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天醒來，安格爾剛剛洗漱更衣，還沒來得及去餐廳，便收到一條消息，一個大大的問號，來自于菲爾頓·卡曼，卡曼帝國的皇帝陛下。

    “菲爾頓？”安格爾隨手打開語音通訊，“早安?！?/br>
    “安格爾，早安?！狈茽栴D的聲音很平靜，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平靜，“昨天你發給我的草案我看過了?！?/br>
    “嗯?！卑哺駹栕呦虿蛷d的腳步一頓，“你有什么意見嗎？”

    “沒有，九點在議政殿舉行御前會議?！狈茽栴D迅速換了語氣，“你不要老是熬夜辦公，對身體不好?！?/br>
    安格爾“唔”了一聲，顯然沒把他的勸告放在心上，于是菲爾頓又補了一句，“就是因為你不按時休息還總是挑食，才會長不高?！?/br>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的身高和熬夜挑食沒半點關系?！卑哺駹栐谧呃壬贤Ａ讼聛?，面無表情地看著墻上的一副風景畫，“你到底想說什么？”

    “昨天晚上十一點半，蓋爾實名登錄了星之光，百萬星幣懸賞你的全部信息?！?/br>
    星之光是由第三軍情報處運營的官方網站，主要負責第三軍的對外宣傳和內部交流，安格爾以前去看過一次，大體設置和其他軍團的差不多，除了他點開哪個板塊都能在第一頁看見自己的高清照片。

    “……那個時候我已經睡了，而且他昨天就出院了？”

    “我知道?！狈茽栴D收到草案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二十一分，按照安格爾的習慣一定是擬好草案就發給了自己，發完了就去休息，所以他看見草案都沒回復安格爾，“蓋爾昨晚十點半出院，十一點回到親王府?！?/br>
    然后稍作小憩，就登錄了星之光。

    所以問題的根源，還是出在安格爾白天對蓋爾的作為之上，只是他不敢明說。

    安格爾已經明確表示，他喜歡的是溫順無害的雌子，菲爾頓覺得自己已經無害了，也不能忘記溫順才是。

    “我用精神力攻擊了他的精神海，別問我怎么做到的，我不能告訴你?！?/br>
    精神力只能用于cao縱機甲，不能直接作戰，這個是卡曼帝國最基本的常識，菲爾頓聞言沉默了一下，“七十年前也是？”

    “那次我只是斬斷了他的精神力和機甲的聯系?！卑哺駹栞p笑起來，“所以他對外說我作弊讓他不能連接機甲?！?/br>
    可惜沒有人相信蓋爾親王，哪怕是菲爾頓，都覺得那只是蓋爾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敗捏造的借口——就算一開始心存大意到沒能及時招出機甲，被打個幾十秒甚至兩三分鐘，怎么也該能招出保護罩了，而蓋爾親王足足被安格爾暴打了半個小時，毫無還手之力。

    菲爾頓想想自己昨天在書房感受到的未知危險，差點沒驚出一身冷汗。精神力攻擊能夠阻止他人連接機甲，也可以在機甲護體的情況下直接攻擊他人的精神海，昨天他若是存了半分用強的心思……他想問下這樣的攻擊會不會給安格爾留下什么后患，又擔心被安格爾誤認為自己在尋找破解之法，停了一停才道，“你有沒有想過，你也是喜歡我的？”

    “??？”

    “我昨天那樣對你，你都沒攻擊我，今天還把重大的秘密告訴我?！狈茽栴D含笑道，“嗯？”

    那個“嗯”字簡直意味深長得不得了，安格爾沉默了幾秒鐘，然后警告道，“菲爾頓，我昨天才把奧蘭多他們打了一頓?！?/br>
    所以不想步他們后塵的話，最好見好就收。

    “我知道，只是我不愿過問你的私事?！狈茽栴D坦然承認了自己對安格爾和第三軍的監控，“當然你若是覺得為難，我可以代你處置?！?/br>
    他當然不喜歡珈百璃，誰會喜歡自己的情敵呢，可在菲爾頓看來第三軍那群軍雌簡直是昏了頭了，才妄想挑戰珈百璃在安格爾心目中的地位，就算把安格爾所有認識的雄子從重要到不重要排個名單，珈百璃也是妥妥的位居前列，至于雌子，想和雄子比較都沒有資格。

    但他說愿意代安格爾處置也并非虛言，奧蘭多等人為什么要關心上司和雄子的相處，還不是對安格爾心存妄念的緣故，他自己仗著安格爾長年累月相處的情分求得安格爾的許諾，可不想再有第二個雌子復制他的道路和他分享安格爾。

    “重點不是我的私事?！卑哺駹柼鹗?，去觸碰畫中一片靜謐的湖水，“雖然我是以這個借口動手，但真正令我生氣的，是他們對珈百璃的態度?！?/br>
    “在他們的心中，雄子是玩偶還是寵物，想要就要，完全不需要顧及雄子的意愿?！?/br>
    菲爾頓心想要是完全依循雄子的意愿，只怕卡曼帝國沒哪個雌子能夠娶到雌子了，好吧，也許安格爾是個例外。但安格爾對雄子喜愛至極，他也不愿為奧蘭多等人得罪安格爾，只笑嘆道，“你若是不喜他們對珈百璃出言不諱，那以后和珈百璃相處，讓他們避開就是了?！?/br>
    “讓他們避開珈百璃，還是讓珈百璃避開他們？”安格爾手指加力，重重按在畫框之上，紫眸之中冷意更甚，一雙紫眸宛如紫水晶一般，折射出令人膽顫的光芒，“珈百璃常年不出公爵府，昨天到第三軍來，也不過是聽說我和蓋爾爭斗之事，一時放心不下罷了，可就是這樣他們都容不下他?！?/br>
    菲爾頓無言以對。

    過了許久，他才道，“雄子本就不喜見外人，珈百璃躲在公爵府，也是他的選擇，你不必介意?！?/br>
    安格爾咬緊了牙。

    哪怕知道菲爾頓本就輕視雄子，如今能說出這么一番話來，已經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了，可是，到底意難平！按在畫框之上修長白皙的手指迅速覆蓋上了一層藍色的機甲，輕易按破了玻璃畫框，戳到了那副林中靜湖的風景畫上，菲爾頓聽著那邊的聲音不對，急急開口補救道，“安格爾，你別生氣，我殺了他們再給你找一批屬下好不好？你喜歡珈百璃就把他帶在身邊好了，反正第三軍的財務也是他在管，我給他封個爵位……”

    他如此勸解著安格爾，一字一句如利刃穿心，早知道珈百璃對安格爾無比重要，可真的意識到珈百璃的重要性的時候，還是無比絕望?？蹏此剖谴谱訛樽?，雄子不過是發泄欲望的玩偶緩解精神力反噬的工具，可又有誰知道，那不過是雌子自欺欺人的謊言，再強大的雌子若是動了真心，在雄子面前都是卑微至極，只能祈求雄子的施舍。

    看啊，菲爾頓，這就是你即將面臨的未來。

    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如是說，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雌子就是這種可悲的生物，哪怕他們擁有力量、金錢、權勢，還有無數的仿真機器人和人形非人形的寵物，在生命的某個瞬間，他們依然會需要雄子。

    你躲開了這樣的命運，但是你所愛的人，依然沉淪其中，不得解脫。

    然而下一刻，他卻聽安格爾幽幽問道。

    “若我是雄子，你也覺得我該躲在鳳凰星嗎？”

    如聞驚雷。

    有那么一瞬間，他完全沒意識到安格爾在說些什么，安格爾怎么可能是雄子呢？

    他如此問著自己，他所愛的少年，年紀輕輕就驚才絕艷，折服了無數雌子，也讓他甘心交托手中權柄，

    可他同時明白，安格爾的確有很大可能是雄子。

    那精致至極的容貌，那嬌小玲瓏的身材，那對雄子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他若真的沒有絲毫懷疑過安格爾的身份，為什么五十年前會讓自己的雄子去服侍安格爾？他也終于明白，為什么安格爾與他定下的時間是十月前，因為九月的最后一天便是安格爾的生日，而這一年，也是他兩百歲的生日，雌子一百五十歲成年，然而對雄子而言，他們要等到兩百歲才能成年，兩百歲的生日是他們最重要的成年日，一生一次，不可替代。

    “安格爾，我……”

    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該以什么樣的態度來對待安格爾。

    安格爾該躲在鳳凰星嗎？且不論以安格爾的才能，蟄伏在鳳凰星是何等浪費，他真的能夠接受安格爾回到鳳凰星，從此以后只有召開御前會議才能相見，或者更糟，連投影也看不見嗎？

    他絕對不能忍受。

    可要像曾經規劃的那樣，將皇位傳給安格爾，讓一個雄子掌控卡曼帝國嗎？

    要嫁給安格爾，嫁給一個雄子嗎？

    他問著自己，久久沒有答案。

    意料之中的沉默。

    安格爾以難得的耐心，在心中從一數到一百，卻沒有聽到菲爾頓的答復，他冷笑一聲，直接斷掉了通訊，然后伸手抓起那副畫的畫布，將之拽下來丟在地上。

    這就是雌子。

    他咬牙切齒地想著，哪怕是自稱愛他入骨的菲爾頓，也不過是個自以為是傲慢自大的雌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