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難以想像他的身上遭受到怎樣的虐待。
他擦了擦淚流不止的眼睛之後,他拉下襯衫的袖口,露出他充滿了累累傷痕的瘦弱手臂。他手上既有被揍出來的瘀傷,有燙傷的疤痕,亦有十幾道用刀口割腕的痕跡。 連我看到他身上的離譜傷勢也忍不住愣住了。 他抬起頭來,零碎的發絲落在他帶著哀求痛苦的眼睛上,彷佛世上只剩下我一個人。他望著我的眼神有如在注視著自身所信仰的神明。 「求求您,注視我?!?/br> 我難以想像他的身上遭受到怎樣的虐待。跟選擇逃跑之後再也不出門的我比起來,他反而選擇在那個恐怖的地方留下來了,因為他根本連能逃跑的地方也沒有。 當我們兩人見面時,他就像一個渴望能得到神明的注視的虔誠信徒。 他從我身上所渴求的是甚麼? 對方臉上像哭出來般,但是他仍笑著這樣道: 「這樣我們兩個就是一樣了,學長?!?/br> 「我只是一個沒用的軟弱家伙?!刮抑荒苷J真地勸告道:「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我無法拯救你,因為你從一開始就已經找錯求救對象了?!?/br> 「而且我再也不是當初的那個人?!?/br> 「既然你現在真正看到我的真面目後,也差不多應該放棄了吧?」 我說完之後就甩開對方的手轉身離開,對方忽然在我的身後大聲地道: 「我喜歡您——佐藤學長!」 「我從以前開始就一直喜歡,當我看到您所寫的文字,我就一直在想像你是一個怎樣的人。從您高一到高二的各種文學比賽和投稿作品,它們全部被編到學生作品集?!?/br> 「看到身為學生代表的你所寫的開學致詞,我就想像著你在臺上朗誦它們的樣子?!?/br> 「為甚麼?」 我仍然沒有說話,因為對方對於我而言是一個奇怪的學弟。 如果站在我眼前的是一個大胸的文靜學妹向我表白,一個在校園欺凌之中苦苦支撐的可憐少女,把我視為唯一的精神支柱,說不定我會肩負起身為男人的責任保護對方。 但對方是一個會尾隨我的巨根文靜學弟,我只覺得連我的人生都瞬間失去了希望。 如果我手上有一根煙的話,說不定還會像電影里的男人般抽一根煙趕緊冷靜一下,用來緩和我竟然被奇怪的尾隨狂學弟所sao擾的尷尬和恐懼。 「所以你是覬覦我這個學長的身體嗎?」 如果對方性轉的話就是弱氣巨乳的眼鏡娘,她還是內心十分纖細敏感,又跟我這個學長有共鳴的文學少女,那麼對方絕對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對象。 但是對方的性別完全不對,我現在真的好想哭啊,為甚麼我會遇到奇怪的家伙。 「我不、我對學長您......」戴著眼鏡的學弟他臉紅低下頭,他有些急得對我用著敬語地這樣拼命解釋道:「我并沒有這種褻瀆您的想法!」 但我仍然不信任他,畢竟沒有任何一個同性能在對方的巨根威脅下能冷靜下來。 我大概是已經生了疑心病,學弟他確實弱小可憐又傷痕累累,而且他還是我的粉絲,他對怎麼可能對我這個落魄學長有不軌的企圖之心? 但越是痛苦絕望又高壓的生活環境下,就越是容易誕生那種偏執過激的狂信徒。 對方明明從來沒有見過我,但是他對我的崇拜和傾慕卻是不可理喻的,我認為該是時候把對方不合常理的偶像情結直接打斷了。 既然在他想像中的我是完美無暇,那麼我直接把我最不堪的一面露出來就行了。 聽說有些獵人在野外被動物幼崽救了之後,雖然他們十分感激和心疼,但是醒過來的他們仍然會裝作惡人踢一腳對方,讓牠們下一次不要再毫無戒心地接近任何人類。 兩個被校園欺凌的邊緣人之間,難道就應該互相取暖嗎? 學弟他也許只是一個想要跟我抱團取暖的幼崽,殊不知我根本不想任何人靠近我。受到別人所期待的話,我反而感受到窒息,我只是想一個人躲起來安靜地腐爛而死。 「是嗎?真的遺憾......」 像學弟他這種會寫情書的純情小男生,估計會直接幻想破滅吧。我故意學著那些混混般說出混帳話道:「既然你喜歡我的話,那麼你不是應該跟我做嗎?」 「學、學長?」 學弟他看到我這個在他眼中的神明忽然露出一副丑惡的表情後,他看起來有些不安。 「怎麼了?」我語氣惡劣地道:「我已經厭倦了跟你演戲了。老實說,難道你以為我是甚麼完全不吃人間煙火的完人嗎? 我家里還有一堆av,我跟其他男孩子不是一樣嗎?」 「我就是跟你一樣的普通人?!?/br> 「文字是可以欺騙人的東西,那些歷史上的文豪在現實生活上不也一樣是男盜女娼?」 「再崇高的理想,再堅定的信仰,再憧憬的感情,再漂亮的文字,它們都是由凡人寫出來的。你甚至想像不到能寫出感人名句的詩人,實際上曾經殺過自己的妻子?!?/br> 「當你越是了解文學史,你就會開始漸漸質疑那些文字背後的真實?!?/br> 「說甚麼櫻花凋零的凄美意境,最後都只能在想像中用來感動自己。別以為我有甚麼文人傲骨之類,實際上我不也是一樣被揍得半死? 」 對付文學少年的時候,我實在太擅長了撕下那塊遮掩布。 越是追求浪漫的文學少年,他們就越是厭惡落魄的現實,彷佛生怕臟了他們的眼睛。他們是活在象牙塔上的人,彷佛他們一輩子也能活得清清白白,最厭惡妓女和流氓。 我直接兩個一起上,難道他還受得了嗎? 他想要的也許是兩個少年在絕望之中的雙向救贖,一個互相拯救的凄美故事。明明有才華但被混混折辱的落魄學長,說不定在他眼中還是令人心疼的加分項。 但我告訴他,我就是一個爛人,而且我還是一個毫無格調的平凡家伙。 比起他對我不切實際的憧憬期待,大叔用身體向我賠罪時的害怕,反而更令我感受到安心。我覺得火候已經差不多,在看到對方沉默之後,我就頭也不回地想要離去了。 他隔了大老遠之後,才對我開口輕聲道: 「為甚麼......要騙人?」 「學長你明明可以不出來救我,既然你要救我,你又為甚麼要故意說謊騙我? 學長你明明其實是一個溫柔的人,你明明拼命地趕走我,讓我回去讀書......」 「佐藤學長......」 「哈?」我立即轉身比了一個中指,毫不相讓地道:「因為我看到你就火大。我就是看不慣你一副苦苦堅持的樣子?!?/br> 「看到你被他們拳打腳踢時,就像看到當年的那個我。被別人強行從象牙塔里推出來,一個被摔得渾身都是爛泥又在哭泣的廢物?!?/br> 「我曾經也是有希望的人,對世上的一切事物心懷著熱誠和憧憬。但現實就是狗屎,無論你用多麼華麗的辭藻去形容它,它實際上也只是一灘狗屎?!?/br> 「你差不多該醒過來了吧,少年? 你不可能永遠一輩子也能浪漫下去!」 如果說大叔社畜像是我前途黯淡的未來,那麼學弟像是我被欺凌的過去,所以我看到他是絕對不可能有好臉色的,我的內心甚至對他感受到恐懼害怕。 我看似是盛氣凌人在教訓他,實際上我只是像一只在他面前倉皇地逃跑的敗犬。 因為他的眼睛里還殘留著光,哪怕他眼中的光竟然是源自我,但是他能正直地活下去。而我已經對現實失去所有的反抗能力,我知道現實只會變得越來越糟糕。 他同樣受到比我更痛苦的折磨,但是他還沒有被他們折斷了骨頭。 我是永遠不可能勝過他。 「佐藤學長,我會保護你?!箤W弟他彷佛堅定下來般道:「弱小的神明,信徒才有存在的價值。如果我可以忍受疼痛的話,那麼我也一定能忍受到反抗他們的下場?!?/br> 「我想要創造一個佐藤學長能重新回來,一個讓你能安心讀書的校園?!?/br> 「無論我要付出甚麼代價?!?/br> 「哈?你又在說甚麼胡話?」我看著滿身傷痕的他不自量力的樣子,不由得心虛地打擊道:「動不動就神明、信徒,你這個家伙是看漫畫看上腦了吧?」 「我喜歡你,佐藤學長?!?/br> 他摘下已經鏡片支離破碎的眼鏡,不再使用敬語的學弟臉色有些羞怯地道:「為了證明我的決定,我可以跟你做。既然賓館那邊已經交了錢,我們不用的話太可惜?!?/br> 「不要?!刮伊⒓垂麛嗟氐?「不要,你果然只不過是想要貪圖我的身體而已?!?/br> 下克上的尾隨狂學弟不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