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斷背山(杖斃未果)
今日的月亮不顯眼,又給烏云蓋住了。江余跪在月亮底下,看不著人影。 “阿郎,郎主發了話,讓我叫您起來?!?/br> 聞言,江余朝屋子的方位一拜。他也不顧身后還有傷,立馬就往亂春苑趕。 他這一個月都在盧宅住著,好似又回了他隨盧炎學書習字的時日。盧炎這些日子有心要磨他,也不曾提過亂春苑,更沒說過蕙香的事兒。只是每日責他四十藤條,然后拿來一大攤子西邊的戰報,不批完便不給睡覺。 這幾日,也是等盧炎脾氣稍好些,江余瞅著他的臉色,才敢提回苑的事情。哪里曉得盧炎勃然大怒,罰他跪在苑里頭。 不過也是有好處的,這不就出來了。 他想著在蕙香上臺前趕回來,有他在,事情也許還有挽回的余地。沈知儀那樣高傲的人,若是蕙香上臺當著眾人的面前光屁股去挨板子,怕是真要折去了一身的傲骨。 推開門,徐玉苦著一張臉,“江哥,蕙香被二皇子帶走了?!?/br> “李秦?”江余看了徐玉一眼,輕飄飄地,卻叫徐玉抖了三抖。徐玉曉得,江余從小便練出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這就是生氣了。 “他要干什么?”江余在屋里踱步,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知道蕙香能出苑子,是對他再好不過的事情,卻還是有幾分舍不得。 “你……你們在干什么?” 蕙香正與李秦彈琵琶,聲未畢時,就聽見這一副公鴨嗓子。 陳公公站在王府門口,聲音極大,像是要將街坊鄰里的人都喚過來,好好瞧瞧這一出人間奇事。 只可惜,二皇子這住處可與尋常街坊不同。附近的達官顯貴哪里會這樣掉價,還指望他們排著隊看二皇子情事嗎?蕙香看著覺得奇怪,他與李秦之間,也只不過是彈琴而已,又沒有顛鸞倒鳳,實在不至于這般宣揚。 春花開得正好,香氣婷婷裊裊地,蹦跳著去逐蝴蝶。李秦耽在這香氣之中,慢慢湊近蕙香。 “這閹豎是皇后的人,成心要拉我下臺?!崩钋胤谵ハ愕亩?,聲音只有兩人能聽見。這模樣很是親昵,又顯得小心翼翼,像是真動了情的人。若是叫寫話本子的見了,又是姹紫嫣紅的一出好戲。 蕙香起初躲了,又想到他今日本來就是接著戲子的活兒,于是也趴上李秦的肩頭,“殿下要壞自己的好名聲,當真不后悔?” “本王只有活著,才能護阿囡長大?!崩钋負嵘限ハ闶种?,搭在琵琶弦上,聲音忽然大起來?!昂棉ハ?,再與本王彈一曲?!?/br> “簡直不知廉恥!”陳公公氣得像一只炸毛的雞,卻無奈屋里的兩人沒一個理他,只好又扯起了公鴨嗓,“你們幾個,把他們倆給我拉開?!?/br> 兵卒們領命,卻因了李秦的身份不敢上前,只得都聚在蕙香的身邊。 “陳公公,咱們各取所需,自然是皆大歡喜。這信里寫著我歡喜蕙香,實在不堪委以大任?!崩钋刈叩疥惞磉?,從懷里偷偷第一封書信塞進他的袖口里頭?!肮恍璋堰@封書信交給父皇,再與他說說今日所見,公公心里的事便成了?!?/br> 世人都在爭權奪勢,陳公公不信李秦會這樣好心,這廂正拿不定主意。 “公公還在猶豫什么?遇上這樣傷風敗俗的事情,還不趕緊掃掃地,免得叫這等不干不凈的人污了眼?!?/br> 皇后來得太快,難免叫人生出疑慮來。這本不是她的事情,她怕不是嫌棄陳公公辦事不利,早早就在王府外候著了。真是好笑,李秦有幾分慶幸,還好自己賣了這樣一個破綻,不然真不曉得他們會揪住自個兒什么錯處。 皇后是西北人,天生一副大嗓門。西北的姑娘天成一副豪爽氣,可惜這幾年在深宮學會了勾心斗角,日漸成了刻薄的正宮娘娘。 “聽不懂人話,還是怎地?”皇后娘娘粗長的眉毛一挑,往最前頭的士兵一指?!澳?!去王府里尋兩條棍子來,我今兒非要把這個小賤人杖斃。二皇子可是才高八斗的貴人,怎么能叫這么個奴才耽誤了前途?” 這話說得好似千般萬般為李秦好,其實句句殺意。她不是未經情事的黃花閨女,自然也看得明白蕙香與李秦之間沒有那點故事,所以存了心思要去滅蕙香的口。蕙香一死,叫李秦有口也辨不明,落得不明不白的罪名。 士卒這時候倒是快,一炷香的功夫,一條長凳架在院子正中央??上?,二皇子素來待人親善,對下人也是這般。府里找不見粗長棍子,只留了兩塊板子將就著。也不是打不死人,只是蕙香怕要受些罪了。 因為有女眷在場,士卒們沒去脫蕙香的褲子。一個抓手,一個抓腳,便抬上了凳子。大概是因為反正要打死,姿勢也沒什么講究,只是軟軟趴著。 一道板子直直砸下來,打在蕙香的右瓣屁股上。疼得他渾身一僵,兩手去扣凳腳。那處正好突出一顆鐵釘,細長的手指被劃破,即刻便鮮血淋漓。 士卒們不敢去西邊掙個萬戶侯回來,罰個小倌兒,倒是掄圓了力氣。第二下板子更狠,緊緊咬上蕙香的皮rou,像條惡犬。蕙香叫出了聲,自己覺得丟人,于是咬住了下唇。 皇后娘娘發話叫他們打死蕙香,士卒自然也不會有那么多顧及,只管拼盡了一身的力氣,實在累了,就換個人來過過癮。 “啪——”又是一板,打在臀腿交接的地方。蕙香疼得挺起了上半身,像一條打挺的鯉魚。他恍惚間聽見一聲響,也不曉得腿有沒有事。 “啪——”又是一板打在臀尖,這一下揮得格外用力,蕙香滾在地上,又叫石頭壓了屁股。 蕙香感覺自己又回到了三年前綠玉剛死的時候,那一頓板子也狠。但是江余在旁邊,他拽著江余的衣角,好像就不那么疼了。 也不知道打了幾十板,蕙香只覺得身后潮得很,更不知道多少板才能把他打死。反正是要死的,眼前模模糊糊,映出蕙香心里裝著的身影。 “皇后娘娘不在宮里待著,勞心勞力管這些瑣事,真是辛苦?!庇孢^來一個人,玄色衣衫,正是蕙香眼前人的模樣?!霸谕醺餅E用私刑,好像有些不地道吧!” “我不過就是罰一個奴才,你管得著嗎?”皇后娘娘大袖一甩,士卒要去扯蕙香,將他重新抬上凳子。不小心碰到了傷處,疼得他直抽氣。 江余沒忍住去看,他不曉得這個不省心的人兒已經挨了多少板子。平日里磕磕碰碰都能留下青紫的嬌嬌兒,如今被打成了這副模樣,不知道有多疼。指頭也是血糊拉碴的,可惜一雙彈琴寫字的白玉手。 “苑主,疼?!苯浭孔湟慌?,蕙香也不知道醒沒醒,嚶嚀出聲。只是蕙香遭了好大的磨,這聲音輕得將近沒有,江余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被什么給攥住,狠狠揉了好幾下,真疼。 “慢著!”江余叫停了士卒,踱步到皇后娘娘面前,“娘娘,蕙香是我亂春苑里的人,也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您覺得我是不是應該護一護?” “更重要的是,皇室的人都清楚,亂春苑到底是個什么地方,您可不要輕舉妄動!”江余湊近皇后娘娘的耳邊,聲音不大。大約是他實在英氣,嚇得隨行宮女花容失色,不敢上前。 “李余,我勸你不要得寸進尺!”皇后娘娘勃然大怒,晃得一頭鳳冠叮咚直響?!盎噬虾湍隳莻€死鬼老娘,他們若是知道你如今跟個男人搞到一塊兒,想必……” 她一巴掌向江余揮過去,卻給江余擒住了手腕。 “想必什么?皇后娘娘莫不是忘了,我如今不姓李,姓江。就算是皇帝,又能耐我何?”江余退后,一手輕輕攬過蕙香,“我先帶你回去?!?/br> 還是不免碰到了蕙香的傷,蕙香疼得一抖,江余撫上玉佩的手便一顫。他也不顧還有人看著,打橫將蕙香抱起來,頭也不回道,“母妃已經魂歸黃泉,她若是見我覓得此生所愛,想必會欣喜?!?/br> 李秦愣住了,他曉得這是觸了大哥的逆鱗,頓時嚇成了鵪鶉。 “這是你大嫂,那七十兩銀子,我就當是份子錢收了?!?/br> 黃昏落柳梢,桃花開得正好。江余來得急,沒多想便去馬廄里拉了一匹。蕙香被打成這樣,本來就沒了半條命。騎個馬,說不定剩下的半條命也一起沒了。他抱著蕙香,也叫他少受些罪。 縱然江余動作再輕,到底還是有顛簸。蕙香躺在江余的懷里,嘴唇咬得流血。江余騰不出手去掰他的嘴,只得動動肩膀去頂蕙香的腦袋?!皠e咬,疼就與我說說?!?/br> “你放才說的話,作數嗎?”蕙香當真松了口,疼得嗚嗚咽咽。 “哪一句?”江余步子穩,只管往前頭趕,快點進苑里,讓謝醫師給瞧瞧。他方才說的話挺多,有些還是皇室密辛,實在不曉得蕙香是問哪一句。 “你說,我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疼得厲害,江余只聽見蕙香聲音越來越小,到后面就徹底不見了。也不曉得這句話是哪里來的神力,蕙香原本蒼白的臉竟泛起些許紅潤來。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苯嗫粗p笑,眉目間盡是歡喜,“小郎君年紀輕,這份心意原本是想等你大些再告訴你……” 江余沒說完,就被蕙香摟住脖子攀上來。 蕙香像是糖人做成的老虎,只是看著威風。他的力氣雖然大,可是湊近江余的時候,卻小心得不行。蕙香咽了咽口水,便感到唇角一陣濕漉漉的,是江余吻了他。 夕陽穿過纏纏綿綿的柳條,將兩個人的影子疊在了一塊兒。 —————— 有點不嚴謹的地方,古代皇后是宋朝才開始呼“娘娘”的。不過我這也是各個朝代架空,就這樣吧,沒救了,嘆氣。 關于江余一個皇子為什么會被貶奴籍,后面會慢慢跟著劇情一起講,不要急,嘿嘿。 還有,小可愛們超級聰明,上一章就猜到大哥是江余了,捂臉。 —————— 忽然想起來的無厘頭小段子: 某一日,陽光正好,江某人搬了張小幾,在院子里頭下棋。沈某人在他邊上坐著,捧一本。 沈知儀:江余,你昨晚讓我叫你什么來著? 江余:阿余。 沈知儀:要不,你也這樣叫我吧。 江某人懶得辯理,將沈某人扛回了房間,順便在沈某人白嫩的小屁股上,照顧了兩巴掌,“沒大沒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