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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藥棉ABO在線閱讀 - 第十八章 一線

第十八章 一線

    車子一駛進蕓城的地界,俞驍就有些坐不住,雖然面上還是冷冰冰的,四平八穩,但是卻控制不住地時不時瞄一眼窗外,掃一眼手表。

    已經是晚上10:50,他們從疆城一路驅車趕到這里,花了將近36個小時。下雪天,飛機航線都停運,高速路也不好開,趕到這里已經是這個時候,還有一個小時零十分鐘夏棉的生日就要過完。不知道他現在在干什么,還在打打鬧鬧還是已經安然睡著。

    捏著手機,聯系人界面就在指尖,卻有些猶豫。

    也罷,待會兒在樓下看一眼也好??匆谎垡膊煌鞔诵辛?。

    “首長,前邊東方郡都就要到了”,褚時立道,聲音有些微的疲憊。雪天駕駛時刻得緊繃著弦,即便是訓練有素的軍人,即便他們兩個輪流駕駛,這么一趟行程也頗有些累人。

    俞驍又瞄了一眼窗外,雪花不疾不徐地飄著,比之于江城要溫和得多,但仍舊是紛紛揚揚糊了一片,凍得街上的車輛稀少,行人更少全都佝僂著背裹緊了衣衫。霓虹彩燈和路燈隔著柳絮楊花似的雪,黯淡了荼蘼的顏色,本是烘托絢麗熱鬧氛圍的物件,這么看著,倒生生渲染出了幾分繁華落幕后的寂寥。

    就在俞驍要收回視線的時候,一輛車擦肩而過,大冷天還開著車窗,坐在副駕駛的那個往后張望的人?

    江雪墨?

    Alpha夜視能力極好,更何況隔著這么近,他看錯的幾率應該不大。

    還能聞到那種似曾相識的依蘭味,有點苦苦的,像是……哭了?

    這么晚不在家還出門干什么?夏棉也在車上嗎?

    俞驍眉頭微蹙,心沒有來由的有些煩躁,只想下一秒就馬上出現在那個人眼前。

    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不多不少的人圍在一起吵吵鬧鬧,表情和語氣頗有些急切的樣子,地上似乎還躺著什么人,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俞驍瞳孔與心臟驟縮。

    這味道,分明就是夏棉!

    “停車?。?!快停車?。?!”一聲野獸般的咆哮陡然在這封閉溫暖的車廂炸開,前排的褚時立一個哆嗦,車子在地面打了個滑差點竄出去老遠,還好他反應迅速,車子緩緩在路邊停了下來。

    “首長,怎么了?”

    話沒問完,就聽見一聲震天般沉重的巨響,車子因為高大健壯的Alpha突然間猛烈的動作而劇烈的搖晃,車門被狠狠地拍上了。

    “冷呵呵的,啥也不穿,隔得老遠我就聽見這孩子在喊了,誰家的啊,這么狠心給丟這……”

    “流了好多血……都十五分鐘了,救護車還沒到嗎?”

    “嘶——手機也沒拿,想聯系個家人朋友咱也聯系不上……”

    “你說說這事鬧得……”

    隔得十幾米遠那些擾攘的話語被俞驍捕捉得清清楚楚,越聽心越涼,那花果味濃郁到不正常,還冷冰冰的,沒有生氣,彌漫充斥在空氣里像是成千上萬把尖銳的冰刀,刺得人肺都疼得慌。

    俞驍旋風一樣沖至跟前,一記重錘砸得他又嘔出一口黑血。

    夏棉被人半攬在懷里,臉色白得發青,雙眸緊閉,唇色發紫,單薄的身體被濕漉漉的單衣包裹著,凍僵的手里還緊攥著一個盒子,赤著的雙腳全是血淋林的傷口,而他的身下濡濕了一片淡紅色的血跡,還在往外慢慢滲透著。

    “你是——”

    那人還沒把話問完,俞驍已經一把人攬進了懷里,冰涼得刺骨,像是一具在南極冰凍多年的尸體,再也不會醒過來似的。

    一種比死亡還恐怖的感覺瞬間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尖銳的凄厲長鳴遽然在他腦海極高分貝地炸響,頸后那顆腺體疼得要自行爆破成一團血霧一灘血漿,頃刻間就讓人頭痛欲裂,僵硬混沌得無法思考。

    溫涼的血液滲透進他的褲管,馬上就變得寒氣逼人冰冷無比。

    俞驍瞳孔渙散,帶著黑血的唇珠一下一下顫抖著輕拱夏棉的額頭,像是曠野里的野獸在絕望崩潰地拱著自己奄奄一息的伴侶,“棉棉……”他的大手落在夏棉冰冷的臉龐上,哆嗦得無法自控,嗓音沙啞得難以置信,“你怎么了……別嚇我……”

    周圍人的疑問和探究他聽不見,警衛員的關切和詢問他聽不見,救護車的鳴笛聲他聽不見,他像墮入了真空,眼里只有在他懷里幾乎已經斷了氣的夏棉。

    乍然之間,他一個激靈,抱起人來就要往車上沖,咆哮得癲狂恐怖:“醫院——!醫院——!”

    所有人包括剛剛下了車的醫護人員全都嚇了一大跳,跟了他最久的任泰安沖上去一把攥住了俞驍的手臂,發現那硬邦邦的肌rou都在痙攣抽搐,“首長!救護車已經到了?。?!”他同樣高聲吼道,想把俞驍從混沌中喚回一絲清明。

    一旁來的急診醫生已經和熱心路人了解清楚情況,打眼一看夏棉,眉頭緊蹙,語氣無比嚴肅:“快上車?。?!”

    俞驍這才像是醒過神來一般,獵豹一樣抱著人嗖地鉆進了救護車,平放到了擔架床上。

    他雙眼猩紅,攥著夏棉的手急切而用力地揉搓,像是想給他暖回一絲熱度,喚回一絲生機。

    渾身上下都痛得幾乎要骨rou脫離,不清楚是因為病還是因為惶恐不安。他像是掉進了十八層地獄里,油煎火烹,烈火灼心,炸得他痛不欲生,夏棉身下不斷滲出的血像是從他的心臟里剜出來的,漏著血糊糊的大窟窿,叫人恨不得把它攥得死緊大喝一聲:別他媽的往外流了艸?。?!

    “醫生、醫生,他怎么了?為什么會流這么多血?他怎么了?”那聲音緊繃到幾欲斷裂,喑啞到無以復加,俞驍不得不松開夏棉的手,怕焦急得失了力道給他生生掰斷。

    車上的醫護人員全都眉頭緊蹙,表情嚴肅,負責急診的醫生按了按自己臉上的口罩,一雙眼睛犀利又冰冷,“你是他的Alpha?”

    焦急慌亂中,這個問題也仍舊讓俞驍哽了一下,緊接著就是急切焦躁的回答:“我是!我是!我是他的Alpha!”

    “怎么照顧人的?怎么這么狠這么毒的心?!大雪天讓人穿成這樣光著腳在外面追著你的車跑?!”

    像是一塊guntang的烙鐵掉進了冰水里面,驟然發出嘶嘶嘶呲呲呲的刺耳不堪的響聲。他張口結舌無從解釋,卻又瞬間明白了為什么夏棉會變成這個樣子。

    追江雪墨追到榨干最后一絲生氣了嗎?

    “那他為什么會流血?!這么多血?為什么?!”俞驍像個無頭蒼蠅似的,慌亂無措求助的眼神在車廂里所有醫護人員冷漠忿忿的臉上胡亂地停駐,乞求誰能給他一個答案。

    醫院近在眼前,醫生收回冷漠的視線,“你不配知道?!?/br>
    擔架床滋遛滋遛旋風一樣地推進了急診室,俞驍站在一片慘白的地方,一身冷汗又一身熱汗,所有人進進出出對他不予理睬,他急得逮住一個人就問:“里面的人怎么樣了?為什么會流血?嚴不嚴重?醒過來了沒?”只差跪在地上叫一聲爺爺喚一聲奶奶,低聲下氣地央告。

    在被忽略無數次之后,他終于火山爆發,砰的一下將一位出來的醫生狠命地摜在墻上,雪亮的獠牙上沾染著黑紅的血跡,青筋畢現高高爆起,咆哮聲如野獸震蕩山林,“我他媽的讓你們告訴我里面那個人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艸?。?!”

    那醫生被他這么悍然一擊,登時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也被嚇得不輕,白著臉卻更加憤慨不平,壓著嗓子語氣冷冽:“這里是醫院不允許喧嘩!你要真關心剛才追著你跑的時候怎么不早點停下?!弄出事了在這對醫生發什么脾氣?!”

    俞驍牙關咬得嘎吱作響,猙獰得像是要一口咬斷眼前這個醫生的脖子,兩個追上來的警衛員趕緊一人架住一條胳膊:“我們首長剛剛趕到那人就是暈倒在地的,干我們首長什么事?!不分青紅皂白上來一頓冷眼!這你們專業醫生干的事兒???!”

    恰好有醫生從急診室里出來,“病人家屬?過來簽單!”

    俞驍這才恨恨地松開了那醫生的衣領,復又急躁地轉過身去湊到那個醫生跟前,滿頭大汗,“醫生,里面的人到底怎么了???!”

    那醫生頭也不抬地簽字,“突發性心臟病加先兆性流產,孩子差一點點就沒了?!?/br>
    俞驍的頭混沌不堪中瞬間嗡了一聲,臉色巨變,似是沒聽懂醫生在說什么,鐵鉗一樣的手瞬間就緊緊攥住了醫生的手臂,攥得那人猝不及防一聲悶哼,“你說什么?再說一遍?什么孩子?誰的孩子?誰懷了孩子?”

    那醫生痛得用力扥開他的手,一邊活動肩膀一邊緊皺眉頭,語氣不悅:“孩子都三個多月了你居然還不知道?你真是他的Alpha?怎么當成你這個樣子的?”

    轟!轟!轟?。?!

    那醫生每說一個字,俞驍腦海就是數十桶大炮齊齊轟鳴,及至醫生說完最后一句話,他已經被轟得魂不附體、魂飛天外、魂飛魄散。

    這是,他的孩子?

    夏棉肚子里正安睡著一個,他的孩子?

    這是他和夏棉的孩子?

    一個長得會既像他又像夏棉的孩子???!

    一個會在他身邊慢慢長大、會叫他爸爸、會吵著鬧著要爸爸抱、哭著喊著不去學校的孩子???!

    一個奢華無比的、巨大的饋贈咚!地一下砸到了他的眼前,砸得他猝不及防,砸得他頭暈目眩,砸得他眼冒金星。

    因為過于驚喜、過于珍貴,他甚至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甚至不敢打開那份禮物。

    這真的是給我的?

    他眼眸驚愕地微微張大,被黑血染得斑駁的嘴唇也微張著,尖銳的獠牙由于過于震驚甚至忘記了收回去。他像是風干了石化了,木愣愣地看向醫生,半晌再擠不出一個字。

    那醫生卻已經不耐煩,“家屬簽字!”

    剛剛那個被他按在墻上的醫生從他身后經過,小聲但清晰地冷嘲了一句:“假惺惺?!?/br>
    任泰安蹙眉瞪了那人一眼,上去輕拍了拍已經僵透了的俞驍,“首長,您不是家屬,可能需要出示證件?!?/br>
    對面的醫生聽完更無好感,不僅未婚先孕,還給弄得差點流產。沉著臉指尖在墊板上敲打催促。

    俞驍這才如夢初醒似的,手忙腳亂地在身上一通亂摸,最后才哆嗦著掏進了大衣暗袋,掏出皮夾子來,把身份證和軍人證一股腦地遞給醫生,還飄了一張什么小卡片下去,褚時立撿起來一看,這不是夏棉的照片么?他飛快地掃了一眼又趕緊遞給俞驍。

    蹭蹭簽完單,他一把按住轉身欲走的醫生,“病人和孩子,都沒什么事吧?!病人心臟恢復正常了沒??”

    “說話就好好說話,別總是動手動腳”,醫生又是一陣甩,暗啐一聲兵痞子,“病人現在還在急救,情況還非常不穩定,受不了任何刺激,否則隨時都有可能流產,請給病人空間好好靜養”,他神色間流露著淡淡的鄙夷,“不要再去打擾或刺激?!?/br>
    急診室的門再度關上,俞驍胡亂搓了一把臉,抬手毫不留情地按在自己腺體上,瞬間差點沒痛得原地升天,可他卻更加激動更加亢奮更加欣喜若狂。

    這竟然是真的?。?!

    三個月前,一粒小小的種子在夏棉的身體里扎了根,后來又發了芽,而現在那枚寶貴又柔軟的胚胎正在這世界上最溫暖的地方安睡著、生長著、汲取力量著。

    他會有白嫩嫩、軟糯糯的身體,像夏棉一樣黑白分明的眼睛,烏黑如墨的頭發,一雙不薄不厚rou嘟嘟的微笑唇,噙著天生的笑意,軟綿綿地撒嬌,嬌滴滴地叫爸爸,像夏棉一樣裝得楚楚可憐泫然欲泣,只為多一顆心愛的糖果、賴一會兒柔軟的床鋪……

    他越想越激動,因為激動那張掛著彩線條冷硬的臉看起來詭譎多變,反倒更加猙獰可怖。

    如果說Omega是肥沃的黑土地,那么Beta便是貧瘠荒蕪的沙漠,他們的受孕幾率就是在沙漠里種花,幾乎是天方夜譚的事情,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沒想到,就那么一次,就那么一次,上帝竟然就直接送了他這樣一份大禮,還差一點點就把這份來之不易珍貴無比的禮物給收回去,俞驍坐在長椅上,弓著背,手肘撐在膝頭,雙手合十撐在唇畔不?;蝿?,心潮澎湃,過山車一樣,大起大落,大開大合。

    萬分驚喜,又萬分后怕,還萬分惱怒,更萬分后悔。

    怕他今晚差一點點就趕不上保住這份禮物。

    惱恨他為什么沒有早一點發現,沒有早一點趕到,更惱恨那夏棉為了江雪墨,差一點就透支了兩條他最愛的生命。

    后悔的是,三個多月之前,沒有蠻不講理、霸道專制地強迫人留下。

    無論如何,他得做個卑鄙自私的人了,就算是為了孩子,他也得把夏棉留在身邊,他得活著,還得好好地活著,他要陪著孩子慢慢長大,再陪著夏棉慢慢變老,不要再相隔千萬重,也不會再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去追寒冷的飛雪。

    醫院里走走廊的紅燈一下一下閃爍著,醫生們在各個病房忙忙碌碌,但又安安靜靜,俞驍撐著眉心躬身坐在長椅上,良久,良久都沒有說話,因為他良久,良久都沒辦法消化。

    任泰安和褚時立守在一側,看著他們這個敬佩的、崇拜的首長的樣子,內心也是百感交集。

    快四個年頭了吧,當初被那個少年救下,俞驍被救,他們每一個在場的也都被救。

    當初俞驍會把人領走,他們都覺得萬分不可思議,可后來仔細想一想,又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畢竟,他們這個鐵血硬漢的首長,最渴望溫暖、最渴望溫柔,也最會被甘于保護的靈魂觸動。

    他們自己也是一樣,堅硬的磐石,最契合的靈魂莫過于柔韌的蒲葦,至剛至柔,至柔至剛,很簡單的道理。

    這三年眼看著那個人在首長身邊,首長的狀態也越來越好,他們以為他的病終于有治愈的希望了,沒想到又出了岔子。

    只盼著,這一回,老天能厚待他點,畢竟,鐵人也是會累會報廢的。

    大雪漫天,紛紛揚揚,無論他怎么跑怎么追怎么趕,那個紅點都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漸漸地要消失在這雪白的世界,崩潰與絕望讓他幾乎要碎成齏粉,你等等我!別不要我!求你了別不要我!

    “哥——!”他哭著伸出手去,卻狠狠地跌倒在地,摔得睜開了眼睛,guntang的淚決堤而出。

    漫溢出來的眼淚讓他看不清眼前的世界,好像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還在雪地里么?

    心臟像是被人一瓣一瓣撕開來又一縷一縷撕成絲絮,身體每一處都像是被銼刀狠狠地銼磨著,嚴重風濕患者直接住在破敗飄搖的茅草屋一般,到處漏雨,疼得讓人腦漿子都像是被利劍在不停攪拌。

    腹部更是,被重卡來回碾了無數次似的,整個身體像是被人強行用針線和膠水縫合粘補起來的,到處噗噗漏著風。

    那只手被一雙溫暖的手緊握著,有個人影站在他眼前,似乎在呼喚著他的名字。他聽不清,也看不清,眼角和鬢邊也被溫暖的指腹揩過,不過很快就漫溢上了新的一層,停也停不下來。

    他張了張嘴,立馬尖銳細密的疼痛從腹部滋溜一下蹭地直竄腦仁,扎得嗓子都漏氣,艱澀無比地擠出了幾個字:“哥……是你嗎哥……”

    握著自己的那只手一僵,隨即那個人影彎下了腰湊到了他眼前,“夏棉,眼睛看不清楚東西嗎?”

    像是隔著水甕,那聲音聽起來甕聲甕氣還很遙遠,夏棉用力眨了眨眼睛,眼角的水漬再度被輕柔揩去,他才看清楚眼前這張臉,千篇一律,不是自己想見的那張。

    慘白的燈、慘白的墻、慘白的床單……像是在醫院。

    瞬間鼻腔就像被醋灌滿了,眼淚不受控制地泛濫成災。

    他認不出這個人,他只想要他哥。

    為什么他哥沒有來?

    他已經走了嗎?

    他真的不要他了嗎?

    夏棉撐了撐,還沒直起身,瞬間就被直竄天靈蓋的劇痛激得悶哼一聲,“唔……”

    “別動!好好躺著休息!”那甕聲甕氣的聲音急躁地響起,兩只大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把他摁了回去。

    焦躁和不安像是高速振動的馬達,急速地牽扯他緊繃的神經,夏棉呼吸凌亂急促又微弱,惶恐得不可自抑,虛弱地抬手,攥住那人袖口的時候卻很用力,“哥呢?我哥呢?他去哪兒了?”

    那表情惶恐得像是下一秒就會崩潰得四分五裂,俞驍喉結用力滾動,生生咽下去一口污血,嫉妒和憤怒得快要瘋了,心疼和難過得也快要瘋了。

    他的唇張了又合,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怕自己幾個字,就瞬間讓這個脆弱得如同琉璃一般的人,當即碎成齏粉,挫骨揚灰,再粘不起半分。

    眼前的人不說話,夏棉愈加不安,腦子里那根弦緊繃得只要再一點點,一點點,就會啪地斷個徹徹底底?!澳阏f話呀,他去哪兒了?”他偏過頭向門口張望,臉上漾著脆弱不堪的哭笑,一如既往心存僥幸地自欺欺人:“他在外面對不對?他是不是去幫忙繳費了?”

    俞驍繃得唇角平直,那病入膏肓的腺體癲狂地叫囂著要索取近在眼前的信息素,癲狂地叫囂著要把這為他人苦澀為他人冰涼的信息素據為己有,不是貼著好幾層阻隔貼的話,恐怕這里早就已經是一片廢墟了,被他這核反應堆一樣的腺體轟炸得個一干二凈。而他的心臟,也在癲狂地無聲叫囂吶喊著:不要再提那個人半個字?。?!

    他忍得大汗淋漓,忍得頭痛欲裂,忍得恨不得和眼前這個人同歸于盡,一起死了一了百了才算完事!

    夏棉那臉上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僵得顫顫巍巍,幾乎再掛不住半秒,他抬手去抬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臂,“你放開我,我要出去看看他?!?/br>
    下一秒肩膀上的那雙手遽然發力,僅僅五成,也幾乎要將夏棉生生揉得粉身碎骨,俞驍雙目猩紅,唇齒開合間,由于暴走而長長伸出的犬齒將唇瓣劃得血rou模糊,guntang到沸騰的鮮血一滴一滴墜落在了夏棉的下巴上,嗓音喑啞得幾乎兜不住狠戾,“好好休息,不許去?!?/br>
    夏棉臉上的表情空白了幾秒,遽然像條瀕死的涸轍之鮒一般不顧渾身的疼痛劇烈地掙扎彈動起來,他拼命地踢打著兩條腿,頭一下又一下狠狠撞在床上,即便被俞驍摁著,床板也被他撞得咯吱咯吱嗚咽,金屬床腳劃過地面發出尖銳刺耳令人牙酸的聲音,床頭與墻面相撞咚咚咚地一個勁兒響。

    “你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去找他!讓我去找我哥——!”凄厲悲傷的哀鳴響徹整條樓道、整家醫院,像是被遺棄的嬰兒撕心裂肺的哭嚎,像是被丟棄的雛鳥響徹山谷的悲啼,利劍一般直接釘入人的心臟,刺得人淚流滿面。

    門口站崗的任泰安和褚時立聽見病房里的動靜,趕緊沖了進來幫忙按住了他的兩條腿,醫護人員也十萬火急地趕來,語氣不善又難聽:“不是說了讓病人靜養嗎?還在這個時候給病人刺激是什么意思?!”

    “哥——!”

    “我要找我哥——!”

    “哥——!”

    他的光漸行漸遠,他要用盡一切去追,四肢卻被人緊緊地按著,那要榨干一切的渴望被人逼到了絕境,他伸不出去手去抓,邁不出去腿去趕,只有咚咚咚磕得要把后腦勺都磕碎的狠戾,和一聲比一聲嘶啞一聲比一聲尖銳一聲比一聲凄婉的長鳴替他宣泄無以復加的崩潰和絕望。

    來的醫生護士被他這一聲一聲的哀婉哭啼喚得紛紛紅了眼眶,也總算是明白了事情應該不像是昨晚他們從路人那里聽說的那樣。

    俞驍坐到了床邊,把這朵浸透了淚的小棉花按進了自己懷里,緊緊抱著,緊緊箍著,讓他不要再傷害自己。

    醫生護士深深看了一眼靜悄悄地出去了,褚時立和任泰安別著眼按著腿,男兒淚差點落了一地。

    夏棉起初掙扎抗拒,漸漸沒了力氣,俞驍任他抓撓撕咬,指甲邊緣深深地嵌入他的皮膚里去,漫溢出來的雪松味涼得像是萬古不化的寒冰,比那了無生氣的花果味有過之而無不及。

    “哥……”

    “哥……”

    “哥哥……”

    那一聲一聲的哭喊,起初尖銳凄厲,漸漸變為嚎啕大哭,最后變成幾欲斷氣的嗚咽悲鳴,剖心挖肝,嘔心抽腸,不過如此。

    褚時立和任泰安也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下兩個心碎的人在病房里舔傷。

    漸漸地,懷里的人終于安靜下來,死寂無聲?;ü对僖淮螡庥舻貌徽?,俞驍心里咯噔一聲,單手摟著人,另一只手撩開了被子,刺目的紅,不知什么時候就已經濡濕了一片。

    “艸?。?!”俞驍要把誰碎尸萬段似的雷霆萬鈞地怒罵了一聲,抬手瘋狂按鈴,叮鈴叮鈴幾乎要把鈴給直接按報廢。

    “叫醫生去?。?!”他沖著門口爆喝一聲,兩個人火急火燎地就催命去了。

    夏棉被他攬著僵坐在床上,只剩一具空殼,沒有半點意識和靈魂。他木愣愣地,感覺不到一條生命正在從他體內迅速流失,因為他自己的生命早就流失的一干二凈,沒了察覺一切的本事。

    不出一分鐘,醫生們又龍卷風一樣趕來,把人平放倒就要推進急救室,俞驍的袖口卻突然被人死命地拽住了。

    “俞驍……你是俞驍……”夏棉空洞的眼神逆著光仰望他,“求求你,把我哥從那個人渣身邊帶回來……”

    一串串眼淚撲簌撲簌就滾落而下,“我求求你了,幫幫我……我什么都肯做,只要你幫幫我……”

    孤注一擲的絕望,慌不擇路的乞求,卑微入土的渴望,奄奄一息的掙扎……都從那墜落的淚、顫抖的手、執拗的眼里清晰而深刻,尖銳而刺骨地傳遞到俞驍的眼里、耳里、心里。

    他一如既往地巍然屹立,昂首挺胸,巨人似的頂天立地,卻在這一刻覺得自己這個無往不利的常勝將軍輸得一敗涂地。

    這短短的幾秒,像是油煎火烹了多少遍,輪回了幾個生生世世,半晌,終于聽得從牙關里逼出來的一個字:“好?!?/br>
    也終于,這個咬牙死撐了這么久的Alpha轟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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