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陸棧的是電話掛斷后的雜音。

    施亦把手機插回了口袋，順便一把扯下了掛在耳邊的耳機，一口氣憋在胸口下不去。

    在施亦做第二個深呼吸時，手機又“?！钡仨懥寺?，陸棧給他發了一個文件。

    施亦微瞇了下眼，直覺不會是什么好東西。

    文件名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施亦順手點開了，想看看又是什么幺蛾子。

    雖然早有預感，但看著屏幕上加載出來的那三道題，施亦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那口氣又涌了上來。

    更別提退出去后才發現文件后面還跟著五個字——明天我檢查。

    得，這是玩上癮了。

    施亦不想搭理，剛要退出界面就看到屏幕上又多了一行字。

    666：別找不會做當借口，這要是都不會你不如轉學去旁邊高職，人說不定還可以教教你怎么做

    人身攻擊？還帶拉踩？？這能忍？？？

    施亦點開聊天框，剛準備就“高職也是祖國的花朵，不能因為一個文化課成績就輕視他人”和陸棧好好理論一下，緊接著陸棧又發過來了一個截屏。

    正是他今天上午百無聊賴無所事事之下干的一件好事，沒想到竟然被正主給看到了，還留下了犯罪證據。

    施亦對于陸棧能認出來是他做的并不感到驚訝，他驚訝的是陸棧這人看著也挺正經的，竟然也會刷這玩意兒？

    施亦一時有點心虛，把剛打上去的幾個字給刪了。作為一個社會主義新時代的遵紀守法好少年，他決定不和對方一般見識。

    然而陸棧好像知道他想說什么似的，又發來了一句話。

    666：我沒有歧視高職的意思

    我就是單純看不起你。施亦自動把后一句話給補上了。

    深呼吸，不跟傻子一般計較。施亦磨了磨后牙槽，大拇指在手機上點了幾下，最后發過去了一個ok。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施亦在心里默念了幾遍，又做了一個深呼吸，在公交車到站后面無表情地走了下去。

    三道題，一個物理選擇，一個化學計算，一個數學立體幾何。

    完美涵蓋了各個領域，也好巧不巧地就占上了施亦的知識盲區。

    也說不上巧，畢竟一本書抽出來就沒多少他會的。

    施亦毫無激情地把題看了一遍，對著書大致確定了是哪些知識點，然后就把書放下了。

    循序漸進，急不得，剩下的就等明天吧。

    施亦把桌上的幾本書隨手理了理，都堆在了一側，左手胳膊肘撐在上面，單手支著下頜，懶懨懨地垂眼看著水筆在右手手指間流暢地轉著圈。

    教室里很安靜，除了書頁翻動和筆在紙張上劃過的輕響還有空調輕微的轟鳴外幾乎聽不到其他聲音，思緒漫無目的地閑晃完了一整個晚自習最后的幾分鐘，施亦最后趕在下課鈴響前交了作業，和著人群一起往外走。

    宿舍是平平無奇的八人寢，床是常見到不能再常見的鐵床——一動就吱嘎作響的那種。

    夏默澤那個寢室剛好還剩一個床位，施亦就搬了過去，位置靠窗一側的下鋪，離門遠、安靜通風，還挺符合他原本的心理預期的，不然施亦也不會這么爽快地就答應了。

    宿舍十點半熄燈，第二天早上六點起床，然后直接去吃早飯，六點五十開始早讀，作息時間表倒是還行，壓榨的不是很徹底，還留了點喘氣的空間。施亦洗漱完躺在床上，回憶著這學校的時間表，想著怎么見縫插針地逮著點空，做點不那么像熱愛學習的三好學生該做的事。

    雖然他本來就算不上什么熱愛學習的三好學生。

    宿舍卡著點關了燈，施亦翻了個身，鐵床吱嘎緊追著響了好一陣，手機屏幕的盈盈微光照在施亦微垂的眼睫上，臉部鋒利的線條被光線柔和了不少，難得地顯出點人畜無害的感覺。

    但很快就被微微上挑的嘴角給破壞了個干凈。

    施亦把剛編輯好的一句話發了出去，也不等對方有所回應，就關了手機準備睡覺。

    暗下去的屏幕上最下面綠色的氣泡上落著三個字——明天見。

    一夜無夢。第二天施亦是被鐵床的震動聲吵醒的。

    施亦手肘撐著床坐了起來，眉頭微微皺著，眼睛堪堪睜開了一半，臉上寫滿了沒睡夠的困倦。

    宿舍沒開燈，走廊的燈光順著門縫滲了進來，微亮的天光輕易破開了窗簾的阻礙，將室內照的微亮。

    疊被子的疊被子，穿衣服的穿衣服，準備出去洗漱的趿拉著拖鞋往外走，只有施亦在床上一副狀況外的樣子坐著。隨著宿舍門大開，走廊上刺目的燈直直打在了施亦眼睛上，混沌的腦子總算是多了點清明。

    “……不是還有五分鐘？”施亦瞇著眼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剛想倒回去繼續睡就被疊完被子的夏默澤一把拉了起來。

    夏默澤：“哥，別睡了，十五cao場集合?！?/br>
    “十五？不是五十早讀？”施亦有點困惑，腦子還有點轉不過來。

    “那是以前?！毕哪瑵捎悬c同情地看了施亦跟本人一樣凌亂的頭發一眼，“十五cao場集合早cao，遲到罰跑五圈?！?/br>
    施亦：“……”學校還能更不做人一點嗎。

    居然還有一天跑兩遍cao的學校？！

    離了個大譜。

    施亦頂著滿腦袋問號站在隊伍里，不是很能理解這學校校領導神奇的腦回路。

    早上起來跑跑步他沒什么意見，寒暑假不熬夜打游戲的時候他也會早起去晨練，但上午大課間那個為了讓他們清醒點故而新出現的跑cao規定，也不知道是哪個大聰明想出來的，難道不知道運動完可能會犯困然后睡得更香嗎，后面再來節催眠的課，這一上午就都不用醒了。

    施亦面無表情地跟著跑完了兩圈，又聽了領導十分鐘的訓話，最后解散完看著一窩蜂往食堂涌的人，平時對著人的時候總是會帶點笑的臉上現在一點表情都欠奉。

    夏默澤轉頭看到人的時候差點被這副表情給嚇到了，施亦平時總是笑著的，眉眼間的鋒利感被笑容沖淡了不少，很容易給人一種脾氣好好相處的錯覺，相處下來好像也確實是這樣，人很隨和，開的起玩笑也玩得了梗。但此時面無表情的樣子周身一股冷氣壓都壓不住，再加上施亦眼尾長，眼睛垂下來的時候壓迫感十足，非常不好惹的樣子。

    和帶著笑的時候判若兩人，但又讓人感覺意外的統一，好像這個人就應該是這樣的。

    夏默澤不過愣了一瞬，施亦已經走了過來，語氣懶懶的：“走吧?！?/br>
    “哥，你有起床氣？”夏默澤打了碗粥，走到位置上坐下，還是耐不住好奇問道。

    “有點吧?！笔┮嘁е蜅l，沒什么精神的樣子。

    他大概也知道剛剛自己可能把人嚇到了，施亦對自己冷著臉的時候的攝人程度還算比較了解，畢竟就連跟他從小玩到大的朋友看到都能被嚇得瞬間噤聲。

    而且他也確實有點起床氣，雖然主要還是因為覺得這學校事兒逼。

    管的又嚴，事兒有多，也不當個人。

    但來都來了，現在轉學也不現實，湊合著過吧。

    施亦這要炸不炸的心情一直持續到了晚上，然后徹底炸了。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施亦選擇同歸于盡。

    “沒補到那?！笔┮嗦曇纛H有點不耐煩，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路邊的一顆小石子，聲音飄散在了安靜的街道里，“不會做，一個都不會?！?/br>
    “你現在在哪？”陸棧低聲問，對面傳來一聲汽車鳴笛聲，明顯不是在學校。

    “不知道在哪，翻墻出來了?！笔┮鄳械迷俣酥歉焙闷獾臉幼?，平時語氣里的一點閑散不著調全換成了不耐煩躁，“沒事掛了?！?/br>
    “等會兒，還想玩嗎？”陸棧清凌凌的聲音像山澗的的一股清泉，好聽是好聽，但施亦還是有點煩。

    說不出由頭的煩悶，他自己也找不到原因出在那里，早上那點事充其量只是個導火索，一路燒到了不知道哪里埋著的炸藥。

    但他也不想壓著自己，今天壓了一天了已經，在別人面前只是露著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在陸棧面前，不知道為什么，他并不想壓著，只想炸了了事。

    “沒心情?！笔┮嘀狸憲Ｖ傅氖鞘裁词?，語氣非常的不好，“不想玩了，掛了?！?/br>
    “還有半小時要熄燈了吧，你今天不回去？”陸棧聲音平靜。

    “別tm管我，愛回不回關你屁事，有這閑心不如多睡會覺?！甭犞憲Ｆ椒€如常的語氣，施亦更加的不耐煩，然后順口就爆了句粗，反應過來后又低聲罵了句艸。

    他已經有好幾年沒爆過粗口了，平時脾氣總是收放自如，這還是第一次失去控制。

    陸棧略顯意外地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片刻后說道：“后天周六，晚上有空嗎，約個時間吧，當面聊?！?/br>
    “脾氣也收一下，能有多大點事，有大晚上在外面踢石頭這功夫不如打幾把游戲?！标憲Ｕf。

    正在踢石頭的施亦看了看腳邊滾出去的那個小石子：“……”

    “雖然不知道你在氣什么，不過，”陸棧頓了頓，背靠著走廊欄桿，一字一頓，“你又不是sb，跟sb生什么氣?！?/br>
    施亦還沒來得及同歸于盡，就被一盆水把那點火苗沖了個一干二凈，而且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陸棧說的好像還很有道理。

    “行了，早點回去吧，后天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