    “我也沒錢?！卑哺駹栒f。

    安格爾從小到大就沒試過缺錢的滋味，想要的不想要的都早早有人送到他面前候他挑選，但是自從第三軍內亂第一軍出征之后，他陡然意識到人窮志短的感覺。第三軍沒錢了可以跟龍之集團借，但借來的錢終究是要還的。他雖然把內亂說成了被襲，但是也不好意思跟財政部要重建的經費，更何況財政部也沒有錢，之前他松口答應和談的就是因為蓋爾在賽弗特星系花了太多錢，再打下去卡曼帝國就得破產了。

    珈百璃前往明塔星后，第三軍的財政因為失去了點金之手更是陷入了一個非常窘迫的境地，雖然說不上青黃不接也算得上捉襟見肘，安格爾實在沒有足夠的金錢來支援愛德華的實驗。

    “斯特林上將和皇帝有?！睈鄣氯A依然不愿放棄，“您真的不想見證醫學奇跡嗎？想想看，一個成年雄子在醫學的幫助下將孱弱的身體達到d級雌子甚至c級雌子的強度，這是多么驚人的功業！”

    “……”安格爾沉默了一下，“你先制定一個用款計劃，如果可行性分析通過了的話，我會酌情為你爭取資金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