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有秘密嗎？

    人這一生，會有多少遺憾和悲痛呢？

    活著的時候，沒有人會有確切的答案。

    死了以后，一切終將歸于塵土，化作虛無，歸于零。

    遺憾和悲痛，是留給活人的。

    隨著母親下葬，溫歡這輩子最大的秘密也好似被埋進了土里。

    溫歡送別來參加葬禮的親戚，抬頭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又回到墓前，盯著那張黑白相片看，呆站了很久。

    他這算徹底成了孤兒嗎？

    他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因為一場意外車禍，當時車上除了父親，還有一個女人和小孩。

    是的，他的父親出軌了，而那個女人，那個所謂的小三，是他的親生母親。

    他沒有關于親生母親的任何記憶，因為太小，所有關于母親的印象，全部屬于眼前這個永遠長眠的人。

    母親不愛笑，時常在半夜驚醒，然后痛哭，小時候她經常打罵自己，可他的母親卻哭得比他還大聲。

    溫歡也不記得是從哪一天開始，母親把他扮成了女孩。

    她說，這是在祭奠她死去的女兒。

    那場車禍中的另外一個小孩，便是他母親的親生女兒。

    他對那個同父異母的jiejie，更是沒有印象，他也不知道穿女孩的衣服，意味著什么，只知道，他扮成女孩的模樣，母親會開心些，那他很樂意。

    從五歲起，他便一直穿女裝，直到留的小辮子長及腰臀，他其實是男孩的事實，便說不出口了，身份證上的性別都寫著女。

    他以女孩的身份一直讀到高中，直到那個夏天，他驚慌失措回到家中，在臥室痛哭一場后，出來便見他母親站在門外。

    當時他說了什么來著？

    “我不想當女生?！?/br>
    多年的相處，母親應該也對他有了感情，在了解事情原委后把他帶到了公安局，改了身份證和戶口上的性別，幫他剪了短發。

    他依稀記得母親說了句：“是我，對不起你?！?/br>
    溫歡也是在那時候，知道了他不是母親的親生兒子，以及父母輩狗血的故事。

    從他母親的視覺來看，她的丈夫出軌其他女人并且有了孩子，這女人想取代她的位置，私下里還想討好她的女兒，以便在她跟丈夫離婚后，理所當然霸占她的位置，好笑的是，丈夫、小三、女兒被一起車禍全部帶走，一切爭搶都沒了意義，她甚至還圣母心發作收養了小三的兒子，也是她丈夫在外面生的野種。

    溫歡沒法評價他母親，無論對與錯，這個女人也給了他一個家，把他撫養成人，也是他唯一的母親。

    如今，她走了，他除了難過，還是難過。

    日落西山，待天色徹底暗下來，看不清墓碑上的照片，溫歡才動了動僵硬的腿，輕聲道：“媽，希望下輩子你會有個幸福美滿的人生，千萬別再遇到渣男了，就算遇到了，該跑就跑，別總在一件事上死心眼，這個世界上好人很多的，就比如，你就是一個……”

    從陵園回到家中，溫歡洗完澡，飯也沒心情吃，便沉沉睡去。

    這寂靜無聲的家，他渾渾噩噩待了半個月。

    手機接收到的消息，他也僅挑要緊的回。

    選了個陽光明媚的天氣，溫歡去公司遞交辭呈，花了一個星期交接完工作，他跟A市的連接就算徹底斷開了。

    在這期間，他將母親的遺物收拾好，便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

    他現在住的宅子是外公留給母親的，在葬禮上舅舅沒給他難堪，但多少言語暗示，就算母親將房子轉交給他，他也不該收，他姓溫，不姓許。

    溫歡也沒想要，在母親死后，他便打算離開這座城市，房子歸還給許家，舅舅給他銀行賬戶轉了五十萬，當是要跟他徹底斷絕關系。

    溫歡收拾東西時，在床頭柜底層拿出個紫檀木盒，眼神微閃地打開，里面放著一條紅繩手環，因為密封的原因，顏色依舊鮮紅，如火如血。

    如同他的秘密是個謊言，他的初戀也是謊言。

    當初跟他談戀愛的那個人，并不知道他是男生。

    這是他掩藏心中的秘密，年少的他無法坦白告之，這段在謊言里滋生的懵懂愛意，逼得他要瘋。

    如今，再回想也沒有什么意義，從他離開C市到現在，算起來也有七年的時間，對方估計早就展開新的人生，早忘記他了。

    溫歡嘁了聲，想是這么想，他還是將這裝著紅繩的盒子放進了行李箱里。

    就在剛剛，他知道，他想去哪了。

    ……

    溫歡回到C市洛城時，正值酷暑，哪怕洛城樹植茂盛，這搬家地來來回回折騰，幾天下來累得不輕。

    從小在這處長大，他很快就租到個環境不錯的地方領包入住，臨近陵水高中，他的母校。

    他早在之前考過教師資格證，沒想太多，就應聘了母校教師崗位，很輕松就通過了。

    等安頓好后，溫歡也開始到陵水高中任職。

    星期一早晨，走進校園看到學生們都穿著統一的校服，溫歡清秀的面容不禁露出笑意，因為熟悉校園路況，他輕車熟路就找到高一教師辦公室，系主任安排他先跟著楊老師熟悉情況，適應的話，半個月后他要開始頂楊老師的班。

    “溫歡嗎？我叫楊穎，你好年輕啊，我剛看了眼你的資料，竟然才24歲?！?/br>
    溫歡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道：“還好啦，老大不小了?！?/br>
    “你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年輕呢，像個大學生?！睏罘f嘆氣：“要不是因為我家那口子工作調度的原因，我也不想離職啊，一個月后就要去新加坡了?！?/br>
    “嗯，祝您一路順風?！?/br>
    “哈哈你這孩子，怎么這么正經?！睏罘f指了指旁邊的空桌位，“你以后在這里辦公吧?！?/br>
    “好?！睖貧g仍舊掛著笑容回。

    他剛把公文包擱置在桌上，楊穎那邊又給他搬來一沓二十厘米高的紙堆：“這些資料，你閑著無聊時可以看一看?！?/br>
    “好?！?/br>
    “這個u盤也給你，里面有個交接資料的文件夾，里面的資料你拷貝一下?！?/br>
    “好?！?/br>
    “我的課表也給你一份，一會第二節課我要去給三班上課，你也跟著一起去?！?/br>
    “好?！?/br>
    溫歡把資料都整理好后，把目光從辦公桌自帶的電腦上移開，就見楊穎正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你看起來真乖啊，說什么你都應著，真怕你會被學生欺負?！?/br>
    溫歡：“……”

    坐在前面的老師撲哧一聲笑道：“人家小溫沒被學生欺負，倒被你個老妖婆調戲?！?/br>
    “周二傻，給我留點面子！”

    被叫周二傻的男老師轉過身來，無視瞪著他的楊穎，對溫歡道：“你好，新同事，我叫周靖遠，教生物的?！?/br>
    “嗯，好的?！?/br>
    “友情提示?！敝芫高h微笑道：“你左邊那位置坐著位財神爺，脾氣可大了，平時說話注意點，免得得罪他，他可不會給人好臉色，看到我們學校新修的兩棟大樓還有停車場沒，就是他自掏腰包資助蓋的，人家當老師，純粹就是來體驗生活來了?！?/br>
    “就你話多，我看最容易得罪人的就是你！整天嘴巴沒個正經的，能不能給新同事好印象了?！?/br>
    “楊姐，你好意思說我?！?/br>
    “去去去?！?/br>
    溫歡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微笑以對。

    他掃隔壁桌一眼，桌面上的物品都擺放的整整齊齊，像個重度強迫癥患者，也能看出這老師挺有錢，光擺那的筆筒，他在舅舅那見過同款，五位數吧。

    待下課鈴響，溫歡也見到了那位“財神爺”。

    對方穿著整體黑色調的休閑裝，體態修長，信步走來的架勢比模特還凌人，溫歡在看到那張俊美端正的臉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喲，帥哥，吃早餐沒?！敝芾蠋熢谡{侃。

    “沒?！?/br>
    聽到那冷淡的聲音近在身側，溫歡慌忙低下頭，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哦，今天來了個新同事呢，喏，坐你旁邊?！?/br>
    溫歡：“……”

    感到有冷冰冰的視線打在他身上，他腳趾頭害怕地蜷縮了一下，怎么會這樣？！

    他沒想到會再遇到蘇延年！

    “小溫你低著頭干嘛？地上有黃金嗎？”周靖遠道。

    溫歡：“……”

    他現在真想拍死這個煩人的同事！

    為了不讓人起疑，他裝作看資料太入迷，才反應過來的樣子，抬起頭道：“你剛在說什么？沒注意聽?！?/br>
    周老師：“很認真嘛?！?/br>
    溫歡沖著蘇延年微笑道：“你好，我叫溫歡?！?/br>
    蘇延年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蹙了蹙眉，道：“你，有點眼熟?！?/br>
    “不會吧？”溫歡笑道：“我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面，我是A市人，以前沒出過省，最近才來的洛城?！?/br>
    “是嗎？”蘇延年盯著他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笑了笑：“或許是我認錯了吧?！?/br>
    溫歡被蘇延年這么瞧著，笑容險些維持不住，他笑著低下頭，目光聚焦到桌面上的資料，但他看不下去，心臟在劇烈跳動，“撲通”、“撲通”……

    他大腦一片空白……

    為什么會在這里遇上？

    為什么蘇延年會來當老師？！

    溫歡想跑路了，因為，旁邊的這個人，就是那個不知道他是男生的初戀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