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憋了一節課的尿，剛一打鈴，南歡的膀胱立馬拽著他奔向男廁所。

    剛搶進一個蹲坑隔間，伸手要關門。

    老二還沒掏出來。

    “啪！”

    一只陌生的大手拍在門上。

    南歡吃了一驚，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三個高大的男孩，洪水一樣涌進這個逼仄的空間，圍住瘦小的他。

    眼神不善。

    “你們要干嘛？”

    南歡雖然比三人矮了好幾公分，卻不見慌張。

    他抬頭瞅他們。

    “你說我們要干嘛？”站在中間的男生說。

    黑亮短發，濃眉大眼。眼神兇狠犀利，仿佛草原餓狼。一身黑色背心短褲衩，身材精瘦。腿毛茂密，腳上是最新款AJ。小麥色的臂膀和鎖骨袒露在外。

    他把頭湊近南歡，左邊嘴角微翹。

    仿佛是獵人，舉槍瞄準一只兔子。

    “有些事情，你是不是要給我們個說法?！?/br>
    南歡一臉懵。

    這是什么情況？

    左邊的男生倒是提醒起他：“昨天的月考，你找老師舉報我們了？”

    這人長得氣宇軒昂，風度翩翩，不像剛剛那個一身潑皮氣息。小側背發型。銀絲邊金屬鏡框下，是一雙凌厲有神的眼睛。雖然年紀輕輕，卻有一副冷峻熟男的氣概。一身純白巴寶莉襯衣與黑色七分褲之下，隱隱透出些健身的痕跡。若隱若現的壯實胸肌，似乎結實又柔嫩。

    右邊那個痞帥男孩則沒說什么話。

    只是抱著手，歪著頭，嚼著口香糖，用憐憫的眼神打量南歡。

    這個男孩模樣特別，倒也帥氣，他看著雖然有點像華夏人，卻流著東瀛的血脈。帥氣中透著一絲痞氣，像是會開無禮玩笑，拔老師氣門芯的人。鴨舌帽反戴，脖子上掛著一副藍色的耳機，價值不菲。他的服裝寬松，嬉皮色彩豐富，像是會踩著滑板到處溜達的街頭少年。

    三個男孩，看起來都不是什么普通人，也都不像什么善茬。

    但南歡毫不在意。

    “是啊?！蹦蠚g說，“有什么問題嗎？”

    “你他媽有病吧！”

    男孩陡然伸出手，常年打球打架打到磨出繭子的右手。捏住南歡的下巴。

    “不就是找你抄個卷子。不給抄就算了。舉報？你很rou啊?！?/br>
    南歡扭過頭，掙脫掉了男孩的手。

    他瞬間就明白這三人來意何在。

    ——昨天的月考。

    這三人恰好都坐他左右和后桌。開考前他們就打算找他要小抄?？墒潜荒蠚g拒絕了。

    南歡從小就是班里的優等生，學霸級人物。雖然到了益陵男子高中這個風云學府只是勉強名列前茅而已?？伤孕○B成的原則就讓他對抄襲這種行為不屑一顧。他家境平凡，是靠著出色的成績拿了獎學金才進到這所中學的。因此，他尤其看不慣這些靠門路、財路輕松走進來的學生。

    雖然自己昨天沒幫三人舞弊，但他瞥見了三人還是有作弊行為。他認為，這件事妨害了其他考生的正當利益。尤其因為這是高一新生入學以來的第一場大型考試，關乎到許多問題。

    于是，考完之后，他立即向教學處舉報了三人的行為。想必他們是遭受到了老師或者是家長的批評處罰，此刻是來興師問罪的。

    “舉報？你很rou??！”男孩們咬牙切齒地說。

    但南歡絲毫不怕，嗤笑一聲，回嘴道：“抄襲，你們不是也很rou嗎？”

    他從小就天不怕地不怕。

    他向來就是以剛強的態度對待這些壞學生，從來也沒有受過反擊。如今高一的他，依然保留著這個習慣。老師總是站在他這樣好學生的面前的。他堅信這一點，因此絲毫無懼于對方的壓迫。

    他懟了這么些年，從來沒見對方贏過自己一次。

    更何況，現在幾人都在公共廁所。

    下課時間不時有人進進出出，一切都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著。

    “不過是一次月考而已，出的都是做過的題?！?/br>
    南歡拋給三人一個白眼。

    “這也要抄襲，真是rou得不行啊，腦子都是rou做的吧！”

    此話一出，猶如在對方的怒火上又潑了一桶汽油。十六七歲的男孩，沒有經歷過社會的毒打，又常常被家人寵到天上，是心里的惡獸最為野蠻，最為瘋狂，最為茁壯的年紀。從小在良好家教環境下長大的南歡，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踢到了什么樣的鐵板。

    “我去你媽的！”

    嘭！

    結實的一拳，砸到南歡的肚子上。

    南歡沒料到對方會猝然襲擊，絲毫來不及反應。

    “日……”

    他平日里看書學習的時間占了大半，身手不夠機敏，加上本來他的身體從小就弱。

    經這么一拳，頓時有些吃不消。

    一個吃痛，立刻難忍地蹲了下去。

    對方順勢攥住了他的頭發。

    “我抄襲，就是rou?！?/br>
    背心男孩罵道。

    “草，還敢跟老子回嘴。知不知道老子什么背景?！?/br>
    “抄你的是給你臉了！自己他媽不要臉還反過來舉報老子！”

    男孩一邊罵，一邊下了狠手，扯著南歡的頭，往水泥墻上砸。

    “你……”

    南歡想盡力站穩然后掙脫束縛。

    奈何，地上打滑。

    加上對方力量過大，一個趔趄，頓時失去平衡。

    這下更成了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咚！咚！咚！

    南歡脆弱的頭顱，不斷撞向堅固的墻壁。

    本來南歡還有一些思考和反抗的念頭。

    可是這幾次撞擊給了他滿眼的星星。一股惡心嘔吐的感覺涌起來，仿佛有一百個大力士站在他胸口擂鼓。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遠離身體。

    但他又能十分清晰地聽見旁邊那兩個男孩勸背心男收手的話，還有不遠處有老師的聲音在喊著住手，以及其他學生喝止的聲音?？墒悄莻€施加暴力的男孩在激動的驅使之下，完全失去了理智，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南歡漸漸聽不到了。

    他發現眼前的畫面從紅變成黑，然后變成虛無。

    南歡暈眩過去了。

    誰都沒有察覺到的是，就在南歡暈眩過去的那一剎那，他的校服口袋里，有一道金色的光芒竄起，從他的眉中心鉆進去，一閃而逝。

    ……

    南州，益陵區，一幢高檔寫字樓內。

    南豪正盯著電腦屏幕，做最后的數據調整和程序編輯。被長期加班折磨到崩潰的他，今天的嘴角卻一直微微翹起。他敲擊鍵盤的速度飛快。這表示他的大腦狀態和思維活躍程度極高。

    原因無他。

    早上上班打卡的時候，領導悄悄告訴他，由于他的能力突出，他在公司的級別要往上升了，準備單獨給他拿出一個項目，讓他作主導，他的工資也會連帶著翻一番。

    不用再做一個基層崗位的苦逼程序員了！

    要知道，他才入職一年而已。雖然在此之前他大學四年一直利用課余時間鍛煉自己的能力，并且在試用期期間發揮了出色的能力。

    也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么快就升職加薪，真是想想都高興！

    趁著興頭，南豪立馬預定了南州市最知名的皮納斯大酒店價格不菲的雙人海鮮饕餮自助。一般人都是為了和男女朋友約會才去這里，而他訂這餐飯，是打算帶他最最親愛的弟弟一起大飽口福。

    他們倆的父母三年前出國去馬來西亞旅游，乘坐的飛機意外墜落，至今還一直找不到下落。兄弟倆的父母被宣告為法定死亡，父母也都是孤兒院長大的孩子，沒有任何可以幫襯的親戚，也沒幾個值得托付的好朋友，只剩下孤苦伶仃的兩兄弟相依為命。

    南豪三年內又當爹又當媽，辛辛苦苦，終于把弟弟送到了益陵區最好的男子高中寄宿學習。如今弟弟學校的月考結束，國慶假期在即，他近日的工程也宣告完結，打算帶著弟弟好好休息放松一下。

    其實這個弟弟并非他父母親生。

    他是在一個夜晚偶然發現弟弟的。

    那時候他才七歲，前不久剛看了一部meimei是仙女下凡的動畫片，動畫片里的小meimei偶爾會化身仙女，幫助哥哥變成斬妖除魔的帥氣英雄?？戳诉@部動畫片以后，南豪一直央求著父母也給自己生一個小meimei。但是因為計劃生育的關系，這個愿望終究是沒有辦法實現的。

    就在那個夜里，他從小伙伴那里玩?；貋?，路過自己家附近的一個公園的時候，忽然發現公園石頭小道的路邊草坪上，一個可愛的小嬰兒安靜地躺著，渾身散發著淡淡的熒光，眼睛忽閃忽閃，打量著南豪。這跟動畫片里的小meimei小時候的情節簡直一模一樣。

    嬰兒一個人躺在草坪上，一定是被人拋棄了。

    南豪當時非常驚訝，又十分激動，他覺得這可能就是老天爺賜給自己的仙女小meimei，于是把乖乖的嬰兒抱了起來。不過隨后他發現嬰兒和自己一樣，有小雞雞，不過他倒也不太在意，當時的他十分篤定這個小嬰兒一定會在某個時候變成仙女或者仙人，然后給予自己非凡的超能力的。男孩或者女孩都無所謂。

    抱著嬰兒回家的路上，他發現嬰兒身上的光芒漸漸消散了?？斓郊业臅r候，嬰兒這才哭了起來。幸好他及時地轉交給了父母，不然真是束手無策。

    父母表揚了他一頓。父母由于從小長在孤兒院，都格外在乎這些可憐的小不點。夫妻倆小嬰兒忙活了好一陣，把南豪小時候淘汰的衣服什么的都倒騰了出來。他們一家都很喜歡這個可愛的小嬰兒。不過夫妻倆還是按照法定章程，在公安局登記許多時日。不過后來一直沒有人來尋，兩人于是干脆把這孩子收養下來。

    而南豪，自始至終就一直把弟弟看做上天賜給自己的珍寶一樣來對待。搶著給弟弟喂奶換尿布，一下課就飛奔回家抱著弟弟唱搖籃曲，弟弟一歲多會說話了，他就天天做弟弟的語言啟蒙老師，嘰里呱啦說一大堆，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

    說來也神奇，弟弟聽見別人的聲音，常常沒什么反應，甚至會哭起來。但是只要是哥哥的聲音，他就會立馬視線瞄過去，一直盯著哥哥，兩只眼睛滿是笑意，嘴角也甜甜地翹起來，嘴里發出咕咕的聲音。這讓南豪更喜歡自己的小弟弟了，即便弟弟似乎并沒有展露出任何魔法方面的天賦。

    弟弟漸漸長大了，就一直跟在南豪后面跑。后來的南豪已經完全放棄了弟弟是仙人下凡的想法，但兄弟倆的情感依然保持的很好，他也從來沒有后悔過自己撿到弟弟這回事。連父母偶爾都還要吃弟弟的醋，覺得自己家這個小男子漢對自己都沒有對弟弟上心。

    弟弟上學之后，南豪更是一直關心著他的情況。兄弟倆同時在一個初中小學連讀的學校上學。南豪這個力氣大又學習好的霸道哥哥，一直以來就通吃學校的“黑白兩道”，他生怕有人欺負自己這個體格弱的弟弟，因此很早就打點好了學校里那些小霸王。到后來弟弟上初中了也是一樣。不過他絕不允許別人告訴弟弟這回事，以至于弟弟在學校里懟天懟地卻一直沒有人敢欺負他，還以為是自己是正義的天使，老師的寵兒。

    父母失蹤后，弟弟成了他唯一的家人，對他來說更是尤其重要了。高三時他為了弟弟放棄了一直想去的一所北方大學，轉而去了南州本地最好的大學。期間也一直勤工儉學，一直把爭氣的弟弟培養拉扯到讓他進了著名高中。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此時此刻，南豪正美滋滋地敲完最后一行代碼。想象著弟弟吃到夢寐以求的澳洲大龍蝦時，可能會發出的驚訝而夸張的感嘆。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王老師來電。

    王老師是弟弟的班主任。

    不知道他突然打電話是有什么事情？

    南豪沒多想，拿起電話。

    “喂，王老師您好?！?/br>
    對方沉默了好幾秒，才緩緩發出聲音。

    “南豪，你弟弟他……”

    先是蒼老又無奈的嘆息。

    接著，王老師的一番話如轟隆巨雷一樣，在南豪的耳朵里炸裂。

    本來愉快的心情，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

    “醫生，我沒有聽清，您能再說一遍嗎？”

    “好的，南先生?！?/br>
    南州市中心醫院的急診醫生神色不忍，看著眼前這個面容憔悴、穿格子襯衫的年輕小伙子。

    “您的弟弟，由于強度極大的腦部創傷，陷入了深度昏迷，根據腦部掃描出來的數據，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腦死亡……腦部出現了不可逆的永久性損傷，下半生只能做植物人了。建議您，轉院到專門的植物人托養機構……”

    醫生的話像針一樣扎在南豪心里。

    他閉上眼睛，輕輕“哦”了一聲。

    他看著病床上，頭部縫了數針，緊閉著雙眼的瘦小而脆弱男孩，一言不發。

    過了許久，他才對身邊那位電話通知自己過來的人開了口。

    “王老師，我弟弟他是怎么受傷的？”

    “這個嘛……南歡同學是不小心在樓梯前扭到腳，最后滾下去，把頭磕傷的?！?/br>
    王老師一邊說話，一邊摸鼻子。眼神左右閃躲著。這一切被南豪盡收眼底。

    “王老師，我要聽實話?！蹦虾浪浪赖氐芍趵蠋?。

    王老師正了正他的黑色框架眼鏡，又咳嗽了一聲?！斑@……就是實話?！?/br>
    南豪繼續瞪著他。卻沒有得到什么結果。過了一會兒，垂下頭?！笆菃?？”

    沒有人看見他是什么表情。也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拳頭攥得很緊，緊到仿佛能攥出血來。

    他青筋暴露，一股火焰在他的心頭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