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程拿起放在鞋柜上的鑰匙。

    梁霄到底想要做什么，從以前剛認識開始，宋程就一直覺得他難以捉摸，突然地出現，又突然地消失。

    就像偶然停駐的飛鳥，休息片刻之后，就飛走了。

    鑰匙還有門禁卡，那是無比熟悉的物品，宋程每天帶在身邊，現在，經由梁霄的手，重新交給宋程。

    好像有什么悄悄改變了，鑰匙還是原來的鑰匙，但似乎就是有什么，悄無聲息地改變了。

    宋程將鑰匙和門禁卡握在手心，如果這是梁霄的“復仇”，那他應該怎樣應對。

    即使想，也完全想不出任何有建設性的事情，宋程就這樣握住鑰匙，呆呆坐在沙發上，像是雕塑一般一動不動。

    微信聲音響起，又連續響兩聲，宋程才如夢初醒般拿起手機，察看聊天頁面。

    發消息來的是一個陌生微信——“你的小甜心”，頭像是一只張大嘴的哈士奇。

    是梁霄。

    內容則是“你晚飯吃點什么”

    “我給你帶點”

    “晚上我大概八點左右回去”

    如果光看內容，倒像是報備信息的親密情侶一般。

    宋程只覺得怪異，他和梁霄有熟悉到這種地步嗎，而且，看梁霄這意思，似乎，他，要住在這里？

    這里是梁霄的房子，他當然能夠住在這里。那么，梁霄把鑰匙給自己是什么意思，是說，他要和梁霄兩個人一起住在這里？

    雖然這房子挺大，住兩個人綽綽有余，但突然和陌生人住在一起，梁霄不會覺得別扭嗎？

    ……

    司機開車，羅藝則在保姆車后面協助梁霄換衣服。

    換好衣服，梁霄面無表情地坐在旁邊，雙腿交疊。

    羅藝不停地偷瞟梁霄，然后咳嗽，吸鼻子，發出“唔——”這樣的怪聲。

    終于他還是忍不住，連珠炮似的向梁霄提問。

    “你和那個宋程到底是什么關系？你為什么要替他還債？你們是親戚嗎？你為什么要搬到那里去??？你是被他握住什么把柄了嗎？”

    “好吵?！绷合鲋懒_藝肯定會問不停，索性現在跟他說清楚。他斟酌語句，感覺怎么說，羅藝肯定都會大驚小怪，吵個不停。

    “你嫌吵你就說清楚，知道的話我肯定就不吵了，你如果不說清楚，我就會一直吵下去?！绷_藝也是半點不退讓。

    梁霄一臉厭煩，半天說出一句，“他曾經幫過我?！?/br>
    這并不是謊言，在梁霄站在懸崖邊，搖搖欲墜的時候，宋程拉了他一把，讓他沒有真正落下去。甚至還算是推了他一程，讓他步入正軌。

    “所以是還他人情？他幫你什么了？以前怎么從來沒有聽你說起過？”羅藝的好奇心還是無法被打消，他已經在心里盤算，去調查宋程的來歷，好握住對方的弱點，將他掌控在可以控制的范圍內。

    畢竟這個人對梁霄的影響太大，如果動不動就來個三億，他和整個團隊都要喝西北風了。

    “沒機會說，”梁霄并沒有打算和羅藝剖析自己過往的心路歷程，只是簡單直白地告訴羅藝，“以后我就和宋程住在一起，你不用管他，至于我替他還的錢，算是借給他，到時候會讓他寫借條?！?/br>
    “借條？這么多錢，就算寫借條也……”肯定還不完。宋程又不是像梁霄這樣日入斗金的大明星，看他那副頹喪的倒霉樣，房子都被法拍了，真的能還得起錢嗎？

    話說回來，再大的恩情，犯得著梁霄拿出來三億去償還？怎么想都不對勁。而且住一起……這種總感覺，有點，曖昧？

    “梁霄，你是不是，看上那個，宋程了？”羅藝說出來自己都有點不太相信，梁霄這人非常奇怪，私生活用干凈來形容都有點不夠，而是根本沒有私生活。平時除了鍛煉，就是窩在家里看劇搭樂高，根本不出門，也不愿意和圈內圈外人士社交，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梁霄這次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皺起眉，似乎在思考，他將交疊的腿伸開，又疊在一起，雙手開始摳休閑褲的中縫，“呵，怎么可能。那種老男人?！?/br>
    這下羅藝肯定，梁霄是看上那個宋程了。

    羅藝回想起以前，經常有女藝人朝梁霄遞橄欖枝，梁霄都禮貌低調拒絕，當然也有同性取向的男藝人向梁霄示好，梁霄也是拒絕，態度極其冷漠，根本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羅藝雖然私下有猜測過梁霄的取向，但是看他一副安分守己從不亂玩的模樣，簡直就是娛樂圈的白蓮花，一直都非常放心。

    結果梁霄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三個億，真是……怎么說，怒砸千金為藍顏？

    羅藝不禁為未來的工作擔心，他必須要掌握宋程這個人的性格還有動向，如果可以，最好能抓住對方的把柄……

    他接著試探道，“其實喜歡男人沒什么，其實圈里有不少大佬都喜歡男人，不過對外沒有公布罷了，比如……”羅藝試著說出梁霄比較喜歡的一個實力派演員。

    果然梁霄開始豎起耳朵聽。

    “就算你看上宋程也沒事，反正他是圈外人，只要處理得當，也不會有不良影響……那人，宋程他喜歡男人嗎？”

    不知道回憶起什么，梁霄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眉頭皺起，“他喜不喜歡男人關我什么事？”

    羅藝秒懂。

    梁霄這是還沒搞定宋程，甚至有可能是單戀。話說回來，這兩人是舊識，說不定就是因為宋程幫過梁霄，然后梁霄就喜歡上宋程，但因為宋程是直男，兩人就沒有后續了。梁霄這臭脾氣，喜歡別人肯定也不會直說。

    不得不說，羅藝推測還是相當準確的。

    “不過他是直男的話，就比較麻煩了，”羅藝繼續試探，“唔，喜歡上直男不一定會有結果……”

    梁霄面無表情擠出一句，“當初是他先看上我的！”

    得。

    要是人家看上你，那得是人家給你還債，你上趕著幫別人還，還說別人看上你……羅藝知道梁霄一貫口是心非，想要的東西總是別別扭扭不肯承認想要。

    看來他談戀愛也是這樣。

    “好的，我知道了?！痹囂匠龃_切信息之后，羅藝反而踏實下來，之后該怎么應對，也有了章程。宋程是梁霄喜歡的男人，梁霄為了他能怒砸三個億出去，以后說不準能做出更離譜的事情。為了梁霄以后的發展，私生活方面，一定要控制好宋程，梁霄不至于走入歧途。

    他悄悄發信息給熟悉的背調公司，讓他們幫忙調查宋程的相關信息。

    ……

    宋程陸續接到有債主打來的電話，說是律師聯系他們還錢的事情，他們語氣變得正常起來，仿佛之前的惡語相向從未發生過，還有些人則不停打聽，宋程是不是得到什么不得了的賺錢渠道，能不能分一杯羹云云。

    隨便敷衍打發這些人后，宋程深吸一口氣，看著空蕩蕩的客廳，心卻無比平靜下來。

    無論梁霄的目的是什么，他都拯救了此時的宋程。他說買下宋程以后的人生。

    宋程不禁苦笑，梁霄這筆投資可真是不劃算，像他這樣的人，即使買下他的人生，又有什么用。

    話說回來，梁霄讓他不要離開這里，雖然給了鑰匙，但是讓他不要離開，那么他作為一個欠債的人，隨便離開應該也不好。

    畢竟梁霄現在是他最大的債主。

    那就畫畫吧。

    宋程一向如此，遇到無法思考下去的事情，就會投入繪畫的世界，這樣就能將他從煩惱的世界里隔離開來，進入一個能夠完全接納他的世界。

    從小學習寫意國畫的宋程，在大學時期接觸到寫實的油畫，現在則是兩種畫都有在進行創作，有時候會將國畫的技巧融入油畫，表現出不一樣的效果。

    不過他從來沒有把這些畫給別人看過，也沒有機會讓別人看到。之前法拍房參觀，大概是第一次讓別人看到這些作品。因為沒有拿出去過，所以更沒有想過畫會賣掉。

    宋程不禁想起梁霄那時候，問他畫賣不賣的問題。

    他覺得并不是賣不賣，而是根本不會有人買這種畫。與其自取其辱，不如藏起來不讓人看到更好。

    這里是他自己的世界，他覺得安全的世界。

    和別的畫家不一樣，他的畫非常大部分色調灰暗，大約是對這個世界并沒有什么愛，所以心情也真實反應在作品里面。即使他偶爾使用亮色，也仍然讓作品表現出一種頹喪感，在父親去世之后，他也許久沒有動筆，那種心情創作出來的作品，肯定也是見不得人的畫作。

    不知為何，宋程現在倒是非常想要畫，他的心情好像變得輕松了。

    以前經常有大學時候的朋友，跟他一起看畫展。后來工作后，也趁出國工作的時機，看過好幾次畫展，也有參觀過不少畫家的個展。藝術創作的人，多少都有自己的個性，他每次看到都心潮澎湃。

    要畫出不輸給那些人的畫，他一有時間就畫畫，或許就是看出他心不在焉，父親才沒有把公司的重要部分交給他，最終也毀在他的手里。

    宋程畫得是一座橋，橋邊附近綠化帶有盛開的紅色杜鵑花還有修剪成圓球狀的小葉黃楊。他將杜鵑花畫得又紅又夸張，幾乎占滿整幅畫的中心，小葉黃楊點綴在旁邊，那座橋則隱隱約約在所有的景物之后。

    正在他沉浸在繪畫世界中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宋程的將沾到油彩的手指順勢圍裙上面擦拭，然后接起手機。

    “喂，你好？”宋程沒有注意號碼，依稀覺得好像是個陌生號碼。

    “你怎么沒有回我的信息？”

    對面響起熟悉的聲音，也是在不久之前聽過的聲音，是梁霄。

    “啊，抱歉，我忘記了?！彼纬逃浧鹬傲合鲈谖⑿派辖o他發了幾條信息，雖然想著要回復，結果一轉頭就忘記了。

    “你在干什么呢？”

    “在畫畫?！彼纬汤侠蠈崒嵉卮鸬?。

    “那畫完記得回我信息?！绷合鲈陔娫捘且活^說道。

    就為了這點小事，特地打電話來，宋程看了看手機，又看向自己的畫，然后說一聲，“好的?！彼贿叴饝?，一邊點點頭。

    “這附近有一家甜點店，還不錯，我會買蛋糕回去?！毕袷菂R報似的，梁霄說到，然后他并沒有掛，而是默默等待宋程回應。

    “啊，哦，好……”宋程倒是挺喜歡吃甜食，雖然平時吃得不錯，因為在一般人印象里，都是女孩子喜歡吃甜品，讓他一個人走進那種裝飾得女性氣息十足的甜品店，實在是那種勇氣。

    “我就是怕你跑了，借條還沒寫呢！”梁霄說完這句話，就掛斷電話。

    你就算讓我跑，我也沒有地方可以去……

    當然宋程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松節油和去光水的氣味飄散在空氣中，宋程將畫到一半的畫移動到角落里，將窗戶打開一個小縫，讓風可以透進來。

    和梁霄一起生活究竟是怎么樣的？

    宋程拿出素描簿，在紙上用鉛筆打線。

    他一直是一個人住在這里，如今多出來一個人，和他待在同樣的空間里……到底會是怎樣的感覺。

    是會覺得不自在還是會覺得多一些人氣，不至于那么寂寞。光靠想象根本無法想出那樣的光景。

    梁霄帶蛋糕回來，他將外套脫下，掛在客廳的晾衣架上，兩個人在客廳里分享他帶回來的蛋糕。兩人討論宋程剛剛穿過的畫作之類。

    會是這樣和平的場景嗎。

    門禁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宋程放下素描簿，接起電話。

    “我們是搬家公司的人，要把東西搬進來！”

    梁霄剛剛有說搬家公司的人要來嗎？

    還是自己漏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