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擁擠的妓院
他稱之為,愚蠢的放蕩。 “咔噠”。 南赦聞聲轉頭。 是白夜走進來,解著扣子,拉扯領口放松脖頸,眉宇間隱隱疲態。 看著他坐在旁邊,南赦微笑舉起酒杯,手腕垂下角度,把酒杯變成一個碰杯的姿勢。 “生意興隆,白大院長?!?/br> 白夜牽了一邊嘴角,響亮的碰了一聲,清透酒液在玻璃里打轉兩圈滾進口腔咽喉。 喟嘆一聲,白夜仰頭躺下。 “你的魅力影響力真一點沒隨結婚減少?!彼_啟話頭“你沒看見,那幫中年雌蟲不得已和我先客套時,裝著表情眼神立不住的樣子?!?/br> 南赦聲音讓白夜飽受聒噪折磨的耳朵感到清涼舒適。他抿了一口酒。 “別被他們惡心了來膈應我?!?/br> 聲音始終如春風得宜,但惡毒嘲諷的語氣不減。 夸張語氣惹的白夜痛快大笑起來,眉宇間疲憊消散不少,南赦瞥了他一眼,心情稍好的放松下來,給對方添了杯酒。 “他們在你還在學校時就動心思?!卑滓估淅溧托Α白圆涣苛??!?/br> “自不量力真是不分年紀成就呢?!?/br> 話里意有所指。 “那個什么阿什么衍?”白夜思索了一下“解決了么?” “嗯。真惡心啊?!蹦仙夂每吹拿减酒饋?,嘴唇微癟“我本來以為可以交到朋友,結果也抱著別的心思?!?/br> 他收起戲謔的表情,面上一片漠然的俯視戲劇。 “那就不能怪我了?!?/br> 封閉的包廂里,撕開了隱秘的一角。 白夜無言中一口一口喝著酒,視野再通暢,酒水再可口,他胸口里始終壓著一股子悶。 帝國雄蟲學院的優等畢業生代表什么。 也許不能代表這個雄蟲有著前衛的觀念或者不屈的心靈,但至少能證明他成績優異,掌握知識,精通社交。 本著這樣的想法,白夜接近了南赦。 在當年,他已經在平權運動里初露頭角,也擔心過風言風語影響南赦對他的印象。 但在第一面中,他一舉一動都教養良好,甚至細心的把黏在身邊的克斯萊打發出去,表示他很欣賞他的行動。 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南赦逐漸在他面前表現出活潑,性格的多樣,甚至叛逆的思想。他們很多念頭不謀而合,三觀相近。 這似乎是可以解放的雄蟲。 這樣想著,白夜嘗試游說他加入平權運動。 白夜永遠記得那個下午。 也許,那才是真面目的冰山一角,南赦坦誠大方的給了他一次窺探的機會。 婚前一個月,克斯萊忙著婚禮各項,南赦閑著,干脆來到白夜的家。 他描述解釋平權運動,嘗試委婉勸他不要全部仰仗雌蟲的過程中,南赦很尊重,沒有打斷他。 直到最后。 南郝嘴角先是有些顫動,一聲聲從喉嚨里壓不住的喘息與笑聲鉆出來,他不得不咬住一段小指來克制好講話。 “失禮了。但是……”可他的肩膀也顫起來,然后他徹底笑出聲來“不好意思?!?/br> 白夜端坐在沙發安靜的看著他。 南赦大笑的十分痛快,聲音清亮,即便是夸張的舉動卻并不吵鬧,直到累了,他慢悠悠擦擦眼角滲出的淚珠。 他眼里含笑聲線微啞,支著手臂在沙發扶手,軟韌線條美好的腰肢微陷,白夜想起無數雌蟲對南赦的形容——他有一種被滋潤寵愛后的慵懶感。 所有欲望滿足后的淡淡倦怠感。 “憑什么呢?” “憑什么我因被視為弱者而被歧視后,不讓我拿走弱者的好處呢?!?/br> “他們既然自詡雌蟲,默認規則,憑什么不讓他們也因此受罪呢?!?/br> 南赦的眼皮垂下來,他另一只手搭在腿上,拇指搓著食指,他念著。 白夜手指緊按著褲子。 “什么?” 沉默。 南赦的指腹因用力而泛白,繼而拇指指甲不停刮著食指,他不得不克制的用四根手指包住拇指一個指節,成為一個握拳的動作。 指甲上還帶著未卸干凈的指甲油。 亮晶晶,粉嫩的。 垂眼就能看見。 他伸手將玻璃花瓶推下高臺。 “嘭——” 在空氣撕裂的嘯叫,玻璃破碎浮夸恐懼的尖叫中,他克制而慍怒。 “既然無法改變,那我要每個蟲,都成為這套體系這他媽該死的規則里的受害者?!?/br> 失控是短暫的。 雄蟲幾個呼吸后,恢復了風輕云淡的模樣。 他坐在那,沒有健壯的身軀,沒有鋒利凌人的氣勢,甚至看上去有些弱小,白夜卻再不敢輕視他的力量和觀念。 “好了,我在說瘋話了。我只是個普通蟲,就讓我這樣糊里糊涂的過一輩子吧?!?/br> 談話,以南赦的自嘲收尾。 呼喚聲把白夜從回憶里拽出來。 他茫然回頭。 “什么?” 南赦無奈的再次重復一遍“我說那個藍眼睛的雌蟲是誰?” “你知道恩施集團吧。我記得今年還研發了很多前沿項目的藥品的?!?/br> 南赦點點頭。 “那個雌蟲叫利維西。是恩施集團董事長離靳的孩子,但他和利維西的雌父已經離婚很久了,他的現任死在了戰場,現任的孩子叫笪苓?!?/br> 握住酒杯的手一頓,南赦仰頭垂目飲下一口。 “叫笪苓?” “嗯?!卑滓箾]管南赦跑偏的重點,繼續說“離靳在兩個月前開始不斷出入醫院,外界就在猜測是不是……果然,最近半個月都不再公共露面,會議都是線上,是住院了,而且從集團的部署安排來看,應該要不行了?!?/br> “那你猜猜?!?/br> 白夜望著演到高潮的戲劇,那把嗓子唱出來直竄頭皮的透亮,表演著聲勢浩大的生死離別。 “這時候從外面回來的利維西是要做什么呢?!?/br> 顯而易見到有些失了體面。 “何況笪苓已經搭上樓里的風了?!?/br> 樓里的風,他們以此暗地里稱呼那座最大的單體行政建筑樓的人脈。 白夜不禁感嘆“離叔叔真的很有能力,我見過他幾次,他說如果他還年輕一定會加入……” 忽的,白夜停下來,南赦看見他按下耳麥。 對面報告完后,白夜放下酒杯,有些無奈。 “真是經不起念?!彼杨I口的扣子系好“那邊出事了?!?/br> 等到白夜和南赦過去,包廂里只剩笪苓和一個跪在地上的雌蟲,那雌蟲額頭的汗也沒敢擦,背對著南赦,他都能看見他肩上似有實質的壓力,壓彎脊背。 利維西和笪苓的斗法,結束了。 笪苓背手而立,看眼地上的雌蟲,那雌蟲踉蹌站起來撫胸鞠躬后,埋首離開包廂。 門縫外的南赦和白夜正準備離開,眼尖的笪苓卻突然推門出來。 “南赦?” 白夜一挑眉,看向南赦,也只好跟著停下腳步。 互相頷首后,笪苓面向南赦,眉頭一皺。 “你喝酒了?”又向他身后遞一眼,有些不滿“克斯萊呢?” 對于對方過于熟稔的態度,南赦面色柔和。 “本來是一起的,但他今天臨時有工作了?!彼D了一下,還是回答了第一個問題“沒關系,是氣泡酒?!?/br> “請稍等一下?!斌诬咴诮K端里翻起來“你初步調養方案我已經完成了,這里是電子版,你看一下有沒有需要改動的地方。明天,我會把紙質版的給你,上面有我的一些批注……” “笪先生?!?/br> 客氣的稱呼打斷了笪苓。 南赦有些無奈,眼神示意了一下這里是公共走廊,即便門口的保鏢裝死一樣一動不動的站著。 “我明天會讓管家去醫院取的,今天請好好享受戲劇,不要討論工作了?!?/br> 也許是剛頭腦風暴完而昏頭,南赦決定用醫院和工作兩個詞提點一下。 笪苓也停下來,點點頭,但還是把終端的好友加上。 轉身離開前,他們互相道別。 “再見” “希望白夜劇院能帶給您一個美好的夜晚?!?/br> 回去路上,聽完南赦這幾日發生事情的敘述,白夜若有所思。 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臉有些沉下來 南赦:“我只是不希望別人以為我們站了什么莫名其妙的隊?!?/br> “第三區?!卑滓姑虼健爸熬陀袀黧诬叽钌系娘L是第三區?!?/br> 第三區的軍,是克斯萊。 “跟克斯萊沒關系?!蹦仙鈸u搖頭“第三區只是他往東南區的跳板?!?/br> “但如果是……”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走到路的盡頭,白夜停下腳步,把話斷住。 南赦也緩緩站定,他望著暗紅地毯鋪滿的深長樓梯,眉頭微皺。 是跳板,也不該出事,樓里,第三區……南赦徹底皺起眉,是玘宬啊。 “……是啊,斗的蠻狠啊?!?/br> 南赦正要開口,斷斷續續的交談聲被南赦和白夜捕捉到。 “離靳這倆雌子,呵呵……” 科爾取出鏡子檢查了一下脖子,上面的仿生皮膚依舊緊緊貼合,蓋住了下面的紋身和疤痕。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 從前在勃利星系在星盜里周旋的事在外界并不丟臉,甚至隱隱可以算作能力的證明,可在這層階級,顯然落了下乘。 那些隱晦眼神微妙的漠視會把蟲進行尷尬的排擠,科爾有些嘲諷的無聲笑起來,不對,不是排擠,無禮的事那些蟲子不屑于做,只是理所應當的一種領地劃分。 好在他的名字有一點混淆作用,用著他混蕩那幾年磨出的技巧,一步步終于爬上來,如今,更被他弄到了白夜劇場的邀請函。 收起鏡子,他理了理衣襟,拿過路過侍從的一杯酒,再次邁入主場區。 “科爾?!?/br> 聚起來的一小撮里,一名黑色西服的雌蟲喚了一聲。 他笑著說“我們還開玩笑,說你是不是去試著偶遇南赦了?!?/br> 科爾跟著笑了笑,但他并不知道他們口中的南赦是誰,這一小群都是行至中年的雌蟲。 “啊,科爾剛來不久?!币幻葡x反應過來“不知道說的是誰吧?!?/br> “南赦和這家劇院主人是很親密的朋友呢?!?/br> 另一名雌蟲接話。 這話才讓科爾起了好奇心,他知道白夜是平權運動的出名人物,能和這樣的雄蟲做朋友,還能讓在坐迂腐的雌蟲牽掛的,會是什么樣的雄蟲。 還沒來得及再打聽什么,一名保鏢過來,在一個中年雌蟲耳邊低語了兩句。 隨后,那個雌蟲微笑把酒杯放下,說他們可以上樓了。 隨著小隊前進的黑西服雌蟲把科爾悄無聲息拉到身后,謹慎的開口問“恩施那兩個……” 雌蟲給了他一個平淡的眼色,繼續和身旁人攀談。 “是啊,斗的蠻狠啊?!?/br> “離靳這倆雌子?!庇写葡x偷笑“呵呵……” “畢竟家庭和事業兼得不是每個雄蟲都能做到的嘛?!?/br> “所以說,呆在家里不好嗎?資源只有那么一點,跟雌蟲爭完還要跟雄蟲爭?!?/br> “這墻上怎么還掛了鏡子?” 一個雌蟲插話問。 圓鏡上,這幾個中年雌蟲交換了幾輪曖昧輕慢的眼神,語氣隱含他意。 “雄蟲嘛?!?/br> 樓梯之上,南赦和白夜聞言,不約而同對視一眼。 他們想一年半前在學院正門的對話。 ——我只看見了一家擁擠的高等妓院。 晚風里,銀發紅瞳的南赦望著教學樓,幾乎以一種事不關己的冷漠語氣。 “你們……” 忽的,一道冰冷聲音在樓下響起。 “在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