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是這樣高挑漂亮,在人群中就很顯眼。
男人在被趕出家門后,只見過養母兩回。 一次是這次,另一次,是他出賣身體不久時,一個下午。 那個下午,剛好是高考后的第一個秋天,許多學生都回高中來探望母校的教師。 男人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學校門口。昔日的許多舊同學們蜂擁而至。 以前土氣的穿著寬大校服的女生,也換上了顯身段的花裙子,男生們更是各個油嘴滑舌,滿面春風。 他們都被名校錄取,前途無量,光照四方。 男人就很羨慕很羨慕。 男人站得很遠。 他以前的同桌竟然也來了,他們兩在校門口相遇了。他看到男人眼神一亮。 男人卻微微顫抖了起來,他發現自己的手都在打寒戰。他不知道眼睛放哪里放。 同桌笑著問你也是來探望老師的嗎,快進來呀。 男人就猶豫了很久很久,他搖了搖頭,我看看就行了。 好久沒有看到你了,你上了什么學校。同桌正在說話,就看到旁邊的養母走了過來。 養母抱著一束花。她看到了男人,便臉都白了。 接下來養母說的話,男人記得很清楚,這么多年也沒有忘掉: 養母對門衛大聲的一字一頓地說,這男的,在校期間,因為勾引收養他的主人家男人被開除了,請你不要讓他進來,不然我會投訴你。 朋友的眼神也變了。 男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倉皇逃走的。他覺得心臟一突一突的,疼得要命。 但實際上更疼的是他的臉,被路過的所有目光盯著,好似刀割。 他活該。男人想。 這么多年過去了。養母也變了。她看上去很蒼老很蒼老。比記憶中的她,老了許多倍。 看得出她精心打理過頭發,但白發還是嘲笑似得從黑發堆里鉆出來。 宜家結賬的隊伍排得很長很長,她就拎著一個粉色的兒童凳子,在那發呆。 少年毫不知情,只是摟著男人,親昵地問他等下要不要吃甜筒。 男人開始顫抖起來。他搖了搖頭。盯著養母。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養母也看了一眼他。 哪怕過了這么多年,這樣隨意的一瞥,還是令人心驚rou跳。 養母的聲音,養母的臉,總是在他的夢里反復出現。 有時是噩夢。是羞辱是斥責是憤怒是失望的極致。 有時,卻好像是童年的美夢。養母抱著他,在海藍色的海灘里抓螃蟹,然后他被夾住了手,兩人都笑了起來。 夢中養母的臉,和現在的臉很不一樣。 男人抓住少年的手,越來越緊。他怕,生怕養母會撲上來,再當著上萬排隊人的面,罵他是個婊子。 但養母只是移開了目光。 她。甚至沒有認出他來。 今天的他,穿著雪白雪白的羊絨大衣,貴氣得像個被寵大的富家少爺。 不再是她印象里那個瑟縮的,難堪的,婊子。 男人想。 少年在他的臉上親了又親。說,你想什么呀,快排到我們啦。今天新年,我們等下去吃火鍋好不好。不行,等下又該給你辣出眼淚了,你還要沖我哭,這次我們點清湯火鍋。 少年是這樣高挑漂亮,在人群中就很顯眼。還是有許多目光射來,卻是友好的,好奇的,快樂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