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灤從醫院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都疼，他的頭包著紗布，受傷卻不嚴重。

    一個男人坐在門口，看見林灤醒了，便遞過來一杯溫水。

    林灤費勁的吞咽兩口，才覺得這人有點眼熟。

    “怎么？連老同學都不認識了？”

    林灤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起來他是誰。

    “我是張鋒?！?/br>
    也難怪林灤認不出來，現在的張鋒清瘦高大，一身灰藍色的西裝稱的整個人風流倜儻，金絲邊的眼鏡為他增添了幾分儒雅，與小時候的樣子大相徑庭。

    “文……葉先生怎么樣了？”林灤的聲音沙啞，開口說話的時候，嗓子又澀又疼。

    張鋒看著林灤的神色有些復雜，似憎惡又似悲憫，他緩緩開口道：“他很不好?！?/br>
    林灤聽到這話，心里一痛，掙扎著想要起身，卻牽動了傷口，疼的他蜷縮起來。

    “還沒死，不過快了?！?/br>
    “怎么會？他不是著名娛樂公司的老板嗎？找最好的醫生……”

    “林灤，你還是不明白，他的病不在身上，在心里?！?/br>
    林灤一愣，眩暈和疼痛讓他反應有些慢，似乎沒能明白張鋒的意思。

    “林灤，你知道嗎？高中的時候，你不辭而別，葉文軒像瘋了一樣到處找你，我從沒見過他那個樣子，他找不到你，就酗酒、自殘，甚至將趙陶然打的半死，被學校退了學。差一點！林灤！差一點他就死了！

    可你呢？你在國外逍遙快活，和別的女人生了孩子。你如果一開始就不喜歡他，為什么要給他希望？！你知道葉文軒花了多少力氣、多長時間才通過看心理醫生，情緒才穩定下來了嗎？好不容易！他好不容易才從死亡線上回來……”

    “說謊！他喜歡的明明是辰尚名……”

    “辰尚名？你沒覺得他長得和你很像嗎？葉文軒欺騙他自己，辰尚名是你，近在咫尺的兄弟，永遠不能逾矩，卻永遠在他身邊，他才逐漸從崩潰的邊緣走出來?？墒悄愀闪耸裁?？為什么要回國？為什么要和他糾纏在一起？他這段時間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你的出現讓所有的治療都打了水漂，都變成了笑話！”

    “我……我不知道，我以為他恨我……”

    “恨你？林灤，你故意的吧？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喜歡你喜歡的連命都不要了，你居然說什么他恨你？他恨你恨到為了讓你拿獎學金，故意不好好學習，為了你去追白曉若，為了你和趙陶然打架？你到底有沒有心？！”

    “……他……他在哪里？我能去看看他嗎？”林灤捂著腦袋，眼圈兒泛紅，他什么都聽不見了，只覺得腦袋嗡嗡的響，他滿腦子都被張鋒說的葉文軒喜歡自己的事情占據，理不通線索，疏不清邏輯，不知道如何招架。

    “呵呵，算了吧，你還是好好休息吧，他在你的隔壁，還沒醒?！?/br>
    張鋒說完就離開了，任由留在病床上無法起身的林灤大聲喊叫著，讓他回來帶自己去看葉文軒。

    “咔噠”，門關上的瞬間，林灤的淚水簌簌落了下來，疼痛從心臟向每一滴血液里蔓延，林灤大口的呼吸，卻仍覺得喘不過氣來，如果張鋒說的都是真的，那么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也許，張鋒說的就是真的呢？！

    林灤突然想起初中的那個午休時間，起哄的少年們，滿臉通紅的自己，和葉文軒聽見自己說喜歡高雯的時候，驟變的神色。

    似乎一切從那時候起就有預兆。

    林灤用盡力氣拔下輸液針，咬著牙下了地，他的腿很疼，每走一步都渾身顫抖，可他還是打開門，一步一挪的向隔壁走去。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里面有說話聲。

    林灤一頓，輕輕倚靠住門，耳朵貼在門板上，隱隱約約聽見張鋒的聲音。

    “……兄弟，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你讓我說的我都說了……”

    “……”

    “……當然信了……嘖嘖，你可沒看見他那個表情，像要哭出來似的……”

    “……”

    “那有什么？隨便找個醫院開證明就好了……反正糯糯是你的孩子，就算打官司，你也有一半勝率……”

    “……”

    林灤咬著牙，一步一步的的挪回了自己的房間，他躺在病床上，將輸液針向自己的手背上扎去，鮮血回流到輸液管中。

    他呆呆地看著天花板，一滴眼淚也沒再流出來。

    “傻逼！”

    林灤第一次有了前所未有的感覺，好像所有的愛恨都不重要了，他只想從這個紛繁錯亂的感情和亂七八糟的虛假故事中抽離出來。

    他想了想，拿起床頭的手機，艱難的打起字來。

    現在的林灤清醒極了，他似乎沒有一刻想現在這么清醒。

    葉文軒愛自己嗎？也許吧。

    可那僅有的、可憐的愛意到底是發自內心的真實，還是求而不得的執拗？到底能夠維持多久呢？

    糯糯那么小，那么可愛，敏感又懂事，自己怎么能為了所謂的不確定的愛意，就將她拉進未知的漩渦里。

    如果有一天，葉文軒離去，自己怎么辦？糯糯怎么辦？

    不得不說，葉文軒對他自己很狠，狠到不珍惜生命的來用苦rou計。

    這樣的葉文軒讓林灤想起了過去的自己。

    窒息的、扭曲的愛。

    當這種愛意消失，那么將會迎來可怕的反噬。

    直到這一刻，林灤才明白，他和葉文軒很像，很像。

    糯糯有自己這樣一個父親已經是一種悲劇了，難道還要讓她未來的幾十年都生活在畸形的家庭中嗎？

    林灤不知道，當他在病床上胡思亂想的時候，他的表情異常痛苦，他的牙齒無意識的上下咬合，回流的鮮血堵在輸液管中，一動不動。

    他犯病了。

    比上學的時候還嚴重。

    他甚至開始想，要帶著糯糯去深山老林里，永遠不出來。

    他并沒意識到，這一刻的他比葉文軒更危險。

    他像一個失了控的機器，思緒開始向著無邊的黑暗涌去。

    林灤想得太多，太久，久到他頭痛欲裂，渾身發麻，眼前一黑，徹底昏了過去。

    等林灤再次醒過來的時候，葉文軒就在身邊，坐在輪椅上，表情復雜。

    “喝點水吧?！?/br>
    葉文軒將溫水費力的遞到他身邊。

    林灤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隨即眼圈兒紅了起來：“文軒，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為了我做到這樣，真的對不起，我不該就那么離開……”

    “沒關系，等你好了，咱們再聊……”

    “不！我一定要說，我從上學的時候就愛上你了，所以才我會強jian你，才會生下糯糯，給自己留一個念想，我是真的……”

    林灤的話還沒說完，葉文軒的表情卻越來越糟糕，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林灤，別說謊！”

    “我當然沒有說謊！我說的都是真的……”

    “林灤，你現在身體還沒好，過些日子咱們再談，好嗎？”葉文軒的語氣似乎帶著乞求。

    林灤卻直直的看著他，好像問心無愧：“我愛你，所以我們能永遠在一起嗎？”

    葉文軒的眼神越來越灰暗，看著林灤的時候，里面映出的只有絕望，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卻還是點了點頭：“我們會永遠在一起?！?/br>
    林灤笑了起來，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嘴里滿是血腥味兒。

    他抿了抿嘴唇，果然在葉文軒的手腕上看到了一個帶血的牙印兒。

    是自己咬的嗎？

    林灤記不清了，那些光怪陸離的事情似乎都發生在夢里。

    “睡吧，好好休息，才能好起來?！?/br>
    林灤的眼皮越來越沉，又一次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