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不下的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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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做夢,我清楚地意識到。 我的身體陷在柔軟的緞面織物中,雙手平放在胸前,我甚至感覺到自己的眼皮在不安分地顫動。 能意識到自己正在夢中,是因為我又來到了這個熟悉的地方。 灰暗寂靜的天幕下綿延著骨白寂寥的細石灘,比頭頂層疊不均的灰色云層深一些的暗色河流在淺薄又突兀的石頭河床上洄流前進。 這里很安靜,不管云層怎么變換,水流怎么前進,都聽不到一絲聲音。 我其實細細地問過自己,是否來過類似的地方,但是“我”沒有搜索出任何有意義的答案。 細石灘上不止是灰白的石頭,石灘的另一邊還有奇怪的水生樹林,白色氣根頑強地從暗色的水里扎出來,抓在石灘上不斷蔓延,如同巨型的白色蛛腿絨毛密布。樹枝樹干像皸裂的老人臉,明明生在水邊,樹皮卻干枯得仿佛隨時要剝落下來,干燥又脆弱,似乎那水不是提供養分的物質,反而在吸取這片樹林的生命。 奇怪的地方,奇怪的伴水而生的植物,寂寥得像世界盡頭。 我的視角四肢如著地的動物,上下躍動,偶爾會跳躍短暫地停滯空中。 越來越近了,我想著,看著自己慢慢靠近灰暗的水樹林,直到那片最蒼白的部分在我眼前展開,里面有幾個模糊的影子,細細簌簌地在樹林里緩慢地移動。 我從沒有看清楚過這幾個白色影子的輪廓過,雖然是生物無疑。我再次仔細端詳著,總覺得像某種靈長類,但他們的四肢過于纖長,像奇形怪狀的白色樹枝,或者電流混亂的天線。 直到我對上其中一個白色影子的視線,我知道這次的夢境又該結束了。 我睜開眼,看著房間暖黃色的天花板,上面懸著光線柔和的幾何吊燈,鏤空精巧的圖形將陰影打在四方的天井墻面上,微微顫動。 天還很早。 我從最初的特護病房搬到這個小花園套房,已經半個多月了。這個房間已經完全沒有了醫院的影子,溫馨且明亮。 我盯著墻上變幻得光影,剛想下床,房門就被輕巧地推開了,是埃德加。他穿著寬松的白色護士服從門外無聲地走到我床前,深藍的雙眼像澄靜的夜空。 “蘭德爾大人,又做噩夢了嗎?” 我怔愣了會找回自己的聲音,“...嗯?!?/br> 雄蟲的變聲期讓我稚嫩的聲音添了幾分沙啞,且現在干澀得可以,像砂紙擦過粗糙物體的表面。 “現在還很早,您可以喝點水再睡一會?!卑5录訉捤傻囊路驴床怀雎晕⑼黄鸬亩亲?,他行動如孕前一樣靈活利落。 最近我的感官越發靈敏,朦朧時特別容易被聲音刺激到的我卻在埃德加咕嚕嚕倒水的聲音里昏昏欲睡。 “埃德?!蔽业暮诎l亂糟糟的,情緒低沉。 “我在。如果您不想談起夢到了什么,我們就不說?!彼砹死砦业木戆l。 這些醫生和護士對我的一舉一動特別關注,作為我的雌蟲,埃德加經常被纏住詢問。 “還行,這次?!蔽衣掏痰卣Q?,”又是之前那個地方...只是現在我看清它們了。真是奇怪啊?!拔揖徛卣f道。經常做這個奇怪的夢讓我有些窒息,又似懷念,又似恐懼。 埃德加很心疼,他覺得雄主這么小卻經歷許多,而這些應激的創傷還在持續地傷害著他,睡眠質量就是問題之一。這個古怪的噩夢已經困擾雄主很久了。 ”是嗎?“埃德加的臉在暖黃的光線里朦朧地閃著茸光,他蹙起了眉毛,聲音低沉醇厚。這幅景象仿佛印在了我的視網膜上,我閉上眼,似乎還能看見。 “看到它們了嗎,蘭德爾大人?” 咽下喉嚨里溫熱的液體,我陷進柔軟的枕頭,聲音沙啞又微不可聞,“看見了,我看見了一雙被遮住的眼睛?!?/br> “看來...”埃德加的聲音像是天邊傳來一樣,我聽得不甚清晰。 我又陷入黑甜的夢鄉,黑暗將我包裹,在黑暗里,我再一次不知道時間的流逝。 埃德加在我還濕潤的唇上印下眷戀的一吻,站在我的床前靜靜地看著我,很久都不曾動過一下。 “蘭德爾大人,院長下午會過來一趟?!卑5录颖е槐静±龝鴱奈业纳砗筇嵝训?。 我在擺弄玩具,是個掌心投影。手指輕微的移動組合讓手掌中漂浮的物體投影持續變換著幾何形態,細小如塵砂又閃爍著微光的銀色顆粒坍塌再筑,從鏤空的十六邊體逐漸形成一個反光的球體。 應了一聲,我抬起頭看向房間外驚艷盛開的白色花叢,手里的球體出現空洞,里面套起一個個不規則星形。 雖然依舊不能走出醫院,但我身體的各項數據已經好了很多。與剛開始相比,我長高了不少,肌rou也結實了,甚至比同齡的雄蟲要強壯,像個同齡的雌蟲幼崽一般。 他們對雄蟲小心到了極點,用一種夸張的心疼悔恨又愛憐的態度告知我療養的生活可能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我只是笑了笑。 “工作辛苦嗎,埃德?”房間里的采光很好,溫度適宜。我懶洋洋地打了個困倦的哈欠,伸出手摟住埃德加的腰,側耳貼在他的腹部,微卷的黑發蹭在雌蟲白色的工作服上,閉著眼感受了一會。 “一點都不?!卑5录臃畔率种械牟±?,在我的頭頂落下一吻。 “為什么還要繼續工作?你明明都懷孕了?!倍覒训倪€是我的孩子。我理所當然地想道。 埃德加一把將我撈了起來,厚實的臂膀將我托在他懷里,我及時勾住腳上不穩的棉拖。 “我是雌蟲,親愛的,只是懷個孕而已。并且還沒到臨產呢?!卑5录泳€條分明的下頜角上有些黑色的短胡茬。我睡衣的衣領敞開著,他的胡茬扎到了我的脖子。 “是嘛?!蔽艺f道,悄悄地深吸一口氣。埃德加現在的氣味安逸又放松,讓我有些上癮。 也是,如果不工作,就不像這里的雌性了。 我不知自己“孕期需要小心對待”的想法是哪來的,雌蟲對我緊張的態度說是受寵若驚,但更多是訝異。在這里,幼崽是雌蟲的責任。從有孕到撫養,幼崽以后的道路和發展,都由雌蟲一手安排,而雄蟲只負責播撒種子。對于雌蟲幼崽來說,真正的“家長”從來只有雌父,能享受到雄父些微“父愛”的,也只有雄蟲幼崽了。但由于每一個雄蟲“社會責任”都很重,從小身邊便圍滿各種求愛示好、予取予求的雌蟲,真正的雌父對雄蟲幼崽的人生沒有多大的話語權。 畢竟在這里,性別才是最大的階級。 不過我一直是個奇怪的家伙,我早有了這樣的覺悟。明顯缺少這個社會常識的我古怪得不像個現代蟲族,或者可能干脆就是從哪個未開化的垃圾星撈出來的破舊古董。 ...哦,這個比喻其實很形象。 說實話,我自己也很疑惑,我可以意識到自己的大腦里充斥著各種不合時宜的信息和念頭,影響著我的判斷和思考。如果“自己的想法”的定義是產生于自己腦袋里的概念的話,為什么我又總覺得它們很違和呢? 記憶的形成需要刺激,刺激源可能是外因,也可能是內因,思想也是??墒撬鼈兌济撾x不了現實,或者說,它們是現實的某種反射。 脫離這種反射過程,自我產生的記憶和思想,真的是我自己的東西嗎,它們真的存在嗎? “...大人?” 我熟悉的埃德加的聲音讓我收集回四散的注意力,我抬頭問手里拿著關于我的資料的院長,“請問,思想能不依附生命獨立存在嗎?” 面容看上去是個中年人,但頭發已經全白了的德斯蒙德院長遲疑了兩秒,“此話怎講?蘭德爾大人?!?/br> 院長從不拿我說的任何匪夷所思的話當玩笑,他似乎很認真的樣子。 我觀察著他的表情,埃德加也看了看院長,我說,“一個擁有了他人記憶的人,會認為自己是那個人嗎?” “有趣的議題,蘭德爾大人?!钡滤姑傻略洪L笑呵呵的,“但你肯定不愿意聽我長篇大論,所以我的結論是:不會,鑒于你問的角度?!?/br> 我的睫毛顫了顫,我能感覺到一排模糊的黑色壓在我的視野上端,像黑蝶的翅膀一樣,“...謝謝,院長?!?/br> “不客氣?!钡滤姑傻略洪L沒有多想。 大概是本能,雌蟲之間的談話,哪怕是關于我的,我都不會參與。我起身走出房間,坐在花園里放著的椅子上。 這個花園里的一切植物都是仿生的,它們像真正的植物一樣開敗,像真正的生命一樣柔軟和擁有色彩。它們不會腐敗,到最后也只會趴在這個草綠色地毯上等待設定好的時間里再次“生長”。說到底,它們其實就是為了保護和困住一只雄蟲的“編織物”而已。哪怕如真物一般,也改變不了這個雄蟲用力踩踏,拉著雌蟲們在花園里尋歡作樂也無法破壞和弄臟它們的事實。 從頭頂的玻璃溫室折射下來的陽光無害得像初生的嬰兒,盛放的花朵讓我想起塑膠的兒童玩具。 我覺得無趣,過往的空白讓我對未來也缺少應有的期待。 這時混亂的思緒將我腦子里的畫面換成了那個夢境,灰白的景象幻燈片一樣閃過,一個身影躍然出現在我眼前。 這個身影如此清晰自然,我仿佛就站在他面前,甚至能看到他背后伸展的白色肢節上密布的尖刺。 這是個灰白的類人怪物,背后舒展的蛛腿活物一般伸長。他沒有雙眼,代替眼部的是一片甲殼般的突起,帶著復雜的紋路,自第三只眼綁額的位置伸展開去,蔓延過額頭后沒入兩鬢。 這個怪物咧開嘴,尖利的鋸齒簇擁著深紅的舌頭。他的笑聲一定很尖利,因為我眼前都模糊了一陣。 他深色長發里混雜著細長的辮子,隨風散亂在身后,綁額垂下來的艷麗石頭搖墜在身前。 他在說什么? 我盯著他蠕動的唇瓣,可是撲面而來的惡意讓我幾乎要站不穩,我努力分辨這個怪物說的話,卻一無所得。 一陣劇烈的頭痛襲擊了我。 仿佛整個世界都震蕩了幾秒,我反應慢半拍地捂住額頭,身體滑落在潔凈柔軟的“草地”上抽搐。 我睜著眼睛但又看不清眼前任何東西。溫熱的血液從我的鼻子和嘴里流出,血腥味籠罩我的感官。我無法控制地抽泣,失控的哀嚎讓我分不清這是否是自己發出的聲音,或者是身體在嚎叫。 我自那次小花園里暈過去醒來后很長一段時間處在應激狀態,就像處在陌生環境的貓,周圍的一切都讓我有違和感。 我控制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想起那個類人的怪物。他給我的感覺就像那個夢境,恐懼又懷念。這種割裂的情緒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沒有告訴埃德加自己看見幻覺的事情,自己偷偷地畫下了這個東西。在畫的過程中,它的形象漸漸清晰。不僅是他背后舒展著的細長又致命的像蛛腿一般靈活的肢節,還是他深海魚類一般布滿口腔的牙齒。鑲嵌在綁額上那顆反射著溫柔微光的蛋面綠色圓石和他連舌苔上都長著密齒的恐怖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段時間描繪了這么久身邊的生活物品,我第一次畫出這樣具有沖擊性的畫??善@個畫面像是烙在我的腦海里一樣,清晰得每一根頭發絲都纖毫畢現。 盯著取代眼睛的那部分厚重的紋路甲殼,我撫上了自己的眼睛。和我的發色相似,我的瞳色是近乎黑的灰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記錯了,我虹膜的顏色和這個怪物頭上紋路的顏色以及形態一模一樣,細碎的貓眼光斑糅雜在半透明的深色里,我揉了揉眼睛,想看得更仔細一些。 我趴在畫上,疑問席卷而來,腦子被沖得一片空白。 是錯覺嗎? 我想起自己之前問德斯蒙德院長的那個問題:“思想可能獨立存在嗎?” 可能嗎?我喃喃道。 我的腦子里,有另一個人嗎? 這個人,是我筆下的這個“東西”嗎? 如果是,他是誰;如果不是,我又是誰? 沒有過去,也如同沒有未來,只有無趣的現在的我,拿不出一點可以作為參考的案例和經驗。 真是如同枯草一般的人生。 如果一個人要這么活著的話,那可真是無聊得可憐了。 我愣愣地站在畫前,一時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