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市的這個冬天特別寒冷，多年未曾飄雪的冬天，元旦過后也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

    文華大學的期末考試已經結束，各個學院陸續開始放假。文學院這種論文多專業此時剛剛經歷了兵荒馬亂的交論文日，現在又輪到學生們放挺，老師們皺著眉頭判論文的時候。

    距離俞白林和麥啟星上次見面已經過去了一個來月，林雨覺得自己這個好友最近越發沉默，而且越來越宅，就連自己也很難把他從那個職工公寓里面撬出來，微信回復也是越來越簡短。

    她一邊覺得這樣不行，得想辦法讓倆人趕緊和好，把那個會笑的俞白林還回來。一邊又怕自己勁兒使大了兩人的關系不進反退。剛好又趕上要被學生論文強jian的期末，她的計劃只能一拖再拖。

    等到她終于把成績上傳到教務系統那天晚上，俞白林打來電話問她要不要一起吃飯。某些吃貨立刻舉雙手雙腳贊成，買了兩杯奶茶快樂的沖向了俞白林的宿舍。

    “年咋過？還自己在這呆著？”林雨滿足的干完一大碗米飯之后賴在他的沙發上看他收拾碗筷，“不然你跟我回東北得了，我媽前幾天還說讓我把你帶著一起回去過年呢?！?/br>
    “我自己挺好的?！庇岚琢值穆曇舯凰蜎]，聽的不是很真切。

    “啥？沒聽清?！绷钟晏岣吡松らT又問，還沒等他回答，扔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你電話！”

    “幫我接一下?！庇岚琢株P掉了水龍頭，手上還都是洗潔精的泡沫。

    林雨也沒看來電人是誰，直接按開了免提。

    “您好，請問您是俞勝利的兒子嗎？這里是文華市寧中區幸福街派出所，您父親涉嫌聚眾賭博，現在在我們所里，您現在有空來一趟?！?/br>
    電話那頭的聲音讓兩個人都沉默了，那邊喂了幾聲之后，俞白林才回答道，“好的?！?/br>
    他平靜的把手洗干凈，回到房間換了衣服，看著還在原地發呆的林雨道，“你自己回去小心點，有事的話我給你打電話?！?/br>
    “你，你電話都沒拿?！绷钟昕粗€躺在桌子上的電話，嘆了口氣，“我讓司機來接，我和你一起去?！?/br>
    俞白林沒說話，被林雨拉過來坐在沙發上，手有點顫抖。

    自從上次撕破臉之后，家里面就再也沒有跟他聯系過，反而是俞青樺有一天主動找他吃飯，旁敲側擊的問了兩句他是不是在給家里錢之后，沉默了半晌然后跟他說了聲對不起。

    他不明白這句對不起是從何而起，畢竟從頭到尾俞青樺沒有做過任何錯事。但是在分別的時候，俞青樺突然正色道，“哥，你以后不要給家里錢了。之前的就當是我問你借的，等我正式工作后我會連著利息一起還給你?！?/br>
    林雨家的司機很快就到了，開的是一輛半新不舊的紅旗。俞白林全程木然的被林雨拉上了車，司機打了個右轉，駛入了車流之中。

    麥啟星在腦海中想過很多次自己下一次見到俞白林是什么場合，他要說點什么，但是卻從沒想過這一面是在公安局面前。

    他終于摸排清楚了酒吧部門組織賭博且挪用公司財產放高利貸的幾個內鬼，做了個局在今夜收網，連著參與賭博的?？鸵还赡X送進了派出所。陳聰在里面配合警察做筆錄的時候，他出來放放風抽支煙，就看到緩緩駛來的紅旗轎車，以及從上面走下來的人。

    麥啟星條件反射一般的想把煙熄掉，但是那人從自己身邊匆匆而過，眼神只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便飛速挪開了。

    “cao?！丙渾⑿呛莺莸挠治藘煽跓煵虐礈缭诹艘贿叺睦吧?，他煩躁的抓了抓頭發，心里想著你當老子透明人，我也當不認識你，但是沒過兩分鐘，還是轉頭走回了派出所，攔了一個熟悉的警察問道，“剛剛那個小哥為啥過來的？”

    “??？”小警察想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道，“麥哥你認識那個人？他是你今兒送來的賭博的那伙里面一個人的家屬啊?！?/br>
    麥啟星一愣，努力回憶了一下今晚陳聰提前發來的名錄上面，好像是有一個叫俞勝利的，是來賭博的?？?，在賬上還欠了幾十萬，沒辦法只能當下線幫忙放高利貸還債。但是俞姓不是什么特別的姓氏，他也沒往那方面想，如今一看這剛好是跟陳聰給的信息對上了。

    在他發呆的功夫，從外面匆匆忙忙沖進來了一個女人。雖然身材已經走樣，但是從五官還是依稀可以看出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漂亮女人。

    但是這女人一沖進派出所，就開始高聲叫嚷，“警察沒天理啦，光天化日抓良民了??！”

    麥啟星眉頭一皺，往后退了兩步。這時剛剛回答他問題的小警察連忙跑過來，把這女人從地上拉起來，往調解室里帶。誰知那女人突然掙脫了束縛，指著警察的鼻子喊道，“我老公是被人害的，你們不抓害人的，還要抓好人，我告訴你，我兒子是當律師的，我讓他告你們！”

    “媽?！边@女人話音還未落，麥啟星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他一轉身，卻看到俞白林蒼白著張臉站在不遠處。

    那個女人聽到有人叫她愣了一下，繼而像是找到了什么突破口一樣，沖過去抓住俞白林的衣領，連推帶搡的用拳頭打在他身上，“都怪你這個白眼狼！如果不是你，你爸怎么會被抓到這里來！”

    俞白林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任由這個女人扯他的衣服，但是腳下卻站的很穩，一動也沒有動過。

    “你他媽再碰他一下試試？”麥啟星一下子就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本來心里對俞白林還有的那點埋怨，此時都先變成了對這女人的怒火。他三步并作兩步一把上前抓著女人的領子摔到了跟過來的小警察身上，也不顧俞白林此刻什么反應，一邊給他理著凌亂的衣領，一邊罵道，“你他媽是不是腦子缺弦？她在這發羊癲瘋你就站在這讓她打？”

    那個女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先被警察帶走了，俞白林看著比之前瘦了一點的麥啟星，張了張嘴，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繼而熟悉的薄荷香味就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發覺事態不對本來打算沖過來的林雨看到兩人突然抱在一起的畫面，默默的從墻角又退了回去，想了想，干脆偷偷溜回了車上。

    等俞白林回到調解室的時候，不知道警察和俞母說了什么，她已經規規矩矩地坐在了凳子上。一見到俞白林進來，又站起來想往他身上撲?？墒悄抗庥|及到跟在他身后冷著臉的麥啟星的時候，剛剛被人一把拽飛的回憶又涌了上來，到底沒有鼓起勇氣再沖過去。

    “林子，你救救你爸爸，啊。他是讓人騙了，就是那個什么會所，叫星，星啥的。他們那個黑心老板，教唆你爸賭博！他們簡直是吃人rou喝人血??！你爸爸這種老實人的錢都不放過！”俞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道，還怕自己不夠懇切，又補充道，“你就算不想著你爸爸，你也要想著弟弟啊，mama知道你一直在幫青樺。他就要到大律所當律師了，他不能有個進過監獄的爹??！你不能毀了你弟弟??！”

    “女士，我建議您還是勸勸你老公說實話啊。人家星夜的老板現在就在你面前站著，你不要胡說八道?！币恢弊谝贿叢怀雎暤木烨昧饲米雷?，“你丈夫不僅是參與賭博，他還教唆他人賭博，教唆他人借高利貸，這些警方都是有確鑿的證據的。如果你丈夫肯配合調查，啊，畢竟他的情節不嚴重，也沒有觸及到賭博集團的核心，是可以從輕處罰的?！?/br>
    俞白林腦子嗡了一下，一時間不是到是因為父親所做的事情，還是因為麥啟星的身份。他有點茫然地抬頭看了一眼麥啟星，但是對方卻抿著唇挪開了目光。然后他又被母親尖銳的喊叫聲吸引了注意力。

    “都是你的錯！一定是你，你跟這個黑心老板勾結！你賺那么多錢都不愿意孝敬父母，你害的你爸淪落到這個下場！”俞母嗓音尖銳高亢，直直的往人腦子里鉆。她似乎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丈夫賭錢有什么錯，錯的都是自己這個早早被自己拋棄的兒子，“我就不該生出你這么個不男不女的玩意！你們是什么關系？??？你們倆是什么關系？你是不是讓他上你然后讓他來報復我們？”

    俞母此刻已經失去了理智，什么難聽就撿什么往外說，麥啟星心中默念著不打女人不打女人不打女人，最后還是忍不住揚手就是給了俞母一耳光。

    “我們什么關系用不著你知道，你現在就好好想想妨礙警方辦案和遺棄罪夠不夠你和你男人在里面過年吧?！丙渾⑿瞧沉艘谎叟赃吅孟駴]看見他打人自顧自摳指甲的警察，然后朝俞母漏出了一個微笑，“放心，看在你好歹對我們阿俞有生育之恩，我會安排人給你送餃子的?！?/br>
    說罷，便從身后攔著俞白林離開了。

    俞白林覺得自己腦子里亂哄哄的。

    其實他在母親幾次管他要錢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錢不可能是用來治病的。但是他那時想，也許只是要錢給俞青樺買房子之類的，雖然他自己對房產沒什么興趣，但是弟弟將來是要娶妻生子的，買房子也是應當應分的。

    可誰知卻是今天這個情況。

    麥啟星那邊正在打電話，不知道在交代什么。俞白林看了一眼手機，上面是林雨的消息，說是看到麥啟星也在就放心了，如果有什么搞不定的就給她打電話，她去求她爹幫忙搞定。

    他回了一句別擔心，抬頭就看到麥啟星走了過來，“走吧，我們回家?！?/br>
    “回家？”俞白林偏了偏頭，眼中似乎有些不解，“我沒有家?！?/br>
    “再說這種屁話我揍你?！丙渾⑿呛莺菀Я艘豢谒念i側，看著自己留下的牙印之后滿意的拉著他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門。

    不知道什么時候雪又下了起來，溫暖和吵鬧都被隔絕在了身后，面前只有清冷的雪花片片飄落。俞白林混沌了一晚上的腦子，似乎在此刻終于重新運作了起來。他看了看身邊叼著煙正在翻打火機的麥啟星，一把把煙搶過來扔了，在對方詫異的目光下按著他的肩膀就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