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秋馳遠看著季凌川，一臉的不可思議，想不出他是怎樣能一臉輕描淡寫地揭開這幅畫的幕布的，于是他有些激動地抓著季凌川的手腕，震驚說道：“那個人果然是你前男友吧！”

    這畫秋馳遠認得，正是季凌川被段思源約出來那天，從他手里取回來的那幅，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畫上的內容居然會是這樣！

    雖然筆觸和現在相比稍顯稚嫩，但畫上的內容秋馳遠卻是不會錯認，居然是一幅段思源的肖像畫，出乎意料地寫實，連背后稍顯紛亂的背景都顯得清晰而生動。

    季凌川皺了皺眉頭，淡淡地說：“不是?！?/br>
    秋馳遠：“不是什么？不是前男友？你給秋容都沒畫過這樣的畫呢！”

    他總覺得季凌川和秋容在他面前有種“大人的淡定”，讓他總是牙癢癢地想說點什么或者干點什么打破他們那面對自己時居高臨下的“假面”。

    秋馳遠瞪他，想以此捅破他的面具，卻不想看著對方那張臉，那雙唇瓣，卻又敏銳地感覺到有什么變了味。

    “你......”他動了動喉結。

    季凌川耳根處的皮膚微妙地有些泛紅，像是霧天的晚霞，淺粉色。

    于是秋馳遠也被喚回了就發生在昨天，一點也不久遠的記憶，局促地抓了抓褲子，不敢再看他，特別是他的嘴。

    “不是他”，季凌川說，少見地沒有一副“你愛怎么想怎么想，我不在乎”的樣子，而是將畫端正了一些，讓秋馳遠看得更清楚，居然有點解釋的意思。

    確實...不是段思源，畫上的男子雖然確實在五官上與他有些相似，但只要細細一打量就不難發現，那人不僅歲數上和段思源對不上，臉上的神情也莫名有種血腥的狠戾感，是無論哪個年齡階段的段思源都不會擁有的特殊氣質。

    所以...這是段思源他爸？

    “...你暗戀段思源他爸？”秋馳遠皺著眉頭，下意識地將自己的第一個念頭說出了聲。

    季凌川：......?

    “啊...我...不是、這個......”秋馳遠說完也覺得多少有點離了大譜了，語無倫次地遮掩了起來。

    “幾年前的作品，為了掙生活費賣出去的畫”，季凌川說完，就重新用布將它蓋了起來，隨意地用手拎住，半點沒有愛惜的樣子，略略提了提以作示意，對秋馳遠說道：“他真正的目的也不是以此要挾我，只是為了掩蓋他真實目的的障眼法罷了?！?/br>
    那個“他”，指得自然就是段思源了，這倒霉孩子，由于之前的風波，大過年的還要被大哥關在家里，到現在也沒能放出來。

    季凌川輕笑一聲，嗤道：“這種程度的騙局，呵?！?/br>
    秋馳遠：......

    他微妙地覺得對方在內涵自己，畢竟那杯季凌川碰都不碰的酒最后是進了他的肚子。

    但再怎么說現在都是在談論段思源的事情，此時跳起來未免太過此地無銀三百兩，秋馳遠拒絕做這種傻事，于是只好裝作沒有聽見，生硬地轉變了話題道：“那時候你還在上中學吧，為什么會要掙生活費？”

    “嗯?！奔玖璐☉艘宦?，面對不想回答的問題，他練就了一身用肯定句淡定回答特殊疑問句的本領，叫秋馳遠又開始牙癢了。

    秋馳遠翻了個白眼，用鼻孔噴出口氣：“不說算了?！?/br>
    這么說來...他好像確實兩年來都是在這里過年的，平常也沒見他給家里打電話，所以他的家人呢？他難道連爸爸都沒有么？比我還慘？秋馳遠用腳蹭了蹭地板，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

    杜婷韻離開了，臨走前帶走了季凌川的畫。

    秋容對此并沒有多問，對季凌川和杜婷韻之間的交易也好，協議也罷，都不感興趣，他只知道杜婷韻已經是他已知的，這個世界劇情線中最后一個“不穩定因素”了。

    從此，他們雖說不像是童話里那樣“過上了幸?？鞓返纳睢?，但也總算是得到了一方可以聊作遮風避雨之用的慰藉之地，那些傷害、不甘、寂寞總算是可以在這里慢慢被消化，而后轉為再次面對世界的勇氣。

    ......

    “老大，人物模型建好了，下面只需要重啟世界線就OK了?！蓖ㄟ^基地的內部通訊，織柳聯系到了A09。

    “...唔?！盇09先是沉默了一下，隨即才意味不明地應了一聲，問道：“什么時候結束世界進程？”

    “預計3個維度天后開始?！笨椓庇X他們家老大的語氣有些奇怪，總有點...唔...不舍得似的。

    “好?！盇09簡單地應了聲。

    應該是錯覺吧，這次休假的時候還要做工，估計老大心里可不爽了，哪里來的不舍啊......想到此處，哪怕不在一個世界，織柳也下意識聳了聳肩，顯然對心情不好的A09頗有些發怵。

    “對了”，就在通訊將要結束的當口，A09還是出言叫住了織柳，他皺了皺眉，用手指輕敲了兩下桌面，對她說：“把虛擬世界NPC移民文件發我一份?！?/br>
    “是?！?/br>
    通訊結束了。

    “小魂?！盇09召出自己的虛擬助手，一目十行地了一遍織柳發過來的文件，目光在“技術移民”這一欄著重停留了一番，隨即打開了另一個頁面，刪刪改改地寫起了。

    ＊＊＊＊＊＊

    秋馳遠今年27歲，除了從圣安德魯得到博士學位之外，他還擁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在母校東南大學哲學系任教，秋容為表支持，直接捐了一棟樓，他還挺不好意思，就樓名到底叫“小遠樓”還是“小秋樓”和秋容據理力爭了一番，最后無奈妥協叫“馳遠樓”，這下全校人都知道這個新來的講師家里捐樓了。

    這兩個名兒哪一個當教學樓的名字都很奇怪好不好！真是的，秋容怎么越活越幼稚了??！秋馳遠語。

    當然，除此之外，秋馳遠這只小鷹終于飛上了屬于自己的航道這件事也是非常值得慶賀的，當晚上一家三口，再加上一個在退休和返聘之間反復橫跳的杜婷韻，四個人還是聚在一起慶祝了一番。

    秋馳遠很高興，喝了不少，即使每次喝完酒他都會屁股開花，還有一半概率要拉著季凌川一起屁股開花。

    小遠，凌川，可不要讓我等太久。

    秋馳遠似乎聽見了這樣一句話，可還不待他仔細思考其中的含義，他便因為酒精和身體的疲憊昏睡了過去。

    等什么啊...我好不容易才爬你床上，明天早上難道還不能一醒來立刻就能見嗎？

    這是他在陷入黑沉的睡眠之前最后一個想法，就像是螢火消失在黎明的曦光中。

    ......

    第二天，天將將亮時。

    秋馳遠在自己的單人宿舍睜開了眼睛，前一天的宿醉讓他記憶模糊。

    秋馳遠站到了講臺上，第一天上課令他多少有些緊張，哪怕本加博一起，他已經在這所學校呆了將近九年，并且不出意外的，這個年份還將繼續延長下去。

    秋馳遠的自我介紹再一次因為母校的“馳遠樓”成為了被調侃的對象，不過萬幸的是，這大大緩解了他的緊張感，他覺得自己從容多了。

    秋馳遠作為講師的第一節課由于講得太快，只好讓同學們自習了半個小時，但除此以外，這也算是一節成功的課了。

    秋馳遠想和人分享一下。

    秋馳遠拿起手機，熟練地點開某一個軟件，然后看著聯系人列表，愣住。

    秋馳遠發消息給了季凌川。

    秋馳遠回到了自己的單人宿舍，在桌前坐了一會兒，總有種莫名的情愫在心里蒸騰。

    秋馳遠把他壓抑的童年、叛逆的少年和滿心憤懣的青年時期都在心里過了一遍，成功得出了“我并沒有失去重要的人”這一結論。

    那么，為什么我的心里，空落落的呢？

    秋馳遠將其歸結為宿醉。

    秋馳遠的一天快結束了，他在那天的傍晚見到了季凌川。

    秋馳遠有點莫名的委屈，難得有點眼巴巴的樣子看季凌川，像是個被爸爸拋棄了的可憐孩子。

    秋馳遠抱了抱季凌川，兩人不知從哪來的默契一起去到了那幢高中時曾短暫生活過一年時光的房子里。

    那里面已經沒有人居住了，處處都是歲月的斑駁塵跡，秋馳遠的親生父親已經和他10多年沒有聯系了，法律上的父親更是在他出生之前就去世了，他和季凌川坐在房子的不同角落，聽見庭院里的蛐蛐在鳴唱，仿佛一下子就能將人拉回少年時的秋夜，他們聽了一個晚上，誰也沒說話。

    無論是秋馳遠還是季凌川，“秘密基地”都在他們的童年里缺席了，但恰在此時，這座小洋房完美地補全了這一角色，然后他們這對曾經的繼子和繼父理所當然地轉變成了“在這里悄悄會晤的玩伴”這樣的關系。

    其實秋馳遠說不出他一定要到這里的理由，很多時候就好像他想要去海邊散散步，看路人打打沙灘排球那樣，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這所故居的門口，然后就忍不住想要進去坐坐，然后他就會在里面碰見季凌川，對方的眼里是和他如出一轍的困惑和茫然。

    也許...還有點被深藏起來的...思念？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幾個月，秋馳遠和季凌川都不是欠缺智力的人，所以他們當然沒有懷疑自己得了精神病，而對方就是自己那可憐的唯一的病友，而是得出了一個與常理不符，但又微妙的，非常貼合內心的某種呼喚的一個結論，或是說，猜測。

    “小遠，你有有沒有可能，在我們的世界之上還有一個更高級的世界可以cao縱我們的生活？”

    “NPC自我意識覺醒，現世移民考試開啟?！?/br>
    “移民類被：技術移民”

    秋馳遠和季凌川瞬間便進入到了一個灰色的空間，面前被放置著一張看上去科技感十足的光屏，屏幕表面水光粼粼的，看上去不是傳統的手寫輸入方法。

    “考生季凌川，您的考試題目為：請繪制一副您最滿意的畫作，并完成以下虛擬世界的人物設計和環境設計?！?/br>
    “考生秋馳遠，您的考試題目為：淺析在地球文化中哲學、藝術、宗教和歷史的關系，并將以下虛擬世界世界觀補全?！?/br>
    被封印的記憶像是被拿掉塞子的碳酸飲料似的“叮咚”噴涌了一會兒，秋馳遠和季凌川看著眼前的光屏中紛繁復雜的信息，反而露出了飽含欣喜和期待的表情。

    也是期待和愛人再一次見面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