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怡香院: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
傅朝白換上了一身官家公子的裝扮,沒有再穿他平日里的那身黑色束袖勁裝,取而代之的是墨藍色寬袖錦袍。他揮著折扇負手而行,英姿挺拔又衣冠楚楚的模樣實在讓人難以聯想到背后殺人如麻的那幅面孔。 傅朝白繞著怡香院周邊觀察了一會兒,發現進進出出的那些顧客倒是沒什么異常,唯獨不遠處站著的一個幼童引起了他的注意——這男童原本沒什么特別的,但傅朝白留意到他已經在原地站了很久,手里舉著一根糖葫蘆在吃,目光卻一直注視著怡香院的方向。 他身上的裝扮看起來是個富貴人家的孩子,按照常理來講出入本該前呼后擁,如今卻一個人獨自站在大街上,身邊連個仆從都沒有。 傅朝白走近想試探一下他的反應,卻發現男童的面色絲毫不慌張,顯然也不是與家人走散的模樣。他看到有陌生人朝自己走過來,只是眨了眨又大又圓的眼睛,順帶淡定地把最后一顆糖葫蘆含進了嘴里。 “小朋友,你怎么一個人站在這里呀?”傅朝白努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富有親和力,“是找不到爹爹mama了嗎?” 男童盯著他看了片刻,似乎覺得這個豐神俊朗的人看起來不太像壞人,咽下糖葫蘆之后便奶聲奶氣地回答了: “我是來找爹爹的?!?/br> 傅朝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身后怡香院的牌匾:“你爹在這里面嗎?” 孩子點了頭,嘟嘴委屈起來:“我娘說讓我不要進去找爹爹,可是他總是不回家,所以我就自己偷跑出來找他,但是門口的大jiejie不讓我進去,她說要等我長大了才可以……” 傅朝白抬手在男童的頭上摸了摸,實在是有些心疼這個孩子,攤上了個這樣的爹: “天色不早了,而且好像快要下雨了,不要讓你娘在家里擔心,還是快回家去吧?!?/br> 街巷上行人匆匆,然而紅塵顛倒,腳下是另一個危機四伏的世界。 “來來來,陪爺再喝一杯! ”“小sao貨,你跑什么!快過來啊……” “大爺您喝醉了~奴家還是扶您進屋歇著吧?!薄拔覜]有醉!再給爺滿上!” 廳堂中央正在高聲吆喝的便是禹州城的太守李毅,他左擁右抱地陷在溫柔鄉之中,兩名濃妝艷抹的女子準備攙扶他往廂房里去。 坐在他左側的美人穿了件淺紫色絲綢長裙,她伸手在李毅身上上下逡巡了一番,順勢想要奪過他懷里抱著的酒杯:“您醉得不輕,讓奴家伺候您好不好呀?” 李毅已經喝得面色潮紅,還不忘伸手在溫潤如玉的軀體上揉捏一番,吐出一口充滿惡臭的酒氣:“胡說!我、我還沒醉!再來一杯…… ” 與他這邊的熱鬧非凡不同,端坐在東側廂房里注視著這一切的瞿影已經將右手按在了身側的劍柄上。 他已經坐在這里等待了良久,期間不斷有美人扭著性感嫵媚的腰身過來為他添茶,為了不顯得與此處格格不入,他便也喝了幾杯,卻還是覺得喉間的酸脹感沒有消失,不禁分了神在心中暗罵某位始作俑者。 倏爾酒盞落地,發出清脆聲響。上一秒還在位子上悠然飲酒的人頓時刀劍出鞘,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皆有殺手直逼李毅而去。 李太守此人雖然荒yin無度,平日里行事卻格外謹慎,并且非常怕死,就連流連煙花之地也依舊帶著隨身侍衛,兩方立刻撕打了起來。 一片尖叫和混亂之中,瞿影迅速找到了已經昏倒在地的李毅,他嘴唇發紫渾身顫抖,看樣子已經被人下了毒。腳邊躺著那名紫衣女子,她捂著染血的胸口微張著嘴,已經咽了氣,弓著脊背看起來死前異常痛苦。瞿影輕輕將她平放在地上,替她合了眼。 做完這些不過是片刻功夫,瞿影剛一轉身便發覺有一道凜冽的劍氣擦面而過,兩縷被斬斷的青絲掉落在地。他立即提劍格擋,刀劍相碰擦出刺耳的聲響。 李毅帶來的護衛都不是等閑之輩,瞿影在對方猛烈的攻勢下一步步退向了身后的樓梯。 “唔……”更為不妙的是,運轉真氣的時候突感后背傳來撕裂般的疼痛,激烈的打斗終究還是難以避免牽扯到了傷口崩裂。 這一瞬間的停頓讓敵手抓住了機會,他們眼看著對方整個人重重撞到了身后的木欄桿上,便不給任何喘息的時間,長劍一左一右直逼而來。 瞿影背抵著欄桿咳嗆出一口血來,明明處境危險至極,他眼中卻閃過了一絲笑意。在殺招來襲時他的腰向后彎出了一個難以置信的弧度,緊接著側身閃過到一旁,左手從自己的劍上劃過——瞿影仿佛感覺不到疼痛般從袖中抖落一包白色的粉末,混了自己滿手掌的殷紅鮮血之后,落在對方的皮rou上頓時如同煉獄火燒、皮rou腐蝕,慘叫聲震耳欲聾。 “啊啊啊啊……你到底是什么怪物!”“以、以血養毒!你……呃??!”“該死的怪物……” 瞿影沒給他們說遺言的時間,面色不動地伸手扼住了其中一人的脖頸,那處皮rou潰爛已經見骨,輕輕一掰便讓頭身分了家。 剩下的人生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這般駭人的場景,恐怕是到了陰曹地府都還會感到后怕。 處理完這邊,瞿影趕去與同僚匯合。他們將昏死過去的李毅從地上拖了起來,按照計劃必須在太守府的援兵趕到之前撤離怡香院,接應的人也差不多應該到來了。 果不其然,瞿影一抬頭正好看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提著長刀從密道的樓梯一躍而下,傅朝白朝他們打了個手勢示意撤退的路已經清理干凈。 李毅肥碩的身軀必須兩個人一前一后扛著往外走,傅朝白留下來殿后,掃視了一圈發現現場已經沒?;钊酥蟛欧潘闪司?,轉頭見到瞿影的左手已經被鮮血染成了紅色,心中又再次一緊:“你沒事吧?” “是我自己劃的,無事?!宾挠爸栏党壮邅砭褪窍胍榭此稚系膫麆?,下意識將手背在身后躲開了觸碰,也隱去了指尖不受控制的痙攣顫抖,“別碰……有毒?!?/br> 聽他這樣說,傅朝白頓時想起來那日在鳯花澗蒲俞松說過的話,瞿影體內的毒物恐怕已經和他自身的血液融為一體,正所謂以血養毒。 傅朝白曾讀過一些記載了各種稀奇毒蠱的書籍,知曉這些以血殺人的手段雖然讓人防不勝防,但放血者本身卻會受到的萬蠱噬心、百毒逆流的極端痛苦。 鳯花澗那次,蒲俞松在給他解毒的時候就曾說過:“你雖然在幫阿淼處理傷口時碰過他的血,但你的中毒癥狀并不嚴重,甚至自己都沒有感知,這說明他似乎已經可以控制好自己的血液里的毒蠱了,不至于讓無辜之人碰了也受到牽連?!?/br> 但他也清晰地記得,蒲俞松隨后長嘆一口氣,緊接著道:“但哪怕是我也尚未將這種邪門的蠱毒研究清楚,阿淼竟能夠自如地運用……該是為了和這毒物相適應受了多少苦?!?/br> 思及此處,傅朝白心口鈍痛,牽扯著他深深地皺起了眉。他生的這幅面孔,若是臉上不帶著笑便會散發鋒利的兇悍氣質,瞿影下意識目光躲閃,卻見對方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像是耳朵聾了沒聽到剛才那句“有毒”似的撕下一截衣角替他將傷口包扎好。 瞿影的手背青筋暴起,連聲音都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你瘋了嗎!說了別碰我?!?/br> “我若是中毒了,你肯給我解藥嗎?” “……” “阿淼,我們好歹也有過肌膚之親,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br> “……” “一日夫妻百日……” “閉嘴!” 傅朝白悶聲笑了,將人摟在身邊一起往外走去,他本來就只是想通過說話轉移注意力的方式為瞿影緩解疼痛。 漆黑的密道里一路上都是橫七豎八的尸體,瞿影好幾次險些被絆倒,都被身側的人及時扶住了。傅朝白溫熱的懷抱永遠都讓人感到踏實,瞿影并不認為自己是個矯情的人,受傷對他們而言更是家常便飯,但不知為何每次在這個人身邊,就會產生一種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認的依賴感。 這種感覺說來新鮮,但卻談不上不厭惡。 在傅朝白的引路下,兩人很快從密道回到了地面。眼前突然一下恢復燈火通明難免不適應,瞿影才剛剛瞇起眼睛,有一雙手就像是提前預知了這一切似的伸過來擋住了他的視線。 于是在瞿影看不見的地方,傅朝白恢復了他溫柔地笑意:“走吧,我們去李太守家收拾一下殘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