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諦笙，你已經是帝尊了，何必趕盡殺絕？”

    諦笙笑了笑，卻不到眼底，眼中滿是冰冷：“當初他們要殺我的時候，可有想過不要趕盡殺絕？”

    若非他命大，此刻安有命在？

    “當初我被人追殺的時候，怎不見你出來勸阻？此時卻又這般惺惺作態。師尊，你可真是大義?！?/br>
    顧塵諳無話可說，道：“你若執意如此，今后便不必叫我師尊?！?/br>
    “什么？”

    諦笙皺眉，覺得有些好笑。

    顧塵諳閉了閉眼，聲音卻是面向所有人的：“澹臺首徒諦笙欺師滅祖，犯下滔天罪行，如今我不能清理門戶，只能將其逐出師門，以后我澹臺仙君，便無首徒諦笙?！?/br>
    一句淡淡的話，眾仙君聽來都覺得有理有據極了，甚至覺得此刻說來都已經晚了，三千年前就應該這么做的，否則也不會讓諦笙現在來“欺師滅祖”了。

    一想到前日諦笙向全天下頒布的詔書，所有仙君都覺得顏面掃地，臊得慌。

    堂堂仙界第一仙君，竟成了自己首徒的身下寵，還昭告天下……

    真是……

    可諦笙聽來，卻如同聽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他站起來，目光灼灼地看著顧塵諳：“你說什么？”

    “我說，”顧塵諳聲音還有一些沙啞，卻沉穩異常，緩緩道，“……將首徒諦笙逐出師門，今后你我二人，便不再是師徒，你我之間，再無任何情誼可言……”

    話音剛落，便覺脖頸一緊，已經被諦笙掐住了脖子，高高抬起。

    “你有什么資格將我逐出師門？”諦笙眼尾泛著薄紅，說出的話卻狠戾無比，“當初你就沒有當我是你的徒弟，任由我被人欺凌。你何曾盡到過一個師尊的責任？你有什么資格來將我逐出師門？”

    他手中用著狠勁，毫無靈力的顧塵諳根本就無法回答他的話。

    此刻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帝尊你莫要亂說，你師尊當年……當年……”他杵著一根拐杖，緩緩從仙君里走出來，指著諦笙道，“當年要不是有你師尊在，你早就死在了仙界?！?/br>
    諦笙看向老者，見是德高望重的耀天星君。當初他在仙界的時候倒是沒欺負過他，也許是因為老了沒精力，但也從未為他說過話就是了。

    “若沒有他，我也不會到這仙界，來受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仙家之欺凌?！敝B笙道。

    耀天雙手杵著拐杖，沒有了靈力依持，他感覺自己更老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他搖搖頭，“當初你都快要死了，若不是你師尊把你撿回來，你根本就活不了。到了仙界，天帝原本也不想收留你，是你師尊，向天帝保證懇求，說自己能管好你，絕不會讓你做出一絲一毫威脅仙界之事，還收你為首徒，悉心教導，所以天帝才答應暫時讓你待在仙界的。你如此對你師尊，你怎么對得起他？”

    這些諦笙其實早就猜到了。當初他再不懂事，也知道自己是個魔，而身為魔還能待在仙界，都是因為有這個師尊在。

    所以一開始，他是很感激這個師尊的，也對他的話唯命是從。他教他修煉，教他識字，教他遵守仙界秩序，不得行差踏錯，否則他定不饒他。

    可他是魔，根本不可能會乖乖聽話，每當他做錯了事，師尊就會嚴厲地懲罰他，比普通人還要嚴厲百倍。

    同樣的事，師弟們做錯了，一百鞭便能輕輕揭過，而若是他做了，就不止是一百鞭，還要跪罰堂，念無數遍清心決，還要禁足。

    這些都是輕的。

    早些年因為犯錯而受過的罰，挨過的打，他數都數不清。

    可這些他都不怪他，他畢竟是魔，他想嚴加管束，不讓他犯錯，他理解。

    可他不能理解，為什么別人欺負他時，他能那般毫無所覺地什么都不管？

    每次他被別人欺負后，都不敢跟他說，因為一旦說了，他不但不會為他出頭，還會懲罰他。

    導致仙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沒有人倚靠，可以誰都上來欺負一把的小魔頭。

    這些，他也都可以原諒他。

    可他，不該親自將他推下魔淵，致他于萬劫不復之地。

    那魔淵是什么地方？是連魔都不敢去的絕境之地。

    他能從里面爬出來，完全是出于僥幸。

    他若想讓自己死，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帶自己回仙界。而不是救下了自己后，又不管不顧，然后又親自將他推下深淵，置他于死地！

    他那時才明白，他也許根本就沒有把他當做是自己的徒弟！

    他帶他回去，也許是出于一時的惻隱之心，也許不久后就后悔了，或者，根本就是出于好玩，想看看一個小魔物，在仙界能為大家提供什么樣的玩樂！

    此刻耀天星君提出這些，不但沒有讓他感到感激，反而只會激起他內心更大的反抗之心。

    一直沒有說話的天帝卻突然開口了，他的聲音威嚴而有磁性，帶著一股讓人信服之力：“諦笙，你怪誰都沒有用，怪只怪你是個魔，當初我就不應該心軟，而是從一開始殺了你！”

    諦笙目光一凜，冷笑道：“你雖沒有殺我，可也與殺我無異?！?/br>
    抽仙骨，廢靈力，否則他也不會那么輕易就被師尊推下魔淵。

    那時候他都已經修出仙骨來了。他拋棄魔族，拋棄自己與生俱來的天性，生生修出了仙骨。他就是想要做一個普通的仙，待在這仙界，好好守著澹臺神境，永遠陪著自己的師尊而已。

    可天帝根本就不放心他，依舊叫人抽了他的仙骨。

    如今他打碎他的仙骨，以牙還牙，很公平。

    他拿出萬魔羋，那是一根似鞭似戩的長條法器，只要打在仙者身上，便會痛苦不堪，打上九九八十一下，便能生生擊碎仙骨，以后再無修煉可能。

    他要用那把萬魔羋，生生擊碎天帝的仙骨！

    萬魔羋乃魔界之物，當初并不在仙界，若在仙界，他相信天帝也會用它來打碎他的仙骨，而不是用什么去靈簪抽去他的仙骨。

    那簪子可溫和了不止百倍。

    萬魔羋拿在諦笙手中，瞬間變長了數倍，變成了一根長條形的鞭子，鞭子周圍散發著濃重的魔氣，可見其威力。

    他揚起萬魔羋，狠狠朝綁在誅仙臺上的天帝抽去。

    此刻整個仙界之人都被他封了靈力，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阻止他。

    就算沒有封靈力，能與他抗衡的人也根本就不存在。

    就在萬魔羋朝天帝飛去的時候，一個人忽然縱身一躍，擋在了天帝的面前。

    那萬魔羋生生打在那雪白的身軀上。

    接著便是一道白光一閃，綁著天帝的捆仙鎖被人斬斷，然后天帝的身子便往下墜。

    諦笙眼睜睜看著顧塵諳在自己的面前，拿出一個鈴鐺，那鈴鐺瞬間變大，把天帝罩住。

    然后天帝就這樣消失在了誅仙臺。

    眾人一片死寂，萬沒有想到竟然還有人保有靈力。

    不愧是仙界第一仙君，身上被打了幾十道禁制竟然還能使出靈力。

    可剛才那一躍，已經是全部了，他幾乎用了全部的靈力去使用那個法器，就是為了護住天帝，此刻便再也沒有多余的靈力去對抗萬魔羋。

    萬魔羋生生抽在他的身上，實打實的一抽，毫無任何余地。

    那是能將仙骨都抽碎的致剛致強之物，豈是現在的澹臺仙君能受得了的？

    果然他身子也跟著朝誅仙臺飛去，是被萬魔羋的魔氣打過去的，口中噴出一大股鮮血，透濕了整個胸膛，雪白衣襟上似是綻開了一朵血色之花。

    諦笙一下子就慌了，丟下萬魔羋，飛身上前，在顧塵諳就要掉下誅仙臺之前堪堪接住了他，然后一個轉身，周身魔氣翻涌，蔓延了整個誅仙臺。

    “把所有人關回去?！?/br>
    怒聲在空中回旋，卻再無人影。

    諦笙已經抱著顧塵諳，離開了誅仙臺。只有那縈繞不去的魔氣在表達著他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