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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藥棉ABO在線閱讀 - 第三十四章 朔月 下

第三十四章 朔月 下

    PS:這是第二更,前面還有一更,別落下了。

    他一直在那里藏到夜幕降臨,書咖都關了,才偷偷摸摸地離開了店往立江別苑去。

    蕓城臨海,夏夜里的晚風都充盈著飽脹的咸澀水汽,像是從眼眸里流出來的什么東西。

    一別將近一年之久,不知道談云燁現在在哪兒住著,是不是還在這里。

    也不知道他不告而別,談云燁究竟會有多惱怒生氣。

    但夏棉知道談云燁一定是不會的,除了焦急擔心,不會真的和他動怒生氣。

    那樣光風霽月的一個人,溫柔與優雅宛若天生,那是流淌在血液里、鐫刻進骨髓里、融化在靈魂里的東西,永遠如少年般剔透純粹。

    他不是生來就在云端,而是那本性純凈輕盈得讓上天只愿意讓他在天上自在飄蕩,賞心悅目。

    他做過最暴戾沾塵的事情,也不過是在淤泥里翻滾廝打,使用的那雙創造美麗、締造藝術、繪制雋永的手,使用他向來不屑一顧的Alpha香柏木味的信息素。

    目的也只是為了驅逐壓懾一個心懷不軌下流齷齪的Alpha,也只是為了保護他。

    為了將他帶出臟污的窄巷,帶出破敗的陋室,帶出殘暴的江渡橫,帶出似乎永遠沒有明亮沒有明天的地方。

    用盡各種方式默默無聞地幫助他,一個生來高貴的Alpha卻擁有如此細膩綿密的同理心,善解人意、小心翼翼地保護著他們這種人本就敏感脆弱的自尊。

    借著作畫寫生的名義,帶他去清晨的小吃街、黃昏的原野上、夜晚的高樓頂……

    婉轉小心地救濟江雪墨和他,堅持不懈地寄來一張張用心手繪的精美的明信片……

    用畫筆給他展示外面廣闊瑰麗的世界。游魚斑斕的大海、巍峨壯闊的高山、如夢似幻的極光、神秘廣袤的原始森林……

    那是幽暗晦澀的童年、少年時代里的夏棉,第一次對外面的世界萌生了憧憬、和掙脫一切向上、向外、向著光的力量和愿望。

    可能是談云燁優雅溫柔到沒有半分過激偏執甚至病態的強勢,他不會像俞驍一樣,強勢不容抗拒地闖進、殺進深愛著江雪墨的夏棉的世界。

    藝術家沒有軍人戰士的殺伐氣。

    他一直在等待,溫柔而耐心地包容和等待。以一種雋永深情、溫和纏綿的姿態。他說,他等著他走出那片雪。

    始終敞開懷抱伸著那一雙手,等著他握上去,帶他飛走,或者等著他落下來,給他療傷。

    甚至在知道夏棉愛著江雪墨以后,還如此體貼入微地照顧著一個情敵。

    因為愛屋及烏,因為他舍不得讓夏棉難過傷心,因為他不是那樣自私狹隘的人。

    他在溫柔起伏、纏綿蕩漾的海浪里,一下一下吮吻掉夏棉臉上的水漬淚痕,嘴里眼里說的都是,別哭,棉棉,別哭。

    遇見談云燁是夏棉生平里,不次于遇見江雪墨的幸運無比的事情。

    他給予的細膩無聲的溫柔和包容,夏棉從不曾真正地回饋報答過。

    可能是深愛著江雪墨的夏棉,知道了江雪墨喜歡著談云燁以后,本能地下意識地想要抗拒、躲閃。

    而這種太過信賴太過親昵的關系,沒辦法成為愛情,就只能從親密無間的友情上升到了……親情。

    索取都變成了毫不生分自然而然的事情。

    因為他們太過親密,因為從來匱乏親情的夏棉,早就在不知不覺中把他當成了親人。

    是哥哥,是和江雪墨不一樣的,哥哥。

    是永遠會為弟弟meimei張開雙翼遮風擋雨的,哥哥。

    談云燁雖然永遠保持著那份純真如初、干凈無瑕的少年氣,卻是真真正正成熟睿智的人。

    他有著少年的剔透和熱血,卻并不單純到愚蠢、并不熱血到莽撞。

    他明白喜歡一個人、保護一個人,需要力量。

    所以他選擇成長、選擇獨立、選擇變得強大、選擇為認定的前路提前披荊斬棘、掃清障礙。舍不得夏棉到時受到一點刁難和詰難。

    他的愛像夏棉的愛一樣,即便再嫉妒再擁有強烈霸道的占有欲,也強忍著自私的心,不去為了自己的愛傷害所愛的人。

    他給的愛如同夏棉給的愛一樣,是珍惜,是憐愛,是呵護,是柔和溫暖的光芒。

    盡管他也曾因為Alpha天性里的濃烈強悍的獸欲、占有欲、嫉妒心瀕臨崩潰和發作,但能夠壓制下去的原因,全都是他喜歡,他愛,他舍不得。

    因為六年之前,他曾經親眼目睹過夏棉深陷陰黏泥沼,越掙扎卻越陷越深的模樣,進退不得,痛苦不堪,卻仍然保持著那份天真樂觀、溫柔純善。

    因為他曾經一次又一次見過夏棉藏進逼仄腥臭的窄巷,佯裝冰冷麻木卻脆弱易碎的模樣。

    因為他曾經在一個深秋寒冷的夜晚,口不擇言地傷害過夏棉,換來的卻仍舊是溫柔如三月春風、清爽如夏日泉水的細膩潺潺的治愈和撫摸。

    因為他知道夏棉是一朵長在地上的白云,帶著從泥土里來的柔韌勁和生命力,同時又拂去了泥土的骯臟和污淖。那是長在地上的白云,生機勃勃,有煙火又不食煙火,充滿了張力。

    因為他見過夏棉在大片潔白如云天地一色的棉花田里,笑得晶瑩剔透到流光溢彩的模樣。

    所以,他只想讓夏棉站在晴空煦日下,沐在星光月色里,張開雙翼,讓輕柔如許的清風將所有的陰霾蕩滌而去。

    然后,無憂無慮,明媚如花地笑著,木樨和梅子的香氣從此只會是纏綿繾綣的馥郁甜蜜。

    永不褪色,永不枯萎,永遠盛放。

    這樣潔白如云、明亮如燁、溫柔如許的一個Alpha,換了誰,誰不會心潮起伏、神魂顛倒呢?

    但,錯在誰呢。

    或許只有幾個字,時也命也,造化弄人,有緣無分。

    談云燁才是這世上絕無僅有的稀世珍寶,不染纖塵,不是星光熠熠,而是光芒萬丈。

    縱然他骨子里有那種文人墨客特有的虛懷若谷式的傲慢,看著溫文爾雅謙虛溫潤,卻沒有什么東西能真的入得了他的眼,可他卻看不見天上的自己,看見了地上的夏棉。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這世上真真正正能配得上這八個字的,或許也只有談云燁了。

    歲寒君子,凜香柏木。

    這世上真真正正配得上這種柏木氣息的,或許也只有談云燁了。

    只是,夏棉注定要背負這一顆玲瓏剔透的少年心,重如巍峨高山的情債了。

    就算夏棉不愛江雪墨,他也沒辦法想象和談云燁在一起。

    因為談云燁太好太好,太干凈太干凈。

    好到夏棉配不上,干凈到夏棉不能容忍自己去玷污。

    談云燁真真是那唯一一枝獨秀的高貴優雅的云中客。

    無論說多少對不起,說多少感謝你,就算是哭著跪下來剖出滿是愧疚感恩的心去道歉去道謝,夏棉也覺得那分量過于輕飄飄了。

    如今滿是污穢的夏棉,根本償還不清這份干凈到穿透一切、穿透心臟、穿透靈魂的少年之心。

    談云燁接到管家來的電話時,也正在火急火燎地找夏棉。

    一言不發地消失、扔下辛辛苦苦考上的學業,甚至……扔下了江雪墨。

    這次的消失和中間那空白的三年明顯不一樣,因為江雪墨明顯是知道點什么,神情憔悴恍惚、疲憊不堪的模樣,他有一點從來都不像夏棉一樣——江雪墨不是個精通撒謊的好手。

    但夏棉真真如人間蒸發了一般,小區、路邊、車里的小黑匣子……所有監控里的痕跡都被抹殺得一干二凈。派去的人手在四處搜查詢問時,那些人又都要么言辭一致跟提前準備好了措辭似的,要么就是支支吾吾不肯說出實情,明顯被封了口。

    這如同綁架一般的行為,談云燁若是再猜不出點什么,那就是腦子有問題了。

    他曾經找了夏棉三年,也等了夏棉將近六年。

    同所有藝術家一樣,他自由浪漫,恣意隨性,不羈灑脫,但是每位藝術家都有鐘情的流派鐘情的作品。

    而談云燁鐘情的那個,就是夏棉。

    年少青蔥、無畏恣意的17歲,在偏遠小城一個火燒云極為爛漫的傍晚,紅光、橙光和暖橘色的光熾烈地燃燒著,廣場上的白鴿優雅信步,起飛時像一朵朵雍容富態的珙桐花,他就那么漫不經心地一瞥,睬到了一朵純白如云的小棉花。

    這便是年少的心動,青澀、稚嫩、卻灼灼熱烈到無法抑制掩藏,一直從懵懂的17歲燃燒蔓延到長大后的23歲。

    夏棉曾經讓傲慢輕狂的他認識到自己其實是多么稚嫩多么無能。

    那句“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少爺回去過你的舒服日子吧”讓談云燁憤恨羞惱卻無可奈何了多少年。

    那一個深深的彎腰,那一句“你是個好人,但我還要過我自己的人生”讓談云燁心酸了不知多少個日日夜夜,多少個似水流年。

    那粗魯野蠻毫無形象的斗毆之后,在靜謐縹緲的月色下得到的耐心溫柔的擦拭療傷,不知讓談云燁心悸怦然了多少年。

    那句“因為即便是這樣的我,也做不到無恥地利用、坑騙,也還想要奢侈的尊嚴和良心,你要讓我放棄嗎?”讓談云燁羞愧又心動了多少年。

    那一幅幅關于外面的世界的畫鋪開之后,夏棉那雙靈動又嫵媚的眼睛里閃爍起的剔透純凈到流光溢彩的光色,讓談云燁不知感動和心跳加速了多少年,讓談云燁不知比其他人提早覺醒了藝術信仰多少年。

    那像夏日梅子酸甜又像金秋桂花飄香的夜晚,那種如同藝術家撞到可遇不可求的驚鴻顏色讓談云燁不知震撼蕩漾、念念不忘了多少年。

    于談云燁而言,那是一個陪伴著激勵著幼稚的男孩長大成為男人的人。

    夏棉很立體很多面很復雜,他有著歷盡苦難的陰郁淡漠,也有著向往未來的希冀樂觀,還有著張開雙翼時的狠戾倔強,歷盡人間滄桑卻仍然永葆純粹與孩子氣般的天真。

    有煙火,又不食煙火。

    綜合在一起,就是談云燁眼里可遇而不可求的極致到驚艷絕倫的美麗,剔透又高貴。

    欣賞、愛慕、想呵護、想寶貝、想永遠珍藏。

    談云燁不想讓他身上再有一點點痕跡,一點點傷痕,只想讓他的余生陽光燦爛,無風無雨,站在廣袤無垠的天地里自由呼吸,被世界溫柔以待,一切無憂順遂。

    喜歡,就是這么喜歡。

    談云燁擔心他的安危,著急忙慌、火燒火燎地從畫室趕回去時,手上的顏料都還沒擦洗干凈,清雋雅致的眉眼隱隱還有些壓制掩藏不住的焦躁和怒氣。

    卻在見到夏棉那一刻,如金燦燦的晴光直直穿過黑壓壓的烏云一般,怒火也好急躁也罷統統都消散得一干二凈。

    夏棉沒在房間里。

    他在閃閃璀璨的星空下,坐在后院那個大提琴造型的泳池邊上。

    牛仔褲腳被挽起,露出一截纖細白皙的小腿肚和腳踝,嫩生生的腳丫一下一下撩撥著池水,俏皮地蕩出一圈圈漣漪,調皮地濺起一朵朵小水花。

    天真無憂的孩子氣。

    仲夏夜溫溫沉醉的晚風浸滿了清亮的月色,吹拂過去的時候,將他身上淺黛色的碎花襯衫撩得高高鼓起,空空蕩蕩。

    單薄纖細得如同一抹小小小小、輕輕飄飄的棉花,馬上就要乘著晚風月色飄飛而去。

    木樨和梅子柔柔裊裊地飄出去很遠,很遠。園子里嬌生慣養、精心呵護的花都沒有這黁黁香氣撩撥心弦、迷醉如酒如蜜。

    月光和星芒傾瀉下來,將一切都籠上一層極致的淡雅融融的薄紗似的光暈清輝,映著被一下下撩撥的漣漪,水光瀲滟,波光碎光一圈圈蕩漾暈開。

    縹緲朦朧,如夢似幻得不像話。

    談云燁一下子就恍恍惚惚,恍若回到了南三巷,回到了那個深秋蟲鳴窸窣、縱情標記的夜晚,火熱交織,曖昧橫生,浪漫得讓人如在夏季梅林,旖旎得如墜金桂香海。

    一種夢一般精致脆弱的美感漫溢出來。

    談云燁佇立在幾步之外的原地,久久沒有動作,也沒有任何言語,連呼吸都放得很輕。

    不知為什么,他怕碰一下下,這幅美得讓人屏息的畫就會碎掉。

    心軟得不像話。

    既是心悸、心動、心酥、心癢,也是心疼。

    從他出國進修籌備到贏得比賽再到現在,僅僅十個多月的時間。

    怎么,就瘦弱成這個樣子了呢?

    忽地,夏棉緩緩偏了偏頭,清澈透亮的目光盈盈落在他身上,露出兩個精致的小酒窩,乖乖巧巧道:“你回來啦?!?/br>
    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卻氤氳著薄而透明的盈盈水光。

    談云燁的手重重一抖,一下子就心軟心疼得厲害了。

    因為那樣子好像是在外面受盡了苦難折磨,見到親昵信賴的人之后仍然強顏歡笑,但委屈卻不可抑制地蔓延出來。

    明明痛得委屈得要哭了,卻那樣甜膩溫軟地笑著。

    眼角眉梢都在無聲地說:我好疼好疼,你能不能抱抱我。

    談云燁的心都要揪出來了。他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攬過人的肩膀讓他的頭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紳士而克制的溫柔。

    他什么都沒問,因為他知道夏棉什么也不想說。

    這孩子已經太疼太累了。

    泳池里靚藍的水波一波一波地蕩漾著,水中的月亮也在隨著波浪起起伏伏蕩漾著,談云燁肩膀上單薄的衣料很快濡濕了一大片,一直洇過他的皮膚,直直滲透進他的心里,那花果味不再甜蜜,而是苦澀無比。

    幻覺奇異地沒有向夏棉襲來,不知道為什么。

    或許是談云燁曾經一次又一次幫過他,或許是談云燁總是把這灘爛泥當做珍寶,或許是那天那個越過重重遠洋越過屏幕穿透一切的、明亮干凈的少年氣的笑。

    或許是談云燁永遠那樣純凈無暇的誠摯真誠。

    他疲憊到了極點,在痛苦中煎熬得精疲力盡,此刻只想在安全的地方小小短暫地休憩一下下。就一下下。

    痛苦就是痛苦,你逼著自己去適應,它也還是痛苦。所謂的愛上痛苦永遠都是偽命題,那只是讓你麻痹自我而已。

    他麻木的模樣,不過是痛苦到了極點,卻又自救無能,卻又無人來救,所以放棄了掙扎放棄了求救,就這么生生忍著生生承受著,準備做完最后的一些事情之后,頹喪絕望地等待著負載過荷、徹底倒下、永遠解脫的那一刻。

    這是夏棉第一次在他眼前哭成這個樣子,這是夏棉第一次在他面前完完全全露出脆弱易碎的內里,像是強弩之末,再也強撐不下去一絲一毫。

    就算是當年被江渡橫打得血rou橫飛慘烈至極的時候也未曾掉過一滴眼淚,就算是聽到他說“定論就是,我都看出來了,他卻還沒有看出來”的時候也只是眼眶微微濕潤。

    他們就在那片泳池前坐了很久很久,花果味越來越濃郁越來越冰涼越來越苦澀,仲夏夜的晚風卷著花果香彌漫飄散了好遠好遠,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恍恍惚惚,只有啁啾鳥叫,和窸窣蟲鳴。

    “我欠你一幅畫?!?/br>
    良久,一道鼻音哭腔濃重的聲音這么說道。

    當然,除了一幅畫還欠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但他以后就沒有機會償還了。

    談云燁一下一下哄小孩似的輕拍他的脊背,偏過頭鼻尖在夏棉柔順烏黑的發頂親昵地蹭了蹭,“想畫什么?”

    “想畫你,你來做我的模特,一小時300?”

    聞言,談云燁勾起清雋淺笑,“500?!?/br>
    “成交?!毕拿掊竦哪橆a浮現兩個甜蜜蜜的酒窩,“我叫夏棉,夏天的夏,棉花的棉?!?/br>
    “我叫談云燁,談笑風生的談,云卷云舒的云,燁燁生輝的燁?!彼麥匮诺匦Φ?。

    夏棉抬起談云燁的手,一點點擦拭他手上的顏料,兩把烏羽扇似的睫毛乖巧地半垂著,專注溫柔到閃著比月色還要極致的如水的光芒,就像曾經在月色下給他擦拭淤泥和污血一般,認真到帶著虔誠鄭重的意味。

    生來在天上明亮干凈的東西,永遠永遠該不染分毫纖塵。

    似乎在這樣縹緲朦朧的景色里,連強烈的悸動都染不上半分情色的意味,如同青蔥年少、如同初春嫩芽、如同清晨露珠,只是純純的,青澀的,談云燁的心恍若那灣池水,被夏棉一下一下撩出綿長清澈的漣漪,久久消散不去。

    半晌,夏棉將那雙創造美麗和藝術的手擦拭干凈,放了回去,抬起頭來,卷翹的睫毛尖還綴著小水珠,潮紅的眼眸里清清亮亮地倒映著一個談云燁,滿盛著綿綿蕩漾柔柔瀲滟的月色星光,無瑕到仿佛從來沒受到過任何晦暗與傷害,“你叫談云燁,云上之光,云燁。不是白云,是太陽?!?/br>
    光芒萬丈的太陽。

    你溫暖照亮了我。

    但請你永遠好好在天上驕陽似火明亮無塵,不要為了一團淤泥降落到地上。

    談云燁愣了一下,強烈的心悸讓他心都軟得要化了,只想把那顆心掏出來讓他看看自己究竟有多愛他。

    他才不是光,不是太陽。對上別人或許是斯文優雅的紳士,可面對夏棉的時候,那一層紳士不過是虛偽的包裝。

    夏棉眼中的自己的那個倒影,就像是餓了許久的獵鷹見到最愛的食物,明明是十成十的虎視眈眈,信息素都在體內洶涌囂張,外在卻用溫和與紳士巧妙包裝,作出一副保護的溫柔的姿態在夏棉的頭頂盤旋。

    他是Alpha,那一套強勢、兇悍、霸道的東西都是刻在血液和基因里的東西,生來就有生來就會。

    不是多年精細教養出的儒雅斯文翩翩風度讓他對那些粗暴殘忍的捕獵手段不屑一顧,也不是他不會布下那些天羅地網精心巧妙的陷阱。

    只是他舍不得。

    干干凈凈的夏棉不適合粘上一絲半點的血腥氣。

    他也不希望他們之間的關系,沾染上半點不潔和臟污。

    那同樣也是談云燁最討厭的東西。

    他們都還年輕,所以他選擇了等待,溫柔耐心地等待。

    什么時候受傷了難過了疲憊了,他一定會像這樣替他傷心,給他撫慰。

    溫柔是比暴力更強大的力量,正是這樣的力量,讓夏棉從此秉信于溫柔之下,讓夏棉從此臣服于江雪墨之下。

    談云燁是知道的。

    所以,他選擇收斂了天性里的兇殘的爪牙暴戾的血性。

    肩上的呼吸已經很輕柔綿長,“棉棉,我的小棉棉……”談云燁輕聲呢喃著,琴弦般的聲音飄散進月色和晚風里,柔軟纏綿到不可思議。

    他偏過頭在人柔順烏黑的發頂落下一個輕輕柔柔恍若羽毛的吻,將人打橫抱起之后,更是心疼得要碎了。瘦骨伶仃,嶙峋硌手,輕飄飄得幾乎沒了半點重量。

    一放進床里,立馬就被床褥吞吃進去。

    談云燁仔仔細細摩挲過夏棉的每一寸眉眼面頰。

    脖頸間有一道細而長顏色極其淺淡的傷痕,像是刀鋒割過去留下的。

    頸后覆蓋腺體的一小片皮膚有一小片類似注射過針劑的青色痕跡。

    左手掌心還有大大小小的傷痕,長出的嫩rou不甚平整,顏色很新,其中一道更是從大拇指根處直貫整個手掌,似乎再深一點,這雙會給他溫柔擦拭療傷的手就這么生生斷掉了。

    本就微微深立體的眼窩深陷得厲害,眼瞼下一片沉郁的烏青。

    他一下一下輕輕拍著夏棉,哄小孩似的,修復碎裂的珍寶似的。

    心痛像海潮一般鋪天蓋地地滾滾襲來。

    到底是誰,到底是什么,讓他最鐘情的一幅明艷的畫褪了色,讓他最憐惜的一件稀世珍寶碎出了痕,讓他最迷戀的一朵小棉花沒了柔韌的勃勃生機枯萎凋零了呢。

    密密麻麻的疼惜和憐愛在胸口炸開,談云燁眼眶酸得發了紅,為什么他已經長大了,卻還是保護不了他想呵護的一朵花呢。

    夏棉這一覺睡得安然,全無夢魘。

    沒有滿身的腐rou和蛆蟲,沒有母親歇斯底里地狠掐謾罵,沒有江渡橫醉醺醺暴戾的鞭笞暴打,沒有江雪墨惡心厭惡的目光和凄厲絕望的呼救,沒有談云燁冷淡的轉身離開,也沒有俞驍黑洞洞的槍口毫不留情地射出一發發子彈和他虔誠地獻上千瘡百孔血淋淋的心臟……

    一切都是純純的黑,卻并不令人感到恐懼絕望,是一種純粹寧靜安然的感覺,就這么一直睡到了天光大亮。

    他好好地洗了個澡,去衣帽間拿了一套他以前經常來玩留宿時留下的衣服。純白的棉T恤,淺色的牛仔褲,帆布鞋。

    談云燁推門出來剛剛好就撞見這么一幅畫面。

    清清爽爽,白凈含蓄,又明艷嬌美的一朵小棉花。

    一如那時還在溫城總是一身洗得褪色、白衣飄飄的小小清雋少年。

    “我們今天去梅子果園吧”,他笑著摸了摸自己還有些微微潮濕的發梢,眉眼清潤得猶如嫩芽尖上的晨露,“正是梅子成熟的時候,我教你做梅子果醬?!?/br>
    他在仞城親手種在花叢里的西紅柿應該又到了成熟的季節,紅艷艷得反著誘人鮮亮的光。

    嘗起來會是沙沙的,甜甜的,一吸,豐潤的汁液會順著手腕一路蜿蜒而下。

    小悅總是會吸得干癟癟咬痕完美不流一滴,而他的嘴巴總是會腫得麻麻的。

    佘阿姨會埋怨似的遞上一盒紙巾,笑話他多大了吃東西還往外漏,姚叔會笑得眼角的褶子都開出花在旁邊打哈哈。

    那樣吵吵鬧鬧又平淡溫馨的地方,回不去了,也做不了番茄醬了。

    那個會送他櫻桃番茄和小星星的人,為了保護他,碎了。

    還有那個總是神色堅毅冷硬不辨喜怒、卻在視線落到那片千嬌百媚的花叢和鮮艷欲滴的西紅柿時,明顯得眉眼柔軟到不可思議的人,為了保護他,倒了。

    多想多想,多想多想,他們從來都沒有遇見過他。

    那樣,雪上不會有墨,將軍還驍勇地在戰場無往不利橫掃千軍。

    夏棉眨了眨眼,將眼眸里的潮濕霧氣收斂回去。

    談云燁指尖都軟得顫了顫,原來怦然心動是可以無數次重復輪回的?!昂??!?/br>
    那片果園離得并不遠,就在立江別苑不遠的后面,外圍還種著一圈桂花樹,面積并不過分得大,

    卻是談云燁自己親手一棵棵種上去的,精心培養,除了帶著夏棉來玩過幾次,沒帶任何人來過。

    等到晚夏與初秋交接的時候,梅子香和桂花香交融在一起,柔柔綿綿地漫溢飄散出去好遠,站在立江別苑里,把窗戶一推開,送來的溫溫的風里都是甜甜的花果酒香,好像是夏棉的氣息,就好像被夏棉攏在懷里擁抱著親吻著。

    嗅一嗅,就讓人醺醺沉醉。

    桂花還沒開,但梅子已經熟了,一枚枚圓潤的小果子墜在枝頭,有的已經些微得發了紅,有的甚至已經落在了地上。

    他們推著小車,一人拿著一個小果籃,將那些熟透發紅落地了的一枚不落地撿起,還有那些已經熟了在枝頭搖搖欲墜的果子。

    最終,撿了半車。

    熱汗浸透了他們的衣衫,踩著正午的陽光回去時,兩個人滿身浸染的潮熱香氣,都不知到底是夏棉的信息素,還是梅子果香。

    如今的廚房寬敞明亮,一應俱全,沒有銹跡斑斑的水龍頭,也沒有用來接滴滴答答漏水的盆子,水池也不會逼仄到要夏棉用手肘輕輕撞他一下說一句“挪過去點”,然后這么簡簡單單的一個小動作就讓他心跳加速、耳根發燙、心神蕩漾半晌。

    可他仍舊與夏棉貼得很近,肩并肩在水池里一起清洗滿滿當當浮了一層的青梅,手指有意無意似有若無地去觸碰夏棉的那雙。

    就好像每一對情侶與夫妻在廚房里忙活下一餐人間煙火一般。

    談云燁控制不住那種柔軟纏綿又濃郁強烈的欲望,想從背后環抱住他,想握住他的手五指相扣十指交叉,想親吻他那截雪白散發著花果香的頸子,想在濕漉漉的水里握著他的手與他一顆一顆清洗那青梅果,慢慢悠悠,悸動綿延,溫存繾綣。

    香柏木的味道熱得纏綿得快化了,爭先恐后地涌向那個人,緊緊地擁抱著他親吻著他吮吸著他,做著談云燁想做又無法做的事情。

    “我看到你站在領獎臺上的樣子了”,夏棉突然出聲道?!耙鈿怙L發,特別特別帥氣?!?/br>
    談云燁的旖旎遐思被打斷,突然聽到這么一句,竟然有點害羞和不好意思,“原來你看了呀?!?/br>
    “嗯,我還聽到了你說的那些話,我知道是對我說的?!毕拿薨阉畵Q過一遍,撒上去澀的鹽然后浸泡著?!奥牭梦叶几袆拥每蘖??!?/br>
    但是,雷諾瓦說的那句“痛苦會過去,美會留下”,似乎只有以死亡以生命去締造成全了。

    “棉棉……”談云燁抽出手來,濕漉漉的水珠順著指尖滴滴答答落在光潔的地面,胸膛中有千言萬語無限柔情在奔涌翻騰,卻因為爭先恐后擠得一句話也傾吐不出,變得笨嘴拙舌,不能像他用畫筆傾訴表達時那樣輕松流暢。

    “我沒有你說得那么好,而你,本來就很好很好,好得用盡一切美好的辭藻去形容去堆砌都嫌累贅?!毕拿薜?。

    不是因為我,不是這個虧欠你太多的、骯臟不堪的我。

    夏棉的眼眸潮濕一片,聲音里飽含濃郁得化不開的情緒,像一杯陳年烈酒,又像一碗濃稠苦藥。

    談云燁心上像是懸了一把錘子,重重狠狠地敲,“棉棉……到底發生了什么?你弄成這個樣子,我能幫你我愿意幫你,不要再躲在我看不到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受委屈了,信我一次,好不好?”

    夏棉的眼淚像是受了激,斷線似的往下墜,偏偏又發不出任何聲音,痛苦、委屈、難過全都卡在心間、喉間,炸得滿嘴撲鼻的血氣。

    他好疼。

    他好委屈。

    他難過得快要死了。

    好疼好疼好疼,每分每秒都好疼。

    多想替江雪墨和俞驍承受一切痛苦磨難,那樣,就不會這樣總是心疼得萬蟻噬心碎成齏粉了。

    多想有人來救救他,救救他們。

    多想有人來抱抱他,摸摸他的頭,拍拍他的背,揉揉他的心,輕輕吹口氣,然后痛痛就那么飛走了。

    救救我,救救我,談云燁,你能不能,再救救我。

    夏棉的心臟在聲嘶力竭地呼救,在撕心裂肺地放聲大哭,臉上偏偏是狠狠的倔強的強撐的隱忍克制。

    他不敢再靠近任何一個人,不敢將這被詛咒的、帶著原罪的命運傳染給再多的一個人,不敢再將任何一個人卷入越掙扎卻越陷越深的泥沼旋渦。

    他抬手去抹臉上的淚,粘過鹽漬的手卻蟄得眼淚越來越多,咸澀上加咸澀,臉上越來越痛,“我信你,最信你了?!?/br>
    唯一沒有騙過他的人。

    就連江雪墨和俞驍都對他說過謊隱瞞過,盡管那是善意的。

    “別去問也別去探究了好不好”,夏棉嘴角止不住地顫抖下撇,再一次選擇對沒對他撒過謊的人說謊,“他知道了,他不想要我了……”

    一說出口,眼淚像是夏日大雨,傾盆而下,苦澀冰涼的花果味激得人都忍不住打顫。

    談云燁知道夏棉是多愛江雪墨,便清楚說出這句話時一定是痛到如利刃割喉?!安粏柫瞬粏柫恕?,他上前抱住單薄如翼快要折斷的夏棉,輕哄的聲音綿軟如云,“我不問了,棉棉乖……”

    我要你,我最想要你了。

    談云燁放下一切事務,陪著夏棉到處走走逛逛,去了談云燁的畫室、畫廊和藝術館,夏棉總是很安靜專注地欣賞那些畫、雕塑、瓷器……一切藝術品,聽他講那些藝術背后的故事或者很專業的知識。

    他說起這些的時候總是熱情高漲滔滔不絕,而夏棉沒有一絲倦怠和不耐,偶爾還會像以前一樣調皮孩子氣地開上兩句玩笑,說談云燁“手纏萬貫”,動一動手畫幾筆就是價值連城,他要是有這樣一雙手非得揣在懷里每天擦得锃光瓦亮丁點灰塵都不沾。

    每當這個時候,談云燁都想用他說的那雙“價值連城”的手,捧起那清瘦白凈的臉龐深深淺淺地親吻,想汲取花蜜果酒,想告訴他在我面前你不用強顏歡笑。

    一筐一筐的梅子被一點點腌好、熬制好,裝進了透明的罐子里,陽光蜂蜜黃油一般的金色,一罐罐全都冷藏了起來,像是保存了一整個梅子味的夏天,能享用很久很久。

    白瓷碗梅子醬,夏日熱風,涼水酸酸甜甜叮鈴當啷。愜意到讓人想把臉貼在涼絲絲的瓷碗壁上闔上眼,懶洋洋地睡一覺,再睜眼便是金燦燦的秋天。

    萬里無云的一天,談云燁靠站在一棵柏樹下,閑閑散散,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枝椏綠葉,被剪成細碎的光斑。

    微風一漾,撩起他純白的襯衫衣擺和細碎的發梢,細碎光斑浮動游弋,就這么簡簡單單的一身往那隨意閑適地一站,那常年浸泡在各種藝術品里的人,優雅浪漫的氣息就自然而然地彌漫瀲滟。

    那雙含情目灼灼熱熱地凝在不遠處畫板后的那個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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