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疏離
凜冽的北風打著旋吹過教學樓后面的小樹林,卷起幾片枯葉。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大課間,站著和平安夜那天偷偷跑來這里說話的同樣的兩個人,只是當下的氣氛與彼時全然不同。 “分手吧?!敝x引棠看著面前的高個子男生說到,“這是通知,不是商量?!?/br> 何哲站在寒風里,略低著頭看向謝引棠,身形顯得有些佝僂。他不安地咽了咽唾沫,上前一步想去牽謝引棠揣在校服兜里的手。 “謝……” 男孩不等他叫完便后撤了半步避開他的手,瞇起眼不緊不慢道:“何滿,1978年生,M大法學系大三在讀,是你堂哥。1月24號在明霞酒店一樓洗手間給了你一袋東西,你取走后放進了給我喝的橙汁里?!敝x引棠看著對方呆滯的神情繼續補充,“我的抽血化驗單,杯子里的飲料成分報告,你和何滿一同從洗手間出來的錄像,以上物證;洗手間外聽到你和何滿對話的人,人證。我都保留好了,不想參加不了高考就去吃牢飯的話,以后別再來煩我?!?/br> 謝引棠一雙可愛圓潤的小鹿眼此刻沒有一絲溫度,就像在看地上一攤爛泥似的睨著何哲。他的手心在衣兜里微微泛著虛汗,其實除了托私家偵探查到的何滿的個人信息,別的所謂證據都是謝引棠編出來唬何哲的。他見對方還傻愣著沒反應,舌頭頂了頂上顎色厲內荏道,“還不滾?” 何哲似乎今天才真的認識了謝引棠,哪里是身嬌體軟的小兔子,開口說出的話如淬了毒的冰刀子似的令他膽寒。何哲在謝引棠這里犯了不可饒恕的大罪,是連緩刑也不配有的。他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留謝引棠一個人在這里。 曾經花言巧語說的“我再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果然是騙他的。謝引棠看著何哲落跑的背影,雖然明知對方是個人渣,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紅了眼眶。遇人不淑。 酸脹的熱氣從他眼底上浮,謝引棠的腦子里恍然閃過幾天前在段照松的家里醒來的記憶。 他擇床,天不亮就在陌生的房間里睜開了雙眼。前一晚發生的事情如走馬燈一般飛速地在謝引棠的腦袋里奔涌,他爬起來后臊著臉慌慌張張地穿衣服。怎么會這樣……自己怎么會當著段照松的面說出那種不知廉恥的話,還像個欲求不滿的蕩婦一樣勾引他求他來cao自己。 相比較在男人面前表現出的種種失態,謝引棠似乎沒有因為自己的秘密被段照松知道了而擔憂。他并不排斥對方的靠近,對于這個人,謝引棠有一種連他自己都說不清原因的信任…… 心里有事,便沒留意要放輕動作,謝引棠擰開臥室的門便把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夜的段照松驚醒了。 也不知這么冷的天他是幾時困得睡了過去,雙手揣在袖管里,在沙發上凍得縮成一團也不知道進房里暖和暖和。驟然睜開的雙眼里布滿了紅血絲,熬了一夜,下巴上的胡茬肆意生長。 謝引棠冷不丁地想起前一晚舔舐那些胡茬的感覺,還有那些胡茬在自己身下掃過的觸感。他騰地羞紅了一張臉,不敢再看段照松,慌亂地扔下一句“我走了”便沖向大門,把男人一句“我送你”關在了屋內。 “唉……”謝引棠長吁了一口氣,他很聰明,稍稍思考便會知道前因后果。他大可以把一切沖動都推到藥的身上,只是請病假的這幾天,午夜夢回時那些旖旎的畫面總會讓他不愿醒來,夢里夢外都臉紅心跳。 謝引棠踢了踢腳邊的小樹枝,正打算回去上第三節課,轉過身便看到許毅舟在墻角鬼鬼祟祟地躲藏。他緩步上前,在對方看著他尷尬地撓頭的時候好笑道,“躲什么呢?” 許毅舟支支吾吾地一會兒問他身體好了沒有,一會兒說下周期末考了還沒復習好,一會兒又說快打鈴了趕緊回去上課。謝引棠看對方笨拙的樣子不自覺地舒展了眉頭,他拍了拍許毅舟的肩,坦然道,“何哲是我前男友,那混蛋趁我過生日的時候給我下藥,五分鐘前我已經把他踹了。還有什么想問的嗎?”說完又挑眉笑了笑。 “嗐,我就說,靠!這小兔崽子真不是個東西,你等我叫人幫你收拾他,不把他門牙打掉了我不姓許!”許毅舟早已看出了謝引棠和何哲的關系,不過從來沒有介意過同桌是同性戀這回事。他朝著空氣揮了揮拳頭,似乎何哲就在他面前。 兩人一同朝教學樓走去,許毅舟還是不放心地瞥了眼謝引棠,“班頭說你請了一周病假,怎么今天過來了,你現在沒事了吧?” 謝引棠搖搖頭,請假本來就是為了留時間調查何哲和他哥,前三天他還瞞著家里假裝在上學,還好外婆沒有因為他周一早晨才回家而生氣。 “你回來了正好,我今天下午想去段叔那兒理個頭,咱倆一塊兒唄,你不周五都會去的嗎?!痹S毅舟道。 突然間聽到段照松的名字讓謝引棠心跳漏了半拍,他側過頭揉了揉鼻子道,“我,舅舅今天回家了,要去外面吃飯……你自己去吧?!彼€沒想好該怎么面對段照松。 許毅舟聞聲點點頭,捋了一把劉海,“行吧,那我自己去咯。對了,謝謝你的蛋糕,很好吃!”同桌說著拍了拍謝引棠的后背。 * “歡迎光臨?!鼻芭_的小貓不知道第幾次打招呼了。段照松正在剪頭發,聞聲回頭看了看,這一周以來每當有人推開門他便會如此。雖然心里早已接受了謝引棠不會過來的現實,但在又一次發現來人不是他的時候眼神還是暗了暗。 “段叔,我來剪頭?!痹S毅舟揚著笑臉走了進來。 段照松給手邊的顧客修好了鬢角,拿過海綿刷走對方臉上的碎發,一邊轉身吩咐陳波道,“先幫忙洗洗?!?/br> 許毅舟的母親周三的時候從老家回了清州,第一件事便是跑來找段照松問相親的情況。男人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心亂如麻,謝引棠每周三都會來店里報到,這次缺席了。也對,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以后兩個人應該不會再有交集了。這樣也好,畢竟……太荒唐。 “問你呢,發什么愣???”周芬不滿地看著段照松,“小孟周日晚上就跟我打電話了說覺得你很不錯想處處,我當時不在這邊也不好問你,怎么說人家也是個女人,你要是也覺得好,這種事你就主動點,啊?!?/br> 當時段照松一邊理發一邊開小差,周芬的話他也只是囫圇聽了幾個字,在下午五點店門再次被推開的時候往門口望了望,發現不是那個熟悉的人才敷衍地回了兩句知道了。他其實,是想對那晚的事做個解釋,可能沒有機會了。 晚上他在店里便接到了孟小婉的電話,女人在電話里很殷勤,約好了周四下了班就來他這里燙頭發,段照松只能應下了。陳波本想打趣他幾句,看到男人蹙起的眉頭又閉上了嘴。 “怎么這個時間過來,晚上沒有晚自習?”段照松給許毅舟披好了帆布,猶豫了一下開口,他其實想問謝引棠,可他沒有立場問。 許毅舟沒心沒肺,抖了抖面前的帆布抬頭從鏡子里看向段照松,“下周一期末,高三從今晚開始放假啦。今年不是過年晚嘛,學校的意思是不要耽誤了一模,下學期早點開學?!?/br> 段照松點點頭,“嗯……那考完就放假了,過年有約同學去哪里玩嗎?”有約謝引棠嗎。 “應該直接回老家了。哦,不對!還有件事兒?!痹S毅舟忽然正襟危坐,“放假前我要揍一個人,小王八蛋敢欺負我同桌,我弄不死他?!币а狼旋X的,說著在帆布下摩拳擦掌。 “你同桌,怎么了嗎?”段照松不動聲色,假裝淡定地問到。 “有個王八蛋欺負謝引棠,害他病了一周今天才回來上課,考完了我就把他拖小樹林里面打一頓!”許毅舟忿忿不平。 雖然知道許毅舟說的不是他,段照松還是心虛地清了清嗓子。原來是請了病假,松了一口氣之余男人又有些擔憂。他手下動作不停,跟坐著的男生隨意聊了聊謝引棠的情況,知曉他無大礙才放下心來。那晚少年病殃殃的,他總害怕對方會留下什么后遺癥。 有一千句關心,也不合適讓許毅舟代為轉告。段照松咽下了擠到嘴邊的話,給許毅舟收拾好了便要送他出門。 玻璃門再一次被推開,結賬的男生和門口站著的女人打了個照面。 “小舟!” “孟阿姨?” 孟小婉昨個才在這里做完了卷發,今天又在下班后準時過來報到。對方熱情太盛,段照松有些無奈,他還不知道該怎么跟這個女人“處一處”。 “原來我媽說要給你介紹的對象是段叔啊,那可太好了!段叔人超好的,嘿嘿,你們倆的喜酒可一定要請我啊?!痹S毅舟一臉笑開了花。 段照松還未開口,孟小婉便嬌羞地捶了捶許毅舟的胳膊道,“胡說什么,八字沒一撇呢”說著又悄悄覷了一眼段照松的神情。 許毅舟很識相地不當電燈泡,拉著陳波說要去打夜球,把段叔和孟阿姨留下來溝通感情。 “呃,那我……請你吃頓飯吧?!倍握账删执俚亻_口道。 孟小婉點點頭,笑得很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