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楚悅被帶回沈家時十五歲。

    剛過完生日兩日，冰箱里儲著的最后1/6塊蛋糕被當作午餐塞進肚里還未消化，楚悅就被一溜錘門的黑衣人帶離了家。楚悅那時候還叫楚粵，他沒鬧也沒喊，頂著鄰居探究的眼神下的樓，小孩表現得很淡定，鎖門聲利落，他以為就離開那么幾小時。

    楚粵認得領頭的人，媽咪葬禮上就是這個自稱管家的伯伯拿著一張血緣檢測報告叫他少爺，說消失了十四年的生父隔不久便會帶他回家。

    姓沈。那人是這么介紹的。

    楚粵被一邊一個保鏢夾在車后座，豪車寬敞，他卻覺得自己快呼吸不來。到底還是細路仔，縱使從小在貧民區長大，早早擔起母子兩人的生活，楚粵依舊被經歷限制了對噩運的想象———是家族里嬌貴的公子重癥缺血缺匹配的器官，還是上不得臺面的交易需要一個姓沈的犧牲品？

    這都是從隔壁阿妹那看來的情節，除此之外他腦內一片空茫。楚粵雙手端正地平放在膝上，腰背卻屈著，如果他挨著車門他可能可以稍微好看點，有死物撐著假裝看窗外更能掩藏他的拘束與不安。但沒有如果。車子駛離雜亂的街區，去往半山，不遠處宅子的鐵門緩緩往內打開。楚粵只來得及瞄一眼門牌上的沈字。

    這樣的富有，港城的沈家僅此一家。楚粵已經十五歲了，他的生活中不缺三教九流，錢與權在這類人口中是配白粥的榨菜。故事是聽過，怎么打交道，未來的際遇又會因此有何變化，楚粵卻是不知道的。楚粵還在讀書，他媽臨死前最后一句話還在讓他把書讀下去，他沒和街坊一樣早早輟學全職討生活，身上還有貧民街里罕見的學生氣。以前這件事讓兩人生存得有些艱難，現在只得楚粵一人辛苦了。讀書上，楚粵在整條街都出名地有本事，別的事他卻是沒有真槍實戰演練過的。

    楚粵晃神的時間里車已經穩當停在了別墅門前，他跟著保鏢下車，管家站在門邊等他走近。十五歲的少年個頭不高，堪堪一米七，清瘦得很，洗得泛黃的白襯衫松松垮垮，走動時的風無端帶出一種令人心軟的氣質。管家微垂著頭喚他，楚少爺，這邊請。楚粵點點頭，很乖地落后半步。

    楚少爺，楚粵在心里琢磨這個稱呼，看來是缺血缺器官了。

    02

    沈潮在書房里等楚粵。

    他很少來祖宅，因此對這里的書房沒有太強烈的隱私要求。沈家現時的掌權人剛結束了一個小型線上會議，對面是他的合作伙伴兼發小，兩人等無關人士下線后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周歲道：“聽阿霖講，今日有貴賓到？”

    沈潮哂道：“最近是給霖少安排太少工作了?！?/br>
    見他沒否認，周歲興致便更高了，也不心虛剛賣掉了沈家的三少，甩筆的聲音跨著大洋敲撞沈潮的耳朵，惹人心煩：“Charles，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家現在也沒人敢催你結婚，你當時可是連帶阿霖都嫌煩，現在把來路不明的半大小子——”看到屏幕小框里沈潮警告的眼神后，周歲識趣地打住嘴，卻是一副不得答案不罷休的模樣。

    “測過DNA的，”沈潮算是回應了那句來路不明，周歲知道這意思是以后不能再提，沈潮接著說道：“他母親兩個月前就托盡關系讓我知道楚粵的存在，臨終之人其言也善。而且我查過了，當年她也是受害者?！?/br>
    但凡沒有查過或者查到另一個結果，你也不會把人領進門，周歲腹誹，臉上卻是一派贊賞，“不愧是我們的大慈善家，”　得，又被瞪一眼，可惜周歲不慫他，話未中斷，“畢竟不是做慈善怎么都把人帶到眼皮底下養了?！彼麄冞@一階層的人玩得太多，鬧出人命和養孩子的方式配套得百花齊放，這種半路子女極少有能回主宅一起生活的。

    知道試探的不只是周歲一人，現在說了也好借損友的嘴把該透露的透露出去讓某些人歇了心思。沈潮往椅背一靠，整個人懶散下來，是和好友說心事真話的神情，“雖說沒被催著成家，卻隔三差五讓我提攜面都沒見過的新鮮后輩。楚粵成績不差，長得也不像沈家人，既然要有個掛件放一旁，那當然不選二手貨?！?/br>
    周歲懂了，狗逼發小依舊狗逼，他比了個ok的手勢，“你圖小孩長得好看，養眼?！薄⊥耆靼?。

    書房隔音效果很好，門外的聲響絕無泄露。敲門聲響起，沈潮才意識到要見的人已經到了。他翻了個白眼，對不靠譜的人交待道：“傳出去的時候注意分寸，我沒戀童的毛病?！?/br>
    男人合上電腦，按了抽屜下的按鈕，書房門應聲打開。他仍舊放松地靠在辦公椅上，單手撐著桌子托腮，看楚粵毫不猶豫地走前兩步邁進書房。

    嚯，手放褲側邊都快攥成拳了，他還沒說話呢。沈潮招招手，喚狗似的讓人再靠近點。楚粵沒理會，站在原地，就那么定定地與他對視。

    要面子，沈潮快速地在心里下了定論，也不打算為難楚粵。就這個距離也挺好，他無所謂地開口道：“沈潮，海潮的潮，”他介紹自己，“初次見面，以后就和我一起生活吧。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去找鄭管家，就是帶你過來的那位?！?/br>
    “另外，兒子，打個商量，把粵字改成喜悅的悅吧，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