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花酌酒(拍前)
斜陽外,金陵城冷冷清清,街上又添了幾乎掛白幡的人家。這回連雀兒也不愿意造訪了,不然指不定要成了哪家的口糧。偌大個金陵城,大約也只有宮里還熱鬧。人來人往,鶯鶯燕燕,有人笑臉相迎,也有人行色麻木。 蕙香躺在榻上,看殿里明明滅滅的燭火,將熄不熄,就像外面的日頭,將落不落。他不曉得皇宮里在天黑時可會有鬼哭,只是想那輪彎月早些升起,好叫他從宮墻月看到關山月。 不一會,悉悉嗦嗦起了聲兒,蕙香趕緊蓋好被子。一抬眼,就瞧見梁王的肚子頂過來,兩眼色瞇瞇看著他。蕙香壓下泛起的惡心,學著亂春苑里頭小倌的模樣,斜瞥一眼梁王。 蕙香模樣不差,就算是放到亂春苑也是出挑的。更何況,這一向板正的人突然低下了腦袋,引得梁王憋不住火,餓狼撲食一般過來。床板禁不住這一壓,“吱吱呀呀”地叫起來,像是無能的犬吠。 “亂春苑還真是會調教人,不過三年。剛直如你沈知儀,也有認命的一天。李余倒是有本事,到頭來還不是自己的人都要進別人的屋兒?!绷和跣χ?,一把捏住了蕙香的下巴向上抬,兩縷絡腮胡子要湊過來。蕙香沒見過這陣仗,沒意識到便往后頭躲,要撞上床腳時,左手不經意護住了懷里的玉佩。 可是,在觸到硬物的一瞬,蕙香陡然激靈地縮了手,生怕梁王發現那塊玉??傻降走€是晚了,梁王扒了蕙香的衣裳,一把奪走了玉佩,拿在手里迎著燭火端詳著。 “這樣差的破石頭,還真是稀罕!”梁王說著,手往后一拋。蕙香想去接,卻沒來得及,玉碎成了幾瓣,他也一個趔趄摔在地上?!疤澪疫€當真以為你想明白了,沒想到還是這樣油鹽不進?!?/br> “哦!本王明白了,你進宮大概是想幫李余求情吧,求本王開恩,饒他一副全尸。畢竟他可是反的他老子,按規矩,合該五馬分尸?!?/br> 梁王的聲音就響在蕙香耳邊,他那時正盯著地上的碎玉出神,一個沒留意,下裳的系帶便被梁王解開了,底下 的衣褲也沒逃過,露出兩瓣屁股來。忽然著了風,蕙香趕緊護住后頭,死死盯著梁王看。他前幾日自己又補了幾藤條,此時那處定不好看。 可胳膊終究是擰不過大腿的,沈知儀就是再一身傲骨,也抵不上梁王的橫rou。蕙香被抓住了小腿,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了,不管如何掙扎,也不過是困獸之斗罷了。 “呵!”梁王瞄了一眼蕙香后頭的兩團rou,青青紫紫一片,不由嗤笑,“還以為你正派,沒成想也是個小sao浪貨。瞧你這屁股,大約平日里與我那大侄子也沒少玩花活吧?!?/br> 蕙香急了,拼了命坐在地上往后面挪騰,手指剛摸到一塊碎玉捏在掌心,卻被梁王一使力氣拖過來。梁王力氣極大,蕙香的小腿隨即青了一塊。 “殿下,宴會已經備好,還請……”陳老四急匆匆趕緊來,卻發現自己撞破了梁王的好事,怕惱了梁王,“哎呦哎呦”地叫喚起來,“還請殿下移步麟德殿,秦大人他們馬上就來了?!?/br> 蕙香看見陳老四走進來,一陣羞得厲害,卻聽見來人叫梁王去赴宴。蕙香心下剛松了口氣,細細思索那晚與徐玉說的事,頓時感到五味雜陳。他曉得梁王那時受了那樣大的辱,如今他進了宮必然是要夸耀一番了,順帶著還可以折損李余的面子。 只是蕙香沒料到梁王會這樣急不可耐。 “沈知儀,不是心系你拿短命的情郎嗎?我給你個機會,今晚好好伺候,我便放過他?!绷和跽f著,將蕙香的下裳扔在蕙香的身上,又狠下力氣在他的脖頸處掐了好些青紫,這才大步離去。 “蕙香,你……”柳玉眼見著梁王離殿好遠了才走出來,他原與蕙香不熟,這是這些日子打過幾次交道。 “與徐掌事說,一切按計劃進行?!鞭ハ惆c坐在地上,手里緊緊攥住那塊碎玉。大約是玉的邊緣割破手掌,滴了血在他光裸的腿上,他才驚醒。蕙香拿過下裳仔細系上帶子,又找了塊布將碎玉包起來,只留下了手里原先的那塊碎玉。碎玉不好藏,沒準叫旁的人瞧見,反落了把柄,蕙香只能叫柳玉幫他埋在殿里的桂花樹下。 蕙香躺在地上,看向大殿頂上的雕畫,想他還真是天真,來之前便曉得此一去必是玉碎的結局,又何苦連累了這塊玉??伤€是舍不得,橫豎是個念想,他私心叫李余這樣陪著自己。 “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伺候梁王?!标惱纤闹藖泶吡?,蕙香趕緊又收拾了衣裳往麟德殿走,“今朝枕戈看春花,笑嘆山河舊”,流云那時的詞蕙香還記得。他不是武人,不能像劉家人一樣馬革裹尸,但是以卵擊石還是會的。 金碧輝煌,笙歌繚繞,今夜的麟德殿好不熱鬧。宮女太監們捧著珍饈魚貫而進,伺候著一個個肥頭大耳的大人們,不曉得的還以為是什么千載難逢的盛世。 蕙香坐在角落里,看著盈盈一握楚宮腰,不由得有些醉了,以至于梁王喚他好幾聲也沒應。 早就是安排好的,倒是順利。陳老四拽他上去的時候,他便已經知曉是什么事了。 “臣早聞民間有一個嬉戲法子,叫花酌酒?!钡紫碌拇蟪?,蕙香并不熟悉,但是他邊上的小倌卻依稀是在苑里見過面的。那個大臣只解釋了兩句,便見他身旁的小倌兒含一口熱酒,渡進這位大人的嘴里。 “亂春苑蕙香拜會殿下?!币粯邮莿e扭的萬福,不過這名號倒是引了臺下人的碎語。也是,連勾了兩位皇子的“紅顏禍水”,誰不想見見?大司馬這樣的威風的人,他的笑話,誰又不想樂一樂? “方才那位大人提的法子,你可曾伺候過李余?”梁王坐在主位,高高在上。 “不曾?!?/br> 梁王來了興致,親自給蕙香倒了一杯瓊漿玉露,抬起他的下巴,將這杯酒灌進他的口中,然后伏在蕙香的耳邊輕聲說,“好好伺候,我便饒他?!?/br> 眾人見蕙香含著酒,久久沒有動作,紛紛起了哄,叫梁王的神色有些難看。 正當他要掰蕙香的嘴時,蕙香卻傾了身,慢慢將口中的酒渡過去。 蕙香拿衣袖拭過嘴角,勉強掩住惡心,“可以了嗎?”他沒等梁王再有動作,猛地站起來,忽然感到一剎那天旋地轉,連渾身的骨頭都要被抽離,他慌忙扶住殿上的柱子穩住身形,不叫梁王看出破綻。 好在也只是一瞬,蕙香緩過神來,又道“梁王殿下天命所歸,才華無雙,非大司馬所能相提并論,蕙香自當仰慕?!边@句馬屁拍在了梁王的心坎人,叫他樂出了花,絡腮胡子一翹一翹。 既然梁王高興,自然也少為難他。蕙香作陪一會兒,便口稱喝多了酒頭暈,又回了殿中。 柳玉早端了碗白水,在這處候著了,他見蕙香回了殿中,便著急湊上去??墒寝ハ阋咽抢蹣O,一句話也不想多說,只是讓柳玉同徐掌事說事成了。 他給梁王吃的藥是來之前才找謝意配成的,藏在牙根下面,咬破以后毒液流出來。三日內只要一個引子,便藥石無醫。至于他自己,他原也沒想過要活著,若是剛進苑的蕙香,大概真是死了討個干凈吧。 今時不同往日,蕙香也變得貪了。他生下來便沒見過太平盛世,這一世匆匆數十載,他想看看,即便身子就這樣日日衰敗。 蕙香躺在床上,看著星星點點的燭火,想著千里之外的人。他是君子,是名將,講究不戰而屈人之兵??伤皇?,他見慣了史書上的蠅營狗茍,即便不屑于此,也知曉有時候這是最有用的法子。 倦意一點點涌上來,蕙香卻沒敢睡,他瞧見案臺上放了筆墨紙硯,用力挪過去,一筆而成匆匆寫了一封信。他叫柳玉交給徐玉,等李余凱旋之時再給他。柳玉紅了眼,他知曉蕙香同李余的關系,點點頭便走了。 宮中的笙歌未歇,混著呼呼的風聲,真像是鬼哭。只是宮中太多的斷魂,蕙香覺得骨頭發冷,冷到手指彎一彎便疼,更無暇同情宮中的孤魂野鬼。 陳老四遠遠瞧著梁王明明沒飲幾杯酒便迷了眼,大約真是被勾走了魂魄吧。群臣會看臉色,紛紛告辭,三五成群地回府嘮蕙香這樁趣事了。 宮里又變得靜悄悄。 梁王打著晃回到大殿的時候,蕙香正撐著腦袋,恍惚間聽梁王問,“你說說,我同李余,還有我那個哥哥,到底誰才是天命所歸?!?/br> 蕙香沒理他,只是謔笑了一聲。 這便惱了梁王,他撲過來,抓住蕙香的脖頸,險些讓蕙香憋過氣。蕙香用氣音吐著字,“你也配?若不是還有兩縷胡子,怕都不是男人了吧?” 梁王氣得哼哧哼哧喘著氣,一巴掌甩在蕙香的臉上,直打得他偏過頭去,“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