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截止3月5日，參與大演習的軍團陸續趕到并完成了抽簽工作，和他們對應的第三師戰斗部隊也迅速在第一時間趕到了七殺星，一邊搭建營地，一邊還不忘給安格爾送各種吃穿用度，當然，打的是珈百璃的名義。

    安格爾看著拜倫手中拿著的，據說是珈百璃讓他帶來的速生番茄苗感覺非常魔幻。

    速生番茄苗安安穩穩地躺在試劑管中，不過十厘米高，但是只要把它種放進營養缽中，　再加以適當的營養液澆灌和足夠的光照，可以在三個小時內長成一米高的植株，并完成開花授粉結果成熟的全部過程——這東西主要是給學生們講授植物學時用的，速生出來的番茄和正常種植的番茄口感幾乎一模一樣，除了成本高昂外找不到別的缺點。

    當然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株番茄苗是珈百璃委托拜倫帶來的。

    在他一百三十歲到一百五十歲這段期間，珈百璃和拜倫的關系還算不錯，彼此遇見了會打聲招呼，但等到珈百璃嫁給羅伯特之后，拜倫看見珈百璃就皺眉，提起珈百璃也是一副“上將您怎么會喜歡上這么一個雄子”的恨鐵不成鋼的口氣。

    其他將官對珈百璃的態度也差不多，所以安格爾看見他們拿著號稱珈百璃讓他們攜帶來的抱枕、毯子、花瓶、糖果、水果苗和蔬菜苗就覺得很荒唐，不過他實在沒心思跟他們計較這些，因為他發現自己狀態有些不對，突然變得很嗜睡。

    先前在帝星之上安排第一軍出征的時候，他雖然忙得要死要活睡眠嚴重不足，但也不會在會議上打瞌睡，沒道理到了七殺星后，工作量幾近于無的情況下每天早起早睡還開始鍛煉，反而變得嗜睡起來。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身體出了什么問題，但是又不敢表現出來，否則珈百璃絕對會親自跑到七殺星把他帶回斯特林公爵府，于是想盡力掩飾一段時間，等和第二軍的大演習結束再說。

    “我知道了，你拿下去吧?！卑哺駹栄谧∽煨⌒〉卮蛄藗€哈欠，才勉強打起精神吩咐道。

    等拜倫一走，安格爾就迅速轉入客廳之后的臥室，躺在床上閉目小憩起來。

    只是才一閉上眼睛，手腕上的光腦就震動起來，還沒等安格爾打開通訊，就看見面前已經出現了菲爾頓的投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關掉自己的攝像頭。

    “明塔星也保不住了？”雖然知道對面已經看不到，但安格爾還是坐起身來，打起精神問。

    菲爾頓離開帝星后，他們便再也沒有聯系過，當然這不代表安格爾就完全不關心菲爾頓了，每天的戰報他還是在仔細看和研究的，只是沒聯系過菲爾頓本人而已。

    “……”菲爾頓沉默了一會兒，才無奈地嘆息道，“不，守住了?！?/br>
    “那你利用權限直接切入我的通訊系統是為了什么？”安格爾不能理解他的想法，正常情況下應該是對方發起通訊等待他接受之后再行聯通，但菲爾頓直接用權限切入了他的通訊系統，跳過了請求他許可這個步驟。

    為什么？當然是因為他想念安格爾，想盡可能地早一秒看見安格爾的樣子，聽見安格爾的聲音。但看安格爾這幅樣子，別說同樣思念他了，估計連自己思念他都不怎么能理解。

    菲爾頓后退幾步，借助墻壁為依靠支撐住自己的身體，又慢慢滑坐到了地上，抬手撫摸著自己被衣領遮住的頸項，相當委屈地汪了一聲。

    安格爾這才想起自己和菲爾頓之間除了君臣關系和師生關系外，居然還有一個主寵關系。

    他猶豫了一下，又把攝像頭打開，讓菲爾頓能夠看見自己的樣子。

    “最近很累嗎，芬里爾？”安格爾放低了聲音，盡量語氣柔和地問。

    這種態度相對于珈百璃對他的關心其實是比較敷衍的了，不過安格爾愿意裝出一副關心的樣子，已經讓菲爾頓心生喜悅了。

    “嗯?！狈茽栴D換了個姿勢，像一只真正的寵物狗一樣趴在房間的地面上，金屬地面映出他消瘦的臉龐和黯淡的金發，并不只是連續的沒有足夠休息時間的戰斗所導致的，更多的而是思念和恐慌，對他而言守住明塔星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他有足夠的權威，而安格爾又及時給他送來了可信的人手和足夠的補給，但對于遠離安格爾——天，他不過才離開安格爾十四天，對他已經漫長得如同離開十四年。

    除了思念之外，纏繞著他的還有恐慌。

    放任自己心愛的雄子遠離自己，呆在數個星系之外的遠方的同時，也放任他繼續停留在一群該死的雌子之中，這是最愚蠢的雌子都不會做出的事情，但是菲爾頓必須要做，安格爾需要的可不是一個將他珍藏在家中的雌主——愿意這樣做的雌子多的是——而是一把劍，一面盾，一個能夠為他披荊斬棘將他送上權力之巔也愿意為他收斂爪牙放他自由的人。

    于是他一直隱忍著沒有聯系安格爾，直到大局已定的今天。

    雖然一開始安格爾的反應有些不盡人意，但當被提醒他們的關系后，安格爾肯哄一哄他，菲爾頓就心滿意足了。

    “我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才將明塔星的防線重新建好?！狈茽栴D說，“你可能無法想象，第二軍和第八軍已經墮落到什么樣的地步，我派出了足夠的人手去交接，他們也竭盡全力去配合，但他們依然足足花了三天的時間才完成交接?！?/br>
    安格爾雖然在戰報里已經知道了這一點，但是依然配合地挑了挑眉，嘲諷道，“也許他們是害怕完成交接后就會被你丟入第七軍?！?/br>
    瀆職和失察之罪都是免不了的，想要怎么處置第二軍和第八軍，不過是在菲爾頓的一念之間——當然，也不可能真的隨隨便便解散軍團，或者直接把高層軍官給換個干干凈凈。

    兩個人討論了一下關于第二軍和第八軍的處置問題，又交換了一下對帝星和明塔星局勢的看法，因為七殺星上并無超空間通訊設備，兩人的通訊存在延遲，說話之后要等一分半后才能傳到對方那里，三分鐘后才能得到回應，安格爾等著等著又有點發困起來，頭一點一點的，一副困得不行隨時會進入夢鄉的樣子。

    “困了嗎？”菲爾頓善解人意地道，“等你睡醒后我們再聊吧?！?/br>
    在這句話傳到安格爾的耳朵之前，安格爾便已經進入了夢鄉。

    菲爾頓直起身體，看著靠在床頭熟睡的少年，輕輕嘆息起來。

    安格爾實在太小了。

    因著雌雄之間的差異，雄子比雌子要晚整整五十年才能成年，如果說安格爾第一次對他許下承諾的時候菲爾頓還能滿心歡喜信任他的諾言，但經歷了同樣輕易的毀諾之后，菲爾頓就知道安格爾的諾言并不如他希望的那么可靠——不管是后來的愿意收養孩子，還是會盡力做個好主人都一樣。

    他相信安格爾說的時候是認真的，也深知世事無常，人心易變。

    但沒有關系。

    他用一種近乎冷漠的態度想著，只要他喜歡安格爾就夠了，安格爾喜不喜歡他，都是一樣的。

    但這樣的想法也不過是一念之間，下一瞬的念頭卻是，驕縱任性的主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寵物狗居然會懷著這樣悖逆犯上的想法，估計又要勃然大怒，氣得不愿意搭理他了吧。

    菲爾頓凝視了安格爾許久，終于將目光移到安格爾身處的環境上，金屬床上鋪著再生纖維的毯子為床墊，然后疊著一條黑底白格的羊毛毯，床頭安放著一個再生纖維的枕頭和一只非常眼熟的兔子抱枕，長長的耳朵雪白的皮毛，正是網上吵得沸沸揚揚的安哥拉兔的原型。

    雖然他知道第三軍在營地中能夠弄出這些來已經是盡力了，但是還是忍不住緊緊皺起眉頭，不得不承認的是，雌子在照顧雄子方面總是缺乏了一些細心，換成珈百璃或者鳳凰星上的那群小雄子，絕對不至于讓安格爾睡再生纖維的枕頭，也許應該再送安格爾一些雄子，亦或者，直接給他培養一批雄子侍衛？

    也不必要求他們有太高的戰斗力，能夠自保不至于拖安格爾的后腿就行了，反正也沒指望他們能夠派上什么用場，只是需要他們在這種場合或者類似的情況下照顧好安格爾的衣食起居就行了，誠然這樣的決定會引起很大的風浪，也許還會引起格洛克和其他第六軍雄子的憤怒，但是那又如何呢？雄子們不是標榜著彼此友愛嗎，他們哄著安格爾站出來為他們爭權奪利，就該做好自己和其他人也被卷入其中的準備。

    菲爾頓這樣想著，一邊貪戀地凝視著安格爾的睡顏，一邊隨手發了幾條消息給劉易斯。

    等安格爾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和菲爾頓的通訊居然還保持著，對面的菲爾頓只是換了個姿勢，坐在辦公桌后支著頭看他。

    安格爾心中咯噔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解釋自己只是太困，等他說了好幾分鐘后，菲爾頓的回答終于姍姍來遲，“安格爾，你是以為自己生病了嗎？”

    安格爾呆住。

    他小的時候一直體弱多病，身上的各種病癥多得他都記不下來，隔三差五就要被愛德華醫師安排去睡治療艙，依靠生命之水來修復身體，長大之后雖然好了很多，但架不住幼時的心理陰影太過嚴重，一發現自己嗜睡起來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生病，但聽菲爾頓的說法，怎么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