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補全)
“云濤煙浪最深處,人傳中有三神仙……海漫漫,風浩浩,眼穿不見蓬萊島……” 女子輕輕哼唱的聲音由遠及近,立在海面不知多久的男子收回神思,微微偏頭看去。 女子翩然而至,看見男子眼神中透露出的涼意不由柔柔嬌笑,笑聲又酥又媚,裊娜多姿來到男子身旁。 “星君勿怪,來時我聽了小曲,嗓子挺癢的便忍不住哼唱起來,星君不必擔憂,我來的時候已探知過周圍,很安全的?!?/br> 被女子喚作星君的男子神情不改,收回視線,望著前方輕抬了抬下巴。 女子曲膝向他一揖,起身后,身上的廣袖襦裙如蝶般輕展開來,人緩緩向前方飛去,她飛離時,眸光回望星君,里面含著一縷情意,可嘴角勾起的笑卻又那么的嬌媚,就如她來時風情萬種。 女子停在渺渺海霧上,心念一動,素手一翻,一個白色瓷瓶盛于她纖細掌中,她輕輕點瓶身,模樣驟然大變。一條長腿變成了長尾,一對黑瞳變成了冰冷的豎瞳,兩齒頂出薄唇,臉頰上鱗片覆生。瓷瓶被她傾倒出黑色的液體落在碧藍的海水中,黑液不見融于海水,反而似有生命一般地游動。女子拿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手腕上狠狠一割,紅色血液頓時翻涌而出,女子面上不見害怕,任由血液流向海水,滴落的紅血被海水侵蝕,眨眼間不見蹤影。不一會兒,紅色的血逐漸的變成了綠色,綠血似是黑液的養料,滴入海水中引得黑液不停吸吮,女子的臉色越加蒼白,可她還是咬著牙又割深了傷口,讓血液飛快流失。 女子血液流盡的最后一刻,她沖男子微微一笑,又抬頭看了看屹立在海岸線上的太陽,眼里似帶著無限的感慨,她緩緩闔上眼,身軀慢慢湮滅成灰,碾落成塵灑落在海面上。 男子看著海里翻涌的黑液似乎停下來了,他不再駐足轉身離開。 安靜的船艙中,臉上毫無血色的堯飛塵正闔目療傷,似感應到什么,他睜開雙眼,暗淡的眼睛像恢復了一瞬間的清明遠遠眺望出窗扇。 甲板上扶著船欄的桑大人也目露厲光盯著遙遠的西邊方向,手指握緊了木欄,吱嘎作響。 同一時間,百艘船上的各大高手都停下正在做的事情,或步出船艙,或飛到天上。 西邊似乎發生了驚天動地的事情,引發海底動蕩,造成這方天地產生異變,一道刺眼白光自海面升起,周遭立時亮如白晝。 一扇半啟的天門隱隱現于云端,恢弘的燦金光芒從門中照出,金光與白光相撞,一道無聲的能量在空中爆炸,海水被力量倒卷吸向天門,半啟的天門緩緩打開,隱現天門的地方慢慢顯出一座浮島。 浮島四周一團云煙繚繞,遮住了真正的樣貌,云煙間偶爾泄出的一抹綠影,蔥蔥蘢蘢,像是珍貴的藥田,很快,它們又被云霧披著流動的紫光遮掩了。 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眾人心中震驚萬分。 寶境竟然提前開啟了。 “清冥門弟子令……” “斷空門弟子令……” “龍葵觀弟子令……” “血霧山弟子令……” “冰蠶派弟子令……” ………… 霎時間,一道道集令傳達出去,各派之人紛紛趕往自己門派的船上,每艘船上幾乎同時開啟了禁制,進入之時得憑令牌證身。 清冥門船上,首座上坐著一位中年模樣的男子,他左右手位置各坐著一男一女,堯飛塵趕到時,首座上的人向他頷首示意,他眼睛雖瞧不見,但神識一直掌握著屋中的一切,便也向首座上的師兄行了一禮,方才落坐于下方首位。 他剛坐下,一位清麗絕色的女子也走了進來,她先是向座上的師兄師姐揖了一禮,望了一眼堯飛塵的方向,微笑著走到堯飛塵身旁的空座上,一陣香風飄過,女子緩緩落座,柔情的目光看著堯飛塵,輕輕喚了一聲:“堯師兄?!?/br> 堯飛塵雙目黯然,下意識微微側耳聆聽,他耳上一縷青絲隨著他的動作慢慢滑落,他表情雖清冷無欲,可偏偏這一縷滑落的青絲竟給他添了些溫柔,堯飛塵輕輕點頭,算是回應了女子。 女子面頰暈染一抹紅霞,可看著堯飛塵依然蒼白的臉色又不由的擔憂,然而現在不是詢問的時候。 人員漸漸到齊,首座上的男子與座下的師弟們商談安排。 “寶境的提前開啟透著一絲不明,各位師弟們如何打算?!?/br> 底下沉吟一陣,有弟子起身道。 “師兄,寶境開啟之時,你與其他各派高手前去探究,可有發現什么?” 男子搖搖頭,“我與玉殊觀的房師兄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但我們很是確定,寶境是真的開啟了,只是護山大陣還在運轉,我們察看后估算不出一日,寶境便可進入?!?/br> “我回來細思后,寶境提前開啟透著古怪,不過這事也并非沒有前例,如龍虎淵那次,也是提前半月突然開啟,如此一來,我倒拿不定主意了?!?/br> “那這寶境我們還要進去嗎?”沉默半晌后,有人問道。 此話一出,底下的師弟們紛紛不情愿放棄,雖也有幾個謹慎的聲音,但不甘放棄的人占了大多數。 首座上的師兄閉目思量,而后睜開眼掃視底下止制住喧嘩,轉目望向堯飛塵。 “堯師弟,我決定安排耿師弟和谷師妹率領一半弟子先行進入,若無他錯,我便領著剩下的一半弟子進入寶境,你與琴師妹在此間等候,若需支援我會傳信給你?!?/br> 堯飛塵輕輕點頭,道:“好?!?/br> 首座上的師兄看著他,深深嘆息一聲,“如非必要,這趟你本不必跑,可門中的后山不安寧啊,金丹弟子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了,派去后山后,能派來跟這次任務的只得落到你身上了?!?/br> 堯飛塵神態淡然,仿佛不受身上問題困擾,出聲安撫起師兄。 “師兄不必憂心,我的問題還能壓制得住,何況既是師門的任務我也義不容辭,可惜大忙我有心無力,寶境中萬望師兄珍重,門下弟子的希望還得靠師兄?!?/br> 首座師兄欣慰地笑了笑,道:“堯師弟我是放心的,此次進去,我會盡力尋找藥材交給丹房煉制,希望能緩解你身上的問題?!?/br> 堯飛塵垂下頭,末了復又抬頭道:“謝過師兄了?!?/br> 寶境一事,清冥門這邊安排好了,可桑朔那邊卻很是微妙。 桑朔自邁進般艙起落座后就總覺得氛圍不太對,他四下打量,底下坐著的弟子都一個個低頭假裝手里有事,不是摳手指,就是拿著自己的法器擦拭,再不濟的也在閉眼假寐,包括他的幾個對頭眼下也沒有主動來挑他事來惹怒他。 他的目光放在座上左右手位置的兩人身上,是門中安排打副手的郝長老和于長老,兩人之間那劍拔弩張的火星味連他都嗅到不同尋常。 其他人到齊后,只有主座上還空著,他自是關注。 “師傅怎么還沒來?!甭渥笏雎晢柕?。 他這聲音就像一顆石頭砸進了空蕩蕩的洞xue中引發了動靜,下面的弟子紛紛停下手看向他,他卻未管這些人,而是盯著上面的兩個長老,氣勢囂張。 左邊的于長老冷哼一聲,沒答話。 右邊郝長老倒是笑著道:“羅長老前去探查寶境了,要晚一會兒回來,我們先安排安排?!?/br> 于長老陰陽怪氣接話道:“哼,羅長老這不在一會兒,某些人就急著篡位了啊?!?/br> 郝長老也不覷他,冷著眼道:“門上既派我們來,我當然不會像某些人整天好吃懶做,讓羅長老一個人忙里忙外,若安排些事就是篡位,那不知在門內常常插手這事那事的某些長老要不要反省反省自身?!?/br> 于長老一拍扶手站起來,指著郝長老吼道:“郝水長,你當我這幾日的忍讓是以為我好相與是吧,你當我真不敢拿你怎么樣了是嗎?!?/br> 郝長老也站起來一巴掌拍開他的手,陰測測的道:“那你又以為我這幾日沒有忍讓,若不是羅師兄交待我讓我不要再與你計較,你以為這幾日你還會過得好?!?/br> 桑朔未曾想到自己一句話引得座上的兩人爭吵,皺起眉想再說些什么,他身旁坐著披一位薄紗的曼妙女子,被這女子一下拉住了,讓他別再出聲。 桑朔一頓,自是傳聲詢問。 女子嘆息一聲,“郝長老與于長老為一燒火奴鬧得水火不融,這事在門中都傳開來了?!?/br> “郝長老不知怎么,莫名看上了于長老府上的一個燒火奴,一來二去就勾搭上人了,后面被于長老知道了,郝長老與于長老的關系你也不是不清楚,本就矛盾頗深,曉得自己死對頭惦記自己府上的奴從,他肯定要插手啊,然后于長老也不知道怎么了,插手著插手的變成了和郝長老搶起人來,他竟也看上了那燒火奴,兩人就為搶一個燒火奴鬧得現在連臉面也不顧,直接把矛盾擺在了面上?!?/br> 桑朔自登船那日就遇到死對頭上門找事,他雖不怕事,但很嫌麻煩事一直不停的煩他,打不得殺不得,后面就干脆窩在房中不再出來,自也不知這些事情。 桑朔挑挑眉,回道:“這么沒出息?!?/br> 那女子聳聳肩,“你別以為那引起矛盾的燒火奴是個女子,那燒火奴是個男的,還是個健壯男兒?!?/br> 桑朔微微詫異,嘲笑道:“那更沒出息了?!?/br> 聽了個大概桑朔就沒了興趣,懶得理會上面那兩個大眼瞪小眼的長老,他干脆閉上眼神游太歲去了。 閉眼沒多久,他便睜開了眼,懶散的坐姿一正,雙眼瞬也不瞬地看著門口。 他對師傅的氣息最是熟悉,這種越來越近的熟悉感是師傅沒錯了。 一條長腿率先跨進來,一股威嚴的氣勢眨眼間擒住了所有人的心神,方才無論多囂張的魔道中人,在這人進來時,均都安靜如斯,規規矩矩地起身,向門口之人行禮道:“羅長老?!?/br> 只有桑朔挺直著個背立在哪,與那人目光相對。 羅長老生的高大健壯,站在門口,就堵住了唯一的光源,他面目藏于暗中,只一雙鷹眼亮如星辰,那眼神帶著堅定和強悍,威猛剛勇,乍一看直呼霸氣。 他定定回視桑朔的眼神,眼中帶著一絲責備。他跨步進來,坐在首位上,眾人方才如夢初醒,定力不夠者已喘息不止。 元嬰期的實力就是如斯恐怖,這還是在他有所收斂的情況下。 清冥門都未派出元嬰隨同,斷空門卻是手筆極大,居然讓元嬰強者護送。 底下的人坐下后目光向上方看去,只見坐于上方之人生了一張塌鼻厚唇,淺眉聳拉的丑臉,只一雙眼長得過去,其他四處均都不堪入目??傻紫碌谋娙搜壑兄挥芯粗睾统缥?,誰也沒有露出一丁點的嫌惡。 “這次寶境,境界未到心動高階者不許入內?!弊潞?,羅長老開口的第一句話就震憾住了在場的人。 羅長老雖是強者,但擋了別人晉升的路,自然會有人不滿。 聽著下邊不滿的聲音,羅長老沉著臉等他們說完,他越這樣不發一言,時間長了,下面的人開始懼怕起來,漸漸的不滿也沒有了。 “這次寶境開啟,我知有些人為了自己弟子籌備良久,但我既前往觀之一二回來,阻止低階弟子進去,自是有我的道理,回門派后我會稟明掌門,門內自會派下丹藥補償爾等?!?/br> 眾人雖有不甘但心知無奈改變,不一會兒,剛剛還濟濟一堂的人幾乎走完,連左右旁的兩個長老也看羅長老有話要跟桑朔交待,起身抱拳退去。 “桑朔,你小時候總說我愛管著你,那日你又說我不管你,如今的你我是不清楚也不了解了?!绷_長老輕輕嘆息,如同尋常人家父母苦勸不孝子一般,“那日你一番肺腑之言讓我明白了,我身為你師傅做得不算多也不算好,那日我讓你交出你從清冥門搶奪出來的玲瓏翠玉戒就是猜到今日境況,后來我想了很久,你那天對我發的脾氣說的話我還是聽進去了,如今我明白我勸不動你了,那我就成全你?!?/br> 羅長老看著眼眶泛紅的桑朔,又加重語氣道:“可是,我希望你能明白,進境是講循序漸進,特別是心動期,這時候總想著走捷徑攀高峰,你豈知有多少人尚未攀到高峰就墜死峰下?!?/br> “你的天賦給你帶來了驕傲,可是也帶來了隱患。如今我多說無亦,只再告知你一事,清冥門對你的追捕令我已請人幫忙撤了,玲瓏翠玉戒一事我也用同樣的法寶做了交換,你在外時不必擔心被他們追殺了?!?/br> 羅長老輕撫住桑朔的頭頂,輕聲道:“我明白你想證明你長大了,可長大不是四處惹事生非,你再看不慣清冥門的掌門,也別再去招惹他?!?/br> 桑朔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認真的聽著羅長老的教誨,可最后提及清冥門掌門之時,桑朔還是怒從心頭起,一掌揮開了羅長老摸他腦袋的手,轉身氣沖沖離去。 在門外等候已久的藍兒見到公子出來,忙上前跟隨,她明白公子為何怒發沖冠地這般從那船艙出來,只怕羅長老又觸怒公子了。 桑朔一路回了房,把門砸上后不再出現,藍兒守在外面守了一天,直到寶境的方向又有動靜傳來,桑朔才從房里出來。 悶在房里一天的桑朔眼下看著平靜下來了,他帶著藍兒離開船上,一路飛行到寶境前。 不想才和師傅嘔氣嘔了一天的桑朔此時又遇到了他的一生之敵。 堯飛塵乘著一葉扁舟游浮于海面上,他雙腿盤坐在舟頭,閉上眼像在修煉。 桑朔不知怎地想起了在張丑人記憶碎片中見到的堯飛塵,他冷哼一聲,一個箭步便飛身到舟船上,語聲涼涼的開口道:“張丑人可真是可憐,心心念念惦記之人,早已將他忘了干凈?!?/br> 堯飛塵依舊不理他,眼皮未動一下。 桑朔看他現在獨自一人又還身負重傷,哪有三年前一劍劈向他的凌厲強勢,不由眼露殺機,手掌一翻,一掌向他后背拍去,堯飛塵下腰躲避,旋身抬腿踢走桑朔緊接著襲來的下一掌,手掌再一撐整個人站起來,一柄兇劍立時攔在他前,劍尖直直的對準了桑朔的面門。 紫煙湛光锃亮,兇勢更甚三年前。 堯飛塵抬手握住劍柄一劍揮出,劍光如星如月,劍芒如切如磋,劍氣如鋒如刃,若全盛時期,這劍怕是誰也接不住。 自信如桑朔也不得不退避這一劍的鋒芒,狼狽滾下舟去,濕了一身的衣裳。 他再浮起時,那扁舟自行離去。 “我還再告訴你一件事,張丑人……是我的人了……” 舟上的人背負雙手而立,緊閉的雙眼在聽到這句話后緩緩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