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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被人送了條狼(狼人受x法師攻)在線閱讀 - 萬事萬物的代價

萬事萬物的代價

    安托從一般意義上來看,只能定義為奇怪的東西。之所以不稱為人類,是因為紅龍本能地認為安托和她見過的人類有區別。

    達斯利塔斯從那個南方小島的院子里起飛,在跨越半個世界的散心航行中開始回憶和安托熟識的過程。

    但實際沒什么可回憶的,安托奉命來剿滅德拉貢,那時達斯利塔斯剛剛成年,正需要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力量,自己送上門的圣劍勇者是個不錯的選擇。

    安托在這之前雖然在北部海域大肆獵殺克拉肯,但那里的克拉肯實力不濟也是事實,這個“海怪殺手”這個頭銜在紅龍看來多少有點水分。

    那時候安托就是個奇怪的魔法師,他拿著劍當做魔杖從不拔出,但又捏著大型魔法和她打近戰,還有不該在法師身上出現的殘血狂暴。更重要的是從那時起她便發覺安托是個有所欠缺的人,另一種角度來說也可以看做盈滿過度。他擁有太多頭銜和力量,以至于擠占了靈魂中應該有的東西……但那些欠缺的、被擠占的事物應該如何歸納稱呼,達斯利塔斯也并不清楚,她不能表達一種自己也不曾擁有的東西。

    二者在當時幾乎無人的南部大陸連續戰斗了一年多,甚至完全改變了南部大陸的地形。

    那期間安每日的食物幾乎就是回復藥劑,達斯利塔斯也被逼到不得不開發從大氣中高速吸收魔力來回復的技能。一年多的高強度鏖戰把雙方的實力拔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等到他們實在打不出什么結果決定平手時,教會真正的心理陰影降臨在他們頭上:世界上最強大的龍和魔法師,在持續一年的戰斗中兩邊不止沒有削弱實力,反而因為持續不斷的競賽式戰斗變得更強了。但教會在惱羞成怒的同時也在宣揚自己的功績,就在紅龍和安托血戰這一年里,她的族群被教會統帥的軍隊滅絕。德拉貢從此只剩她一人。

    教會在對德拉貢戰爭里痛下血本,祭出禁忌魔法,以十二位主教為祭品,其中三位人類,三位精靈,六位獅鷲,剝下他們的圣痕,加上每個人的頭顱、食指、中指,熬了一鍋“圣水”。這鍋水是“神罰”的載體,前線戰士拼死戰斗,帶回來一點龍的血rou或者鱗片,投進水中,就會讓這頭龍在幾個月內虛弱致死,而且尸體會在幾天內迅速分解,魔力彌散,龍晶無法回歸龍的土地,導致不會有新的龍出生,也不會讓其他活著的龍繼承死去的龍的知識。教會就這樣一點點消滅了全部三十二頭德拉貢,只剩最后的達斯利塔斯。

    但這畢竟是禁忌魔法,戰爭結束后教會內部因為奪權展開了大清洗,能組織這種大型禁忌魔法的人一再減少,最后在抓捕安托的時候又減員一大半。這下紅龍也不用太擔心世界上能有威脅自己性命的家伙了,某種程度還得感謝安托。

    安托并不熟知紅龍對他的感謝與腹誹,也并不在乎紅龍的話,因為第二天,他發現另外一個問題,黎爾和艾耶搬走了。

    房東先生的葬禮之后,黎爾來找過他,只是為了道歉,克拉肯平靜地望著他,那雙斑斕的眼睛里含著一種的憐憫。實際上安托經常被人投來這種眼神,不過他從未在意過,今日也未曾在意,沒人有資格憐憫他,只有他當別人是螻蟻。

    “我們上次確實不歡而散,但還是需要向你道謝,”黎爾向著他傾身,“你并不是惡人,我知道?!?/br>
    安托平靜地回答他:“你也沒資格評判我,于我而言你只是條大點的章魚罷了?!?/br>
    黎爾緊繃的肩膀塌下去,呼出一口氣,他放松了許多,“那就謝謝你救了我們這幾只章魚?!?/br>
    第二天,黎爾帶著艾耶搬離,只在桌子上留了一張紙條,“我們以后再聯絡”。安對此并不在乎,他把紙條疊成更小塊扔進垃圾桶,此后他的生活幾乎沒有變化,利用精靈加護去循環吸收魔力,修補自己的損傷。在圣火牢里,不少加護被他提到表層去抵擋傷害,因此被燒掉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最核心的保命加護。他不得不開始正視自己這具相比之前孱弱許多的身軀。

    他找到了一種新的循環方法,只要動用自己的天生的固有魔法技能,加上精靈加護的力量,就可以在更大的范圍進行循環,循環功率變大,能夠調用的魔力也會變多,如此訓練下去,不出幾年,他能獲得比之前更強大的魔力??墒鞘サ募幼o無法回來,就結果來說,他還是變弱了。他丟掉了一多半大規模殺傷性魔法和幾乎所有結界類魔法,他現在只是一個殘破的炮臺,一旦發動就只會狂轟濫炸。

    說起安托的固有魔法技能,或者稱為天賦魔法,出生就擁有的技能,令伊格非常意外地,他本以為安托的的魔法應該是什么雷電火焰原子聚變這種類型的魔法,但安托的本源魔法非?!胀?,至少在魔法界看來都是很少有人去專門學習的類型——是探知。

    探知魔法不能說完全無用,但實在是沒太大用,因為魔法熟練度和魔力值升高之后,基本所有擁有魔力的生物多多少少都能夠通過魔力外放獲得周圍環境信息,如果想要更詳細的內容通過便宜的魔法裝備就能得到,這結果等同于安托沒有固有技能。

    “以前基本都只拿來當監視器用的,”安告訴伊格,“固有技能的好處就是魔力消耗很少,所以戰爭時期養成了先探知定外再精準打擊的習慣?!?/br>
    伊格對安這種拿魔法當精確制導發言已經免疫了,可見安托被教會防備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格爾塔島外只有一片汪洋,連維潘四島都在七千多公里之外,格爾塔島上人魚聚集地也只在一些小聚落,沒有人往院子里來過。安托不和人交流,從不邁出院子,每天只是鍛煉自己的魔力,鋪開探知魔法,結合精靈加護進行高功率的魔力循環,如此強力的循環讓他也不用進食,安托的身體甚至已經不算在人類范圍內,而是更加接近魔物。安托釋放如此詳盡的探知魔法幾乎收不到任何回應,只能在無邊無際的海洋上聽得一些鯨、海鳥還有海洋魔物的私語。如此孤寂,如此落寞,面前這個人卻感覺不到。

    安托的生活枯燥且規律,旁觀的伊格也逐漸覺得有些無聊,他們還是快進狀態尚且無聊,真不知道安托如何過這樣的生活。

    安狀況不是太好,似乎是保持伊格的這種隱身狀態讓他消耗了很多體力,他不能維持那種幽靈狀態,被迫縮回劍里。

    而伊格還在旁觀。

    十年,伊格看了一眼納西艾爾劍柄上的寶石,上面有類似表盤的小小刻度,指針指向一個格子,還在緩緩推進。

    十年。

    人類的話,十年足以改天換地。不少魔物來說,十年也是足夠漫長的年歲。但安托十年來如同一天一樣,做著無意義的事情,他似乎在時間中定格,如同深埋地下的化石。

    伊格無聊地托著下巴,看加速狀態下的安托。盡管安托不變,可環境還是會變,十年來因為他對院子照顧不周,院子里本來的花、果園、還有伊格靠著的樹,都不同程度地開始枯萎。

    生命會如此迅速地隨著時間流逝,但在某些人身上卻刻不下一點痕跡。

    伊格發現身后的樹完全枯萎,如同一具尸骨佇立在陽光之下,伊格一只手按住劍柄上的寶石,另一只手在空中畫了幾個手勢,這是安告訴他的停止快進的動作,導致他覺得納西艾爾有點像某種可以自定義手勢的客戶終端。

    回想剛落在這座院子時,那些植物被人照顧得當,是原主人,那位房東,他似乎明白自己無法再回到海洋,買了很多園藝的書,在他的臥室里放著,之后應該是黎爾在照顧在照顧花園,而他們都離開后,安托從來不把心思放在這些事情上。

    伊格停下快進之后對自己的傷春悲秋感到無奈,可能是安還在沉睡,導致他對這段過去心生隔閡,他把手放在劍柄上想繼續快進,反正安托一直都是那樣過日子……可今天不同,一直以來都行色匆忙的安托在院內停了下來,他茫然地環顧四周,手按住太陽xue,似乎是頭疼,也可能是探知魔法出了點問題。安托站在原地躁動不安,他沒有頭緒一般來回亂走,像是發生了什么,轉頭忽然向伊格的方向走來。

    三次被安托發現的恐懼在伊格身上縈繞不去,伊格一時間腦內空白,只能緊緊貼在樹干上,而安托向他伸出手,穿過他的身影,撫摸到樹干上。

    伊格這才想起來自己這時應該不會被發現,但他還是小心翼翼藏起來,屏住呼吸。

    安托感覺今天的一切似乎都有些不一樣,有什么東西變得比以前更加鮮明更加頑固地刻在腦海里,并不是探知魔法帶來的信息量,也不能稱之為信息,而是更加具體的沉重的東西。一些本來他不在乎的回憶開始翻涌,花園也好,燒痕也罷,忽然開始在他的腦內重新生長一般,從頭頂開始向下蔓延。

    安托感覺胸腔里忽然很空,好像胃的部分有個洞,而喉嚨里有把刀,把他的心臟和肺全都裁掉丟進洞里。

    他感覺自己的呼吸紛亂,頭疼欲裂。

    院子是不是……變了?安托仔細回憶。原本不應該是這樣的,應該有更多植物,也有更多人,院子里那棵樹,據說不是格爾塔島上的原生種,是從別的地方帶來的,而另外又有人對移植這棵樹大加贊嘆……

    他搞不清發生了什么,只知道這棵不知誰人故鄉的植物已然枯萎。

    他癱坐在原地,神智卻隨著探知魔法在海洋上飛翔,似乎只是一瞬間,像是某個開關被打開、某些缺憾被填補、某些過度被抹平,他像是第一次看見太陽、海洋和島嶼,從未想過居然這一切給他帶來如此震撼。

    安托在庭院里抬頭,陽光穿過樹葉投在他的臉上,他開始流淚。

    他主觀并無悲傷的情緒,但是開始流淚,這很奇怪,他人生中第二次流淚,可卻感覺很熟練,他的眼睛在朦朧中尋找那些他以前從未理解過的東西。

    他第一次感受到世界,如此復雜如此單純的世界。而安托也做出了符合第一次感受世界的人類的反應,他坐在原地放聲大哭,像是人類剛出生時的選擇。

    和在圣火牢里哭泣不同,那時他的淚水只是因為憤怒和恐懼,那也是長久以來他僅存的情感,但現在一切變得復雜,他無所適從。

    他做過的事情,他奪走的生命,在這一瞬間涌進他的腦海,他想起亞沙德、想起黎爾、想起那位人魚,還有其他很多人,他們說過的話,叫過他的名字,一同共事,最后離他而去,被他離去。

    在陽光明媚的海邊的下午,安托·達斯利塔斯在枯萎的花園里哭得泣不成聲。

    紅龍如約而至。她選了一個很小的形態,只有兩米高,等到紅龍到來的時候,安托其實已經冷靜很多,只是淚水還是順著他的臉龐滴落。

    “活下來感覺怎么樣?”時隔十年,達斯利塔斯問了同樣的問題。

    而安托只流著淚,并無應答。

    “這是你視為螻蟻的生命們擁有的東西,不少有趣的東西建立在它的基礎上?!奔t龍伸出雙翼攏住安托,“對龍來說,也是有趣的東西?!?/br>
    紅龍把額頭貼在安托的額頭上,簡單的儀式,簡單的傳輸,她也擁有了安托剛剛得到的東西,并且迅速得到了新的人形,巨量魔力轉換帶來的熱量直沖云霄,讓格爾塔島下起暴雨。

    雨水掩蓋了安托的淚水,而得到人形和禮物的紅龍心情不錯,她在雨中漫步、跳舞,最后站到躺在雨中的安托面前。

    “怎么樣?是不是感覺糟透了?”紅龍笑著問他。

    “……”而安托依舊沉默以對。他無法不沉默,因為安托現在只要張開嘴就只能通過發出哭聲。糟透了嗎?確實糟透了,到了想死的地步。

    紅龍毫無掛念的飛離了原地,她離開之后,雨也緊接著停下來。

    安托依舊倒在地上,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像是靈魂某處缺了一塊,導致無法控制自己,疲勞感灌滿他的指尖。

    他慢慢爬起來,看向雨后碧藍的天空,之前天是這樣的嗎?之前院子是這樣的嗎?似乎是把一張模糊的紗從眼前揭開,安托眼里的世界逐漸變得越發尖利清晰。

    而最清晰的是他的愧疚,他似乎是第一次接觸到這種感覺,他指尖和腳尖都在發麻,變得冰冷,他無法走路,一遍遍重復著“對不起”,然后垂著頭落淚。這些感情從胸口脹出,然后把安托這個人撕裂。他跪在地上,無力地捶打著潮濕的地面。像是想要敲碎現在或是過去的自己。

    安托第三天從格爾塔搬走,他沒有用魔法飛行,而是坐上了格爾塔每天一趟的船,去往維潘島,在維潘島停留,又順著虛數通道轉往大陸,他從此開始在世上流浪,同時警戒著教會的監視。

    安托從通用的魔法書里學了些生活常用魔法的皮毛,治療魔法,專門把扣子縫上的魔法,專門燒熱水的魔法,還有專門把酒的度數變高的魔法。

    邊遠民眾對魔法師的接受程度很高,安托在這些地方很受歡迎,經常有人請他喝酒,雖然指望的是讓安托把酒度數變高,他看著醉醺醺的人類和一些魔物聚在一起侃大山,從不插話。

    旅途有些危險的時刻是在城市里遇到獵巫活動,人類至上理論的擁躉會把用魔法的人架起來燒死。安逃脫了幾次,救下其他人,但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救下所有人。

    他一個人走在旅途中,去了各種地方,但那天開始靈魂和rou體之間錯位的感覺無法消除。

    最開始的幾年里,新增的感覺讓他暴動,他時??刂撇蛔〉孬@得別人的悲痛,那感覺在胸口墜著發癢發麻,像是缺氧版眩暈,狂亂地捶打地板或者墻面,抓著自己的頭發哭泣,這一切他感覺無法承受。

    他時常比失去兒女的年邁老人、家園盡毀的無辜少年更加悲傷,他還不會控制這些東西,不曾面對這些東西,比這更加棘手的,是他記憶里的過往對他的詰問。

    他在土地上布下的詛咒、他在軍營里凌遲的罪犯、或者是在他親手醞釀的災難之下毀滅的都城的殘垣,都在沒日沒夜地質問他。

    “你為什么不能早點理解呢?”

    熟悉的通道又出現在伊格面前,安還在納西艾爾中沒有蘇醒,但伊格只能選擇前進。

    光芒另一側是一處并不眼熟的郊外山丘,覆蓋著大片半人高的野麥草,從丘上往下看可以看到熱鬧的城鎮。遠處走來一個纖細的人影,罩袍的衣角隨風飄舞,來者的金發隨意束在腦后,看起來有些凌亂,額頭上看慣了的紅色印記也被抹去,他抬手把散落額前的金發攏到耳后,停了下來。

    “你躲在那里干什么?”安托發問。

    伊格以為自己被發現了,但有人從他背后的野麥草叢里竄出,穿過他現在只是虛影的身體,是一個年幼的女性狼人。

    “站在那里不要動!把食物留下!”小女孩手里緊握著一把小匕首,朝著安托大喊,伊格嚇得兩腿酸軟,在劍上到處找能夠接觸隱身狀態的開關。開什么玩笑!安托絕對會把這個小女孩轟成一堆灰!

    “啊,好哦,我放在這里了,你可以把刀放下嗎?”安托把手中的袋子放在地上,舉起雙手向后退了兩步。

    小女孩把刀收起來,連滾帶爬地撲到袋子上,粗暴地撕開牛皮紙,“你……這里面也沒多少吃的???”她憤怒地把棍面包蔥一堆書和黃鐵礦里抽出來,往自己臟兮兮的頭發上敲了一下,一聲清脆的“咚”回蕩在小丘上,“怎么還吃這么硬的玩意?。??”

    安托依舊保持著舉手的狀態,“因為這個需要處理一下才好吃……我家里還有薩拉米,可以和棍面包一起吃?!彼室庾龀霰粐樀降谋砬?,蹲下來,微笑著對那個小女孩說,“不要傷害我,到我家里去吧,我可以在那里給你弄點東西吃?!?/br>
    那個笑容幾乎和伊格認知里的沒什么差別,只是看起來還有些不習慣。

    安托抱著買來的東西走在前,小女孩在后,他們步行了快半小時,還是沒到安托的家。小女孩硬咬牙在他身后走著,但光著的腳早就被尖利的麥草桿扎傷好幾處。安托一言不發轉身把她抱起來,把她拿刀的那只手環在自己的脖子上,“這樣有沒有放心一些?”他輕快地問到。而那位小小的狼人扔掉她撿來的水果刀,把臉埋在安托的脖頸里悄悄流淚。

    “恩?哪里疼嗎?怎么忽然開始流眼淚?”

    小女孩搖搖頭,這下把眼淚鼻涕都蹭到安托的衣領上。

    “和族群走散了是吧?沒事的,哥哥有特殊方法可以幫你找到……”安托話音未落,小女孩突然開始大哭,孩子特有的用盡全身力氣的哭法,哭著說些根本聽不出來內容的話。

    安托輕輕勾起嘴角,他不討厭從孩子身上獲得的感覺,他們就算悲傷,時常也是純粹的積極的反饋,安托輕聲哄著小女孩,抱著他回到了家。

    彼時魔法師對照顧他人一事還不算熟練,給小女孩拔掉腳上的刺之后,這個孩子忽然變成了狼的模樣——因為年幼倒像一只幼犬,在房間里四處亂竄,安托好不容易逮到她,只能先抓進浴室洗澡。

    給幼犬洗澡倒是給比孩子洗澡輕松一些,因為她年紀還小,狼形態的大小還不如一個小板凳,好拿捏一些。

    伊格不由得想起被安救助的時候,稍稍有些臉紅,其實大多數事情他都不太記得,但能才想到必定十分不堪。伊格蹲在地上,把發燙的臉埋在手掌里,雖然這個“幽靈狀態”不應該感到發熱才對。

    沒有能給小女孩穿的衣服,安托只能把自己襯衫給她套上,好在安托本身也不太高,那個襯衫長度到腳腕,不至于拖到地上被孩子踩到。袖子的部分卷起來之后加縫幾針,肩膀處疊了兩次用燕尾夾固定。

    他按照約定的,給小女孩展示了硬邦邦的棍面包的吃法。兩個番茄加上半個洋蔥半個青檸,挑了幾根香草,全都切碎做成莎莎醬,因為感覺到她不喜歡吃辣,所以干脆去掉了青辣椒這一選項。

    薩拉米在平底鍋里煎香,法棍切片后抹一層黃油撒些芝士碎,控制好的火焰魔法把芝士和黃油烤到融化,然后把薩拉米香腸疊上去,最后上面搭上莎莎醬。

    小女孩看得眼睛發直,非常迅速地解決一盤里六個,舉著盤子遞到安托眼前,“還要!”她大聲宣布自己的愿望。

    不過愿望被駁回,“不能再吃了,會肚子疼?!卑餐惺栈乇P子,好在她喜歡,這玩意可以說是安托唯一會做的東西,如果不合她口味的話安托只能帶她去城里吃點什么,沒什么損失,就是路途有點遠。

    安托和這只幼犬度過了一個平靜地夜晚,凌晨,安托感覺有什么毛茸茸都東西擠到自己懷里,小女孩變成狼型靠在他胸口睡著了。

    真是過于和平的日子,仿佛沒存在過十幾年前世界范圍的戰爭,也沒有任何“戰爭的天才”在四處流竄茍且偷生。自己也像是個普通的正常的生物一樣,享受著悠然的時光,像是不曾刻意忽略某些緊隨其后的罪惡感。

    和這位不知名的孩子的故事并沒有一個傳統意義上的溫馨結局。

    安托通過探知魔法找到了她的族群,而領頭的年邁狼人正是曾經前線的下層貴族之一,他的部隊在安托的戰斗中被波及,無法重整,只得退回后方,后來又整編進安托指揮的部隊中……正是那支被惡魔滲透的軍隊。

    安托在狼人們的警惕之下離開了他們的領地,連孩子母親的道謝都在警戒之下顯得充滿疑問。

    幾年前,他第一次接收到所謂“共情”一事之后,頂著想要撕碎自己軀體的愧疚和罪惡感問出的那句話,如今依舊盤旋在安托腦海里,“為什么不能早點察覺呢?”

    而這也只是個小小的插曲,是一件正事前的小波折,幾天后,那件正事來到之時,映入伊格眼中的時間流也不同于之前時有小小的跳躍,平緩地推進一分一秒,是黎爾,還有已經長大的艾耶。

    “沒想到真的是你,狼人和其他魔物都傳開了,說逃脫的惡魔出現在附近……估計城鎮里沒幾天就要開始獵巫了吧?!崩锠柦z毫沒有拘謹,像是常來這間屋子一樣,非常自覺地給自己倒麥茶,還搜出一小盒黃油餅干,上面小沙粒一樣的晶糖?!拔叶紱]想過你還喜歡吃這種東西……”黎爾一口吃下一個。

    “給一個暫住了兩天的客人買的,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吃就走了?!卑材闷鹨粔K,沒有送到嘴里,只是盯著上面的糖??戳嗽S久,放到茶碟上?!耙呀浂冗^若年期了?”安托指向艾耶。

    黎爾表情復雜地喝茶試圖掩蓋自己的窘迫,“總算結束若年期,已經成年了……”

    “你有什么困難嗎?”安托突然問道。

    黎爾晃動茶杯的手頓住,“啊……有點……不對,我是奉紅龍的命令來幫你的,怎么問我的困難?”黎爾后知后覺地反應出安托的不同,之前安托絕不可能問出這種話,還做好了會幫自己的準備,“紅龍讓我轉達,你不要再陪人類搞獵巫的鬧劇了,每次都被火刑,難道你沒有圣火牢的心理陰影嗎——以上,是她的話?!?/br>
    心理陰影……要說有確實是有,但現在他強制一般讓自己面對這些拙劣的火刑,在其他魔法師被架上烈火之前,他會掙脫并把這些無辜或不無辜的人救走。有時也會是僅有他自己被處刑,他在烈焰里任由自己被燒成重傷,被丟進草堆里,然后再一點點恢復,這種自己給自己施加的懲罰,也不過是逃避罪惡感的一種卑鄙手段。

    “她想讓我去哪?”安托平靜地問到。

    “去哪都無所謂,但我覺得你正在擔心的事情比較重要?!彼盅a了一句。

    被安托主動關懷讓黎爾感到另一種泄氣和惶恐,“額,格爾塔島因為火山爆發沉沒了,人魚一族現在沒地方去,我們現在寄住在維潘,但是那里總是有魔物失蹤,人魚近一段時間也有失蹤兩人,我在想有沒有新的地方可以去?!弊罱鼮槊@件事,黎爾焦頭爛額,被迫走上臺面和各國交涉。

    “去亞希多吧?!卑餐新犕炅⒖滔肫鹨粋€合適的地方?!皝喯6嘣诒辈?,和人魚原本的分布溫度很像,有港灣也有現成的陸上據點,最重要的是那里現在屬于無人管轄的狀態?!卑餐袕臅苌铣槌鲆粡埖貓D,給他指向亞希多所在的位置。

    “這可真是……”

    “怎么?不合適嗎?”安托有些緊張地問,這幾年他從來沒有建議被采納的時候,下意識緊繃起來。

    黎爾被安托明顯的緊張嚇到,連忙表示沒問題非常好十分感謝。

    “你跟我們一起去亞希多吧,”黎爾臨行前向安托建議到,“不要在人類的城鎮里停留了,到現在為止你每個地方都留不過一年吧?”

    “確實如此……但亞希多還是不去了?!卑餐斜傅匦α?,“我在的話,對人魚這種生物來說,只有壞處……你知道的?!?/br>
    黎爾一時語塞,最后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黎爾,”艾耶輕聲開口,他的聲音一直像漂浮的云一樣彌漫進黎爾的腦中,“那個人很奇怪……他在感覺你,在你?!?/br>
    “沒事,不要緊張,他沒有惡意,”黎爾抬手摸著艾耶的頭,“恐怕他以后都要和這個技能一同度過了?!?/br>
    沒想到探知可以延伸成共情……是否說明如果安托沒有那么強大的話,如果他早些熟練自己天生的固有技能的話,是不是他早就可以變成一個正常的健全的人類了?

    但都是些無法假設的事情了。

    黎爾和艾耶剛進入城鎮,就聽見遠處傳來很多人的喊聲,那座山丘上唯一的房子在燃燒,周邊恐懼的人類和精靈還在投擲更多的酒瓶或火把。

    安托坐在燃燒的家里,高溫的空氣夾雜著煙塵灼傷他的喉嚨,他長長吸氣,等待著自己的又一次審判。

    只有這時,那些日夜叫囂不停如影隨形的死亡才會安靜一些。

    伊格站在安托身側,他半透明的手攏在安托的肩上,如果可以的話,他依舊希望可以直接觸碰到魔法師,但這一段時間已經結束,他得朝著下一個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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