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綠茶手段
白河景出現在張曉萌身后,隔著半米,在她準備打飯的窗口晃悠。張曉萌掃了一眼,立刻認出了他,這是陳銳的弟弟。雖然沒和白河景正式認識,但不穿校服的陳銳弟弟算是高一的校園風云人物,她又關注陳銳,早混個眼熟。張曉萌朝他微笑,轉過頭,假裝看著食堂的菜單,果然,白河景在她身后說:“曉萌姐。怎么裝不認識我啊?!?/br> 張曉萌轉過頭,白河景大方地走上來,和她并肩看著菜單,說:“今天有曉萌姐最喜歡的三絲一果。那我也來這個嘗嘗吧?!?/br> 張曉萌頗有一些詫異。她不過是看白河景眼熟,但白河景怎么連她喜歡的菜都知道。白河景朝她挑挑眉毛,自作主張,又幫她點了兩個菜,口味也是她比較喜歡的。食堂阿姨顯然對白河景很有好感,盡管是張曉萌的餐盤,也給她打得滿滿的。張曉萌謝過阿姨,要刷飯卡,白河景搶先掏出飯卡,往刷卡機上一貼,說:“曉萌姐,這點錢就別跟我客氣了。難得見到你,一頓食堂的飯,就讓我請了吧?!?/br> 打飯窗口還有其他的同學。她們嘴里不說,眼角卻朝張曉萌瞟著、張曉萌僵硬地笑了笑,端著餐盤離開。她在食堂里轉了一會兒,找了一張空的圓桌,剛剛放下餐盤,另一張餐盤緊貼著她的盤子,也放了下來。白河景朝她笑著,笑容里沒有一絲一毫的猥瑣?!皶悦冉?,你幫我看著盤子,我去買杯奶茶?!?/br> 同桌吃飯的陌生同學眼睛里頓時流露出八卦。張曉萌還來不及阻止,白河景一蹦一跳地走了。張曉萌只好坐下,咬著嘴唇。她算是女生里比較坦蕩的,和男生關系算挺不錯的。但她沒有和哪個男生肩并肩地單獨吃過飯。畢竟,食堂是公共場合。她有心想把白河景的盤子推遠一點,剛剛推出一個身位,兩杯奶茶落在盤子離開的空白里。白河景若無其事地坐下,將盤子拉了回來。 “曉萌姐喜歡草莓味的吧。咱們食堂的草莓味奶茶太難喝了。原味加冰的還可以。我選的小料是燒仙草,你嘗嘗?!?/br> 張曉萌不接。白河景拿過吸管,瞄準十字花,啪地一聲戳開塑封,推給她:“光吃飯,不喝點東西,能咽下去嗎。曉萌姐,你看你嘴唇都干巴了?!?/br> 張曉萌看著奶茶,又看著白河景,想不出拒絕的借口,不得不接過奶茶。入手沉甸甸的,溫度也恰到好處。真是人不可貌相。在那些傳聞里,白河景性格高冷又暴躁,沒想到他本人竟然這么自來熟。張曉萌小小地吸了一口,燒仙草在嘴里化開,像冰冷而細碎的果凍。她怪不好意思地說:“別叫我姐。我什么時候和你這么親近了。這些加起來20塊錢吧。我給你?!?/br> 白河景趕快壓住她的手腕:“別別別,曉萌姐。你是我學姐,不叫你姐,叫什么?叫你:敬愛的張曉萌同志?我十分榮幸,能在今天和敬愛的張曉萌同志坐在同一張餐桌上用餐。這樣,這頓飯有了光輝的意義,神圣而偉大??梢栽诟锩飞狭粝乱还P,定格了歷史上的今天?!?/br> 張曉萌捂著嘴笑個不停。白河景朝餐盤做個鬼臉,吃了一口,贊賞:“不怪曉萌姐喜歡,這個菜確實好吃。我宣布,這以后也是我最喜歡的菜。嗯。第一名?!?/br> 張曉萌想問他名字,又有些遲疑。人家給她打了飯菜,買了奶茶,她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未免有些不太對勁。還是白河景機靈,進行了自我介紹。原來他姓白。張曉萌不由得暗自慶幸,沒自以為是,張口叫他“小陳弟弟”。 白河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讓張曉萌漸漸放下了戒備心。高三向來比高一高二早去食堂十五分鐘。白河景和張曉萌坐下這一會兒,高三生吃完飯,陸陸續續離開了食堂。張曉萌假裝不在意地張望著離開的高三學生們。白河景看在眼中,微微一笑,說:“高三真好。能第一個過來打飯。我也想當高三。第一時間,就能吃我最喜歡的東西?!?/br> 張曉萌嗯了一聲,說:“不過高三很累。一想到馬上就要高考了。我連飯都吃不下去,更別說是不是第一時間吃了?!?/br> 白河景不太信服地撇嘴,說:“高三忙嗎?那我哥還有時間處對象呢?” 張曉萌剛要問“你哥是誰”,反應過來。不銹鋼筷子忽然變得堅硬墜手,她艱難地問:“陳銳學長有……有對象……?” 她的聲音變得很細弱,仿佛一根無形的絲線勒住了她的嗓子。白河景像是完全沒有聽出異樣,若無其事地點頭:“是啊?!?/br> 說完,他像立刻明白過來,壓低了聲音,煞有介事地說:“曉萌姐你不知道?我哥真不夠意思,你又不是外人,他瞞著誰也不能瞞著你啊。曉萌姐,我有他和他對象照片。你想看他對象長什么樣嗎?” 陳銳不僅有女友,還有和女友的合影。張曉萌幾乎不能呼吸,手指冰冷。她不知道自己想不想看。而白河景才不管她到底想不想看,朝她很八卦地嘿嘿一笑,掏出手機,找出照片,放在張曉萌面前。 張曉萌垂眼望去,心臟大震,臉色瞬間雪白。白河景的手機是她沒見過的型號,沒有數字按鍵,全是屏幕,最下方有一個圓形的按鍵,像一個超級大號的mp4。屏幕里兩個人神態自然得像電影截圖,陳銳和一個好看的女生臉頰貼著臉頰,肩膀挨著肩膀,披著同一條被子,被子下的肩膀和手臂都是赤裸的。 事后。張曉萌只能想到這個詞。 原來陳銳已經和別的女生在床上拍照片了。 張曉萌突然起身,附近幾桌的同學都轉過頭看她。白河景也驚訝地抬起頭,問:“怎么了?” “我有事?!睆垥悦葌}皇地說,仿佛再多看那張照片一眼,就要被不知道的陳銳擊垮。她抄起沒吃幾口的餐盤,飛快地走向餐車,倒盤子時差點把餐盤扣在餐車里。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她想著自己暗戀陳銳的兩年,只要看到他就心生歡喜。然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陳銳對另一個女生微笑,牽手,在繁花似錦的山路上漫步,甚至脫掉她的衣服。 不少人吃驚地目送她捂著臉沖出食堂,又回頭看白河景。白河景無動于衷地拎起筷子,夾了一個花生米送進嘴里。別的不說,三絲一果是真的好吃。 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張曉萌真好騙。一個照片性轉app,就把她騙得痛哭流涕。性轉后的白河景和他本人也完全不像,嬌俏可愛,眼角上揚,就連他都要愛上性轉后的自己了。 用假照片去騙小學姐,不是他人品不好,能成功的根本在于張曉萌不了解陳銳,也不信任陳銳。陳銳說得對。這些人喜歡他的基礎是誤解。不信任就是誤解。正確地理解了一個人,就不會不信任他。 —— 這次換成陳銳敲白河景的門了。白河景心里有鬼,不敢開門,實在熬不過去,走到門口,開了門。陳銳站在門口,燈光從走廊照進來,將他的半邊臉壓在陰影里。白河景強作鎮定,問:“怎么了?” 陳銳出示便箋?!缸粤暋?。 白河景松了口氣,說:“自習啊,嚇我一跳?!彼嘀鴷蛷d走去,陳銳從后面戳一下他肩膀,翻過一頁,赫然寫著「你和張曉萌說什么了?」 看著那行字,白河景瞬間轉過千百個念頭。他不動聲色地抬起眼睛。陳銳看上去不是生氣,而是擔憂。 那就不是張曉萌來告他黑狀。張曉萌又沒拿到他p過的照片,別說她沒資格質問陳銳,就算她質問陳銳了,也沒證據。白河景無辜地回答:“什么都沒說啊。她怎么了?” 他的無辜表情如此逼真。陳銳也有些不確定,在便箋上寫「你們在食堂說什么了?我同學看到你和她說話之后她哭了?!?/br> 看完,白河景忍不住笑了:“她吃完飯哭了和我有什么關系,還能是我給她罵哭了?大概是她自己心里有事想不開吧。哥,你該不會一聽她哭,就去安慰她了吧?!?/br> 陳銳垂下睫毛,搖搖頭。神情分明是有些舍不得。白河景微微瞇起眼睛。他就知道陳銳和張曉萌之間沒那么云淡風輕。 他眼睛一轉,說:“哥,昨晚說的,等你到了一個新地方,喜歡上別人,你是在暗示,你想和張曉萌考同一所大學嗎?” 陳銳一怔,眼神不由閃爍。白河景笑了:“也挺好的。沒準以后她就成我嫂子了。我肯定能和她相處得不錯。誒,她挺會吃的,你有沒有發現。雖然是學姐,但她不讓我管她叫姐。她叫我‘小白’。小白,我喜歡這三個菜。多少錢,你先刷卡,我再給你。噢,刷卡歸刷卡,吃飯時,你不要坐在我旁邊?!?/br> 白河景模仿著張曉萌嬌滴滴的聲音。陳銳的臉色有細微的震動。沒聽過張曉萌說話,不可能學出她特有的氣聲。白河景一笑,一揚臉,說:“陳銳學長,你為了她跟我打抱不平???她哭了,她就委屈?我沒哭,所以我就是壞人?我還替你覺得沒意思呢。你怎么會搭理這么個人?!?/br> 陳銳沉默片刻,寫「你嘲諷她了?」 白河景立刻將頭搖成撥浪鼓。 “不會!哥,我是真心誠意的,如果你能追到她當我嫂子。那我雙手雙腳贊成。沒人想要拆散一對真心相愛的人。只要這兩個人確實是真心相愛的。我是你的兄弟,可不是她張曉萌的兄弟。我只是想,她好像是這個學期才開始跟你套近乎的吧?既然真心相愛,怎么能忍住整整一年都不來和你說話呢?” 陳銳沒有咬牙切齒,但他的表情微妙地改變了。他重新指著便箋上的第二句話,重重地戳了兩戳。 “「你和張曉萌說什么了?」”白河景讀出聲,朝陳銳嘲諷地微微一笑,“我真的什么都沒說。我只是拒絕了她的表白?!?/br> 陳銳的臉色那么難看。白河景低頭,長長嘆了口氣,走上幾步,將一只手試探地搭在陳銳肩膀上。陳銳一動不動,這讓白河景生出一點點希望。他引導陳銳靠著他肩膀,一同坐在樓梯上,他的手向下滑,環著陳銳的腰。陳銳的味道暖暖的,混合著洗發露和洗衣粉的香味,雖然是男孩子,但身材秾纖合度,又舒服,又合手。白河景低聲說:“哥,都怪我。如果我不來蒼北高中,就不會有這么多事了?!?/br> 陳銳搖搖頭。白河景輕拍他肩膀,說:“怎么不怪我。你眼睛受傷,怪我;張曉萌哭了,讓你難過,也怪我。怪不得之前大姑父都不帶你來我家。是不是沒有我,你能少難過一些。你討厭我嗎?” 陳銳勉強笑了一聲,再次搖頭,大拇指來回摩挲著便箋本的封面。白河景忽然激動起來,一把推開他,直視著他康復的眼睛:“哥,你不相信我,是不是。我希望我是你!我學習不好,我爸媽從來沒覺得我是他們的孩子,只覺得我是一個學習工具,學習不好,我就什么優點都沒有了。恨不得把我趕到天邊,別出現在他們面前丟人現眼。你不會也這么想我吧?你不會也希望永遠不看見我了吧?!?/br> 陳銳急忙搖頭。白河景立刻撲到他懷里,緊緊勾住他脖子,在他耳邊說:“別離開我,別討厭我。我只剩下你了?!?/br> 混亂中,白河景在陳銳的耳畔印下一個稍縱即逝的吻。陳銳沒留意到這個小小的揩油。從小,他就沒和別人有過親密接觸。而白河景這次是有備而來的。他隱約明白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