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出去沒有多遠，秦蕭就在街道中間看見了沈清辭。

    走到沈清辭身邊一把拉住他的手，往街尾的巷子里跑去，得虧是天氣太冷，大家都不愿意出門，連擺攤小販都少了很多，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沈清辭還沒有從剛剛失落的情緒里脫離出來，被人這么猛的一拉，本能的想要縮回手，不過在抬頭看見來人時，便順從的跟著他跑，也不問他做什么，去哪里，無論帶他去哪里。

    先前滿腔的陰郁在再次見到這個男人時一掃而空。

    兩人在一條狹窄而幽靜的巷子里停了下來，沈清辭頭抵著秦蕭的胸口哼哧哼哧的喘著，這輩子沒有像這樣逃亡似的跑過。

    “你……咳咳、你跑什么??？被……被狗攆了？”

    見沈清辭還能跟他開玩笑，秦蕭提著的心也稍稍的放下了一點，笑著將他攬進懷里道：“怕你不跟我走”

    懷里的人慢慢的平復了喘息，回抱住男人的腰：“跟你走，去哪里都行”

    “那我們走吧！去哪里都行”秦蕭偏著頭親吻著男人柔軟的發絲，心臟狠狠地發著顫，他愛死懷里的這個男人了，愛到心尖都發疼！

    有些話也只是說說而已，沈清辭知道的。

    “走吧，帶著我的狗崽子浪跡天涯去，好不好？”

    “好啊”

    沈清辭下巴搭在秦蕭的肩膀上同他一起笑著，笑著笑著，笑聲變成了一聲無奈的嘆息，他偏過頭，冰涼的唇碰觸著他的耳垂：“她……比第一次見時更好看了”聲音低到快要聽不見。

    秦蕭將男人從他的懷中拉開一點距離，如春風般溫柔的眼神看著他笑道：“不知道，沒注意，眼里只有你了”說著便低頭親上了男人的唇。

    所有的思念都在雙唇碰觸的瞬間得到了開解，逼仄的巷子里承載著兩個男人無法釋放的、壓抑的、不可言說的情感。

    回想著剛剛趙小琳光明正大的挽著秦蕭的那一幕，不爭氣的眼淚滑落在糾纏著的唇間，苦澀在兩人口腔中蔓延開，懷抱著男人的手臂收緊，更加纏綿的加深了這個偷來的吻。

    綿長的吻在一聲黃包車的鈴鐺聲中被驚醒，秦蕭猛的偏過身子，擋住了沈清辭，還好黃包車只是路過，并沒有發現這昏暗處的兩個男人，卻也是把秦蕭嚇的不輕。

    “怕？”沈清辭環著男人的腰，滿含水汽的淚眼像是裝滿了星子，亮在了秦蕭的心里，男人忍不住低頭親了親那讓他著迷的眼睛:“怕，怕他們傷害你”

    人們會顧忌秦蕭是秦總長的兒子，而且本身自己也是個少將，誰也不敢得罪。但是沈清辭不一樣，他只是個平頭百姓，而且還是個不受人尊敬的戲子，若是再被人知道他就是傳言中勾引少將的狐媚子，那沈清辭怕是要被一人一口唾沫星子給淹死了。

    人們總是喜歡站在道德倫理的制高點來批判與他們無關的人或者事，甚至比自己家的事情還要上心。

    而沈清辭心里是暖的，也是明鏡一樣的清楚，秦蕭對他的保護。

    可是明知道是在保護他，心里還是難過于他是見不得光的那一個。

    話又說回來，如果能和他在一起，見不得光又如何呢？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行了！可是就怕連黑暗都容不下他們！

    “我吧，從來不在意他們說些什么，本來在他們眼里已經是爛透了的人。你別看他們平時好像真的喜歡我似的，他們心里怎么想的，我還是知道的，要是在意這些，這么些年早就被氣死了，也就只有你，覺得我是好的”說完又開始笑了起來，卻是帶著心酸的笑。

    沈清辭也就是個普通人，也想被人尊重，也想堂堂正正的生活，但是為了那十幾個人，為了邱瑩和玉兒，他也沒有辦法，大伙兒的賣身契也還在班主那里，即便有錢夠贖回他們，可是班主是不會放人的！

    和秦蕭在一起后，他更加渴望自由，更加渴望能被尊重，也更排斥班主給他安排的那些飯局，去為那些達官顯貴服務，因為這事沒少被班主給教訓。

    可惜，沈清辭也是根老油條，罵就罵，打就打吧！反正我不去！

    “清辭，不唱戲了吧！”秦蕭心疼的捏了捏他的手心。

    “你養我？”說出這句話，沈清辭眼睛放著光笑看著秦蕭，想起兩人剛認識那會兒，他也說過這句話，一眨眼就過去這么久了，不由得心生感慨：“算了，我不唱戲，什么也不會，我也不忍心不管他們，大家也都只會在臺上唱唱跳跳，突然不唱了，你讓他們怎么生活？走一步看一步吧！”剛剛亮起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

    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等一切都結束了，我就帶你們離開戲班，總歸是要習慣的”

    沈清辭水洗般黑亮的眼睛一直看著秦蕭，沉默了幾秒鐘，幾不可聞的嘆息了一聲，岔開了話題：“你不是和她們一起出來的嗎？”

    秦蕭哪里能不知道沈清辭在想什么，也不同他繼續這個話題，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出來的的確有點久，而且自己也該回文樞樓工作了，他將帶出來的圍巾一邊往沈清辭脖子上饒著一邊嗔怪道：“不是說讓你好好睡覺的么？看你快變成大熊貓了，還有出來的時候多穿點衣服，圍巾要戴好，別感冒了?！?/br>
    “嗯”沈清辭低垂著眼睛，沒有多說什么，他依舊是難以入睡，只要一睡著就開始做噩夢，夢見自己或者秦蕭死了，所有人都把他們當作過街老鼠般唾棄。

    因為這事，邱瑩可是費勁了心思，給他找了好多安神補氣的藥方，逼著他喝藥！每晚睡覺必須要給他點安神香，就差要看著他睡覺了！

    淺灰色的圍巾蓋住了沈清辭鼻子以下的臉，柔軟的發絲將光潔的額頭蓋住，濃密卻不失柔和的眉毛下一雙桃花眼笑成了一彎月亮，秦蕭像是犯了毒癮的癮君子，貪婪的看著他，心里又酸又甜。

    酸澀是不能同他時時在一起，甜蜜是這個男人是他最愛的寶貝。

    “趕緊走吧！”沈清辭見面前的男人快要將他給吃掉的眼神，好笑的催促著。

    “剛剛那是我媽，下一次就是帶你正式見婆婆了”

    “估計你媽會拿掃把追著我打”沈清辭瞇著眼凝睇著秦蕭笑道。

    “有我護著你呢！打不著！”男人忍不住又將沈清辭抱住，膩歪的用額頭蹭著他的額頭，柔軟的發絲被蹭的起了靜電，炸起了毛。

    沈清辭無奈的推了推他，伸手按了按飛起來的發絲，拉下捂住口鼻的圍巾，仰頭在他的唇上親了親“走吧，再不走她們要懷疑了”嘴巴里雖然總是在催促著，心里卻難受的緊，這一分開又不知何時才能在這么近的靠著他了。

    “嗯，乖乖等我，知道嗎？”

    “說多少次了，乖著呢！”

    “那……我就走了？”

    “走吧！”

    “不想走……”剛松開的手又收緊了男人。

    “趕緊走吧！”沈清辭被他抱的快要喘不過氣，輕笑著推開他握住他的手“我愛你，好愛你！秦蕭！”

    “我也愛你！我真的走了！等我！”

    “嗯，等你！”

    秦蕭沒有再過多的耽擱，叮囑他等下在出去，便轉身往來時的路走去。

    二十五　下

    回到店里，秦母和趙小琳已經看完了訂婚禮服和婚紗，就等著秦蕭來一起做決定呢！

    秦母若有所思的看著推門而入的兒子，目光移至他的手上，果然沒有見帶出去的圍巾。

    “伯母？”趙小琳疑惑的看著剛剛還和自己聊的甚歡的秦母滿目愁容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嗯？”秦母趕緊起身招呼店員將她們剛剛看的和禮服搭配的西裝拿出來給兒子看，試圖掩飾自己的失態。

    秦蕭無視了店員手里拿的西裝：“我送你們回去，我得回去工作了”

    他從來就不打算同她訂婚，又怎么可能看什么禮服西裝。

    尷尬的也只有趙小琳一人，女孩子手足無措的看著冷漠的男人。

    其實從頭到尾秦蕭都已經表現出了對她的無感，秦蕭相信，聰明如趙小琳，她是知道的，不直接戳破是礙于姑娘臉皮薄，不好這么讓人家難堪而已。

    “蕭兒！”秦母哀求的眼神看著秦蕭，拉住秦蕭的指甲快要刺破兒子的皮rou！

    只要結婚就行！只要讓人們知道他的兒子不是個變態就行！

    無論如何！

    再怎么討厭，秦蕭內在的涵養使得他這點分寸還是有的，總不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讓人下不來臺，只好潦草的看了幾眼，算是給足了秦母與趙小琳的面子。

    他覺得他必須要得跟趙小琳說清楚，既然她裝不知道，那他就只好開誠布公的和她談一次了。

    拖的越久，對她的傷害也只會越大而已。

    畢竟，趙小琳也沒有錯，秦蕭也不想傷害一個無辜的女孩子。

    把母親送回家，車上只有秦蕭和趙小琳兩人，他也沒打算委婉，這么久已經夠明顯的了，也算是很委婉的拒絕了吧？

    車子在趙小琳工作單位門口停了下來，沒等趙小琳說話，秦蕭已經開口：“趙小姐，我想你也知道，我對你沒有任何感覺，并不打算和你訂婚甚至結婚，一切都是我父母強行安排的，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如果你也拒絕這場聯姻的話……”

    “我不同意！”趙小琳正準備開車門的手停在了車把手上，淡雅的笑容也被這番話打擊的僵在了臉上。

    沒有等秦蕭說完，女孩子就已經收拾好了狼狽的情緒，斬釘截鐵的說出了拒絕的話：“或許蕭哥哥你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沈先生的確是女兒家見了都要失色幾分的，可是他再怎么樣也是個男人！我愿意陪你走出來，我喜歡你！況且全城都已經知道我們兩人要結婚了，這時候說這種話，你要我以后怎么辦？”

    女孩子說出口的話要秦蕭震驚，她什么時候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的？你查我？”先前殘留的一絲愧疚完全被警惕替代，他不允許任何人做出傷害沈清辭的事，誰也不行！

    “是，一開始我只是想知道你有什么喜好，找人偷偷調查過，這件事只是個意外?！迸⒆拥故呛芴拐\，這也是人之常情，第一次喜歡一個男孩子，想要知道他喜歡什么，平時都做些什么，好向他的喜好慢慢的靠近，努力讓他看見自己，也無可厚非。當自己找的密探告訴她這件事的時候，她也是接受不了的！

    可是啊，有句話不是這么說的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只要他們結婚了，他就能和沈清辭斷了，她相信自己會是個好妻子，秦蕭一定會看見她的好的！

    “謝謝你沒有把他供出去，可是我不能和你結婚，我和他，不是玩玩而已，請你請求趙伯父，取消婚約，除了結婚，趙小姐讓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心甘情愿”

    晶瑩的眼淚在女孩子漂亮的眸子里打著轉，女孩子抬手抹了下眼睛，笑著道：“蕭哥哥，我不會讓父親取消婚約，如果你有能力破壞這場聯姻，我不會恨你。如果你沒有能力，那你就只能和我結婚了，我也愿意接受你，不管你心里愛著誰！”出生就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女孩子，從小被捧在手心里的公主，高高在上的女主角！何曾受過這等恥辱，全城都知道她要和秦少將結婚了，臨了，人家卻不要她！甚至對手都不是個女人！

    不瘋不鬧，或許已經是她最大的寬容了！

    趙小琳推開車門，下了車，頓住腳步，良久，回過頭看著駕駛室里沉默的男人，溫柔到聽不出一絲刻薄的語氣道：“我倒是想看看，兩個男人，到底能走向何處！何處又能容得下你們！”

    可聽在秦蕭的耳里，卻刺耳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