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鳥
早上,灰撲撲的天居然難得的出了太陽,不一會兒,云也飄光了。 都說會有臺風,臺風預警一條條發到手機里,天湛藍得仿若神人翻倒的湖泊寶石。 暴風雨前的寧靜總是給人一種過分安逸的幻覺,只有遭遇過的人才能切身體會到它的危機四伏。 “海島就是這樣,臺風說來就來?!鼻嗵倮习蹇吭谔梢紊蠎醒笱髸裰亩瞧?,“陰晴不定的,變臉速度川劇大師表演還快?!?/br> 他睜開條眼縫,看著梁博宇:“你上島做什么來著,我給忘了。應該不是來看風景的吧,小破島沒逛頭,半天就能走完?!?/br> “不是看風景?!绷翰┯钇届o道,“接我對象回去?!?/br> 老板八卦的“喲”了聲:“吵架了?” 梁博宇淡笑不語。 “夫妻嘛都是床頭吵架床尾和的,如果你還愛她,她還愛你,肯定哄哄就好了?!?/br> “估計有點困難…”梁博宇嘆道。 老板瞅著他,給他遞了塊紅心西瓜:“要是心情實在不好,你可以上海岸那邊走走,吹吹風,別七想八想的?!?/br> “噢,對了?!崩习逵值?,“你要去的話,順便幫我看看那個可憐的女人吧,和你同個地方來的,一直在哭,我怕她想不開?!?/br> “你知道的?!崩习鍓旱吐曇魧α翰┯钫f,“一個地方自殺死過人以后,陸陸續續會有人來這里自殺,心理學上叫什么什么效應來著?!?/br> “哎,專業名詞記不住,反正你有空,去幫我看看唄?!?/br> 客棧停車位就兩個位置,左邊停著梁博宇的奧迪,右邊停著輛白色的大眾,看車牌,都是符號A開頭,看來對方確實和梁博宇來自同個地方。 一身黑的女人就蹲在死過人的那個岸頭上,紗裙被妖冶的海風吹得張牙舞爪,她的卷發也在狂舞,海草一樣亂蓬蓬。 不知為何,女人的背影總給梁博宇一種詭異的熟悉感,好像兩人曾幾何時擦肩而過,他見到過這個纖瘦的背影。 女人想要燒紙錢,風太大了,火機打不起來,她崩潰的大喊大叫,不服輸的頂風使勁摁打火機。 梁博宇走到她邊上,幫她擋了部分風。 終于,火燃起來,女人小心攏著火苗,點燃紙錢。 “你說,我這邊燒,下面能收得到嗎?”年輕的女人哽咽著,抹了抹眼淚。 “…不知道?!?/br> 梁博宇不知如何安慰她,蹲下來拿了一疊元寶丟進火里。 盯著火光,女人悶悶的問:“為什么人會有想不開的時候,為什么偏偏要選擇以這么殘忍的方法結束自己的生命?” “…”梁博宇凝滯,緩緩道,“大概是真的撐不住了吧?!?/br> 聞言,女人哭得更傷心了。 梁博宇大概猜到她是來祭奠誰的了。 那位不幸掉入海里的無名男士,他的靈魂已經追隨海風化作飛鳥升上了高高的天空,在生命最后一秒,在海中,他應該是自由而幸福的。 “聽說每年在巖島消失的人,很少有人會來看望?!?/br> 梁博宇想安慰女人,在碰到她之前,他停住了,他的目光隨著燃燒的火點飄向大海:“你看,風吹得好高,他一定看到你在這了?!?/br> “你的朋友是幸運的,世上還有人想著他,他肯定很感激你,很謝謝你?!?/br> 再也無法掩飾悲痛,女人失聲痛哭,她掩面,淚水滲出她的指縫,無情的砸在她的裙子上,泅出一攤濃稠哀愁的深色。 回去吧…我想,他也知道你在想念他… “梁博宇!” 不遠處,何濟尖聲驚叫著叫他快下來。 何濟的臉白成紙,他幾乎是整個人撲過來,緊緊的攥住梁博宇,手指掐進他的rou中也不自知。 “我不會有事的?!?/br> 何濟臉色太嚇人了,梁博宇也跟著凝重了起來:“別怕,我不會有事的,我向你保證過的?!?/br> “梁博宇,你明明答應我不會來這里!” 何濟用力推開他,他真的被嚇壞了,心臟都要驟停了。 不敢再回憶剛才愛人搖搖欲墜的畫面,何濟歇斯底里,他真的恨不得插兩個翅膀送梁博宇快點走:“你走吧,梁博宇,離開這里!” “我不會走的?!?/br> 梁博宇上前一步,被愛人決絕的后退打擊到,他的手被推開了。 無措,不解,梁博宇找不到問題發生的源頭,他迷惘而心碎地喃喃:“何濟,為什么你一定要趕我走呢?” “梁博宇,你不該這么蠢的!” 承受不住撕裂身體般的苦楚,何濟渾身劇烈的顫,他抱著自己的頭,無力支撐般蹲了下來。 嘴唇白得失了血色,在肆虐的風暴中,何濟像是隨時都會飄遠的海鳥,羽毛凌亂,痛苦、不甘在自我拉扯。 “何濟?!?/br> 梁博宇說:“我想你了,想了很久很久,你不在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想你?!?/br> 何濟捂住耳朵,大聲的吼道:“別想我了!我已經走不了了!” “既然走不了,就不要走了,何濟,我留下來陪你!” 梁博宇往前一步,何濟后退一些。 天灰了,烏云悄悄爬上每個人的頭頂。 “我不要,我不想你陪我,我不需要…” “何濟?!?/br> 站定在愛人面前,梁博宇伸出手,堅決而用力的摟住了他:“何濟,我愛你啊,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br> “求你了,救救我,不要再拋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