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擁金抱玉(微h)
桌上燭火“啪嚓”一聲脆響,翻濺起幾簇燈花。動靜不大,秦簡煙卻恍然驚醒,眼圈熬紅。 我在做什么?他咬了咬嘴唇,心斥,不像樣。矯情,幽怨,太軟弱,好難看。 會讓師弟擔心的。 裘渡的氣息不遠不近,秦簡煙一伸手就能夠到。他強迫自己挺直脊背,逼回眼淚,放下尚在顫抖的手。嘴唇哆嗦著,最終抿出一個平靜的微笑。 “方才我,”頓了頓,“師兄失態了。忘掉好不好?忘掉剛剛的,師兄會給你最好的?!?/br> 溫潤的火光映照出羊脂白玉般的手腕,伸出討饒地去夠知公子的衣襟,將人拉近幾步。秦簡煙坐在床邊仰起臉,眼里墨色氤氳,如若墜入凡間的謫仙,蕭疏軒然。 見人只是眸色深沉,眉頭蹙得更緊,秦簡煙有些慌了,手里力道攥緊,臉色隱隱蒼白。沉默片刻,抽手就去解自己的衣衫,動作粗魯又急切。 裘渡還未來得及阻止,便見他已胡亂拽開了前襟,露出一片旖旎雪膚,半遮半掩,光影曖昧,情色得令人喉嚨發緊。 “師弟,來?!?/br> 那神色幾乎是懇求的引誘了。 “師兄啊……”裘渡面上并沒有笑,卻依舊神色柔和,瞳眸清透,“你不必如此?!?/br> 他抬手撫上那張惶惑難安偏要強行壓抑的臉,有些懊惱:“失去記憶還分成兩個人的我,是不是讓你太沒有實感了?師兄,不要怕,不要難過,不要對我掩飾什么……我都明白的?!?/br> 心底嘆息,是他逼得太緊了。 “師兄是爐鼎體質,對不對?” 秦簡煙瞳孔微縮,半晌,才緩緩頷首,認下了這份令他無比不齒的資質。垂落身側的手已緊緊握起,骨節泛白。裘渡瞥見了,張手硬是嵌進合攏的五指之間,阻止他對自己掌心的凌虐。 “我與血私下探討過……師兄修為的封印,除去找到系鈴人外,也有其它辦法——強破。 “師兄未曾停止過吐納調息吧?但那太慢了。修真一途,快速積攢修為的奇門詭道甚多——” 說到此處,秦簡煙已經懂了他的意思,喃喃念道:“……雙修?” “這是眼下最好的辦法?!濒枚晌⑽⒁恍?,“爐鼎體質雙修事半功倍。如今局面亂象橫生,我雖有自信護好師兄,也難保有不測風云,還是盡早恢復的好?!?/br> 十指相扣,提到唇邊。他低頭輕輕一吻。 “方才是我太急切,嚇到你了。既然如此,就由師兄來吧?!?/br> 話間,也不知道如何巧勁,引得秦簡煙一個轉身,自己倒在了床榻之上?;鸸庖騽屿o狠狠伸縮,床帳回攏,遮住中間一上一下的兩人。 秦簡煙下意識用手臂撐在上方,垂落滿頭青絲。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一時間大駭:“師弟?!” “我失憶了?!敝釉谏硐侣冻鼋器锏睦鏈u,手指勾了勾他開散的衣襟,扯得秦簡煙又往下壓了壓,幾乎鼻尖相對,“這種事,師兄比我懂得多吧?怎么,不敢么?” “……怎敢?!泵H贿^后,是深深的自嘲。秦簡煙閉上眼,“我怎敢??!” 他難道還回得去嗎?還能……還能如十年前那樣,用受盡凌辱的身體,去占有所愛嗎? “可以的。師兄,來?!?/br> 裘渡不知何時用空余的胳膊挽住了他的脖頸,湊過來若即若離地啄吻。與方才充斥著欲望和主動的吻不同,此刻,是憐惜又應允的,逗趣般舒緩著他的情緒,引導進一步的深入糾纏。 秦簡煙被蠱惑了。 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他們彼此的第一次也是如此。 很痛苦,明明又惶恐,又無助,偏要強行在師弟面前擺出師兄架子,要他安心。裘渡生生從骨血經脈里剔出了魔氣,生死關頭走過一遭,牙齒發顫,眉間滿是戾氣。 他恨不得以身相替,好減輕對方的難受,師弟卻哼笑著,叫他靠過去。 尚且染血的兩只手十指依偎,嚴絲合縫,像長在了一起。師兄真美,裘渡說,我控制不住自己,會弄壞你,可又想要你,所以秦簡煙,多親親我啊。 能不能大膽點,你也是男人,你不想要我嗎? 于是生澀,試探。被引導著唇齒糾纏,最熾熱的情欲一步步點燃。 師弟俊秀的眉目在身下淺淺蹙起,分不清是愉悅亦或難捱,眼睫微抬,濕漉漉的雙眸清冽又摻雜著慵懶的欲色,如同清晨露水洇過的桃瓣。 如果十年噩夢給身體留下了無可磨滅的記憶,那驚心動魄的美夢也會吧? 曾沉淀在記憶深處的歡愉綻在眼前,簡直就像從未變過那樣。他埋入泥潭,自慚形穢,未曾奢望過有朝殘花敗絮,也可擁金抱玉。 那是不是終有一日,也可以走出心底迷障的桃源? 秦簡煙急促地喘息著,眼尾飛紅。經年累月被怒怨哀憎浸透的肺腑在冰天雪地中凍到麻木,如今溫水煨養下慢慢知了冷暖,第一時間感受到guntang的刺痛。 太熾烈,又舍不得放手,因此痛徹心扉。 “師兄……哈啊……你哭什么…………?” 仙人垂淚,該多美呢? 裘渡卻覺得心臟被一寸寸地揪起來,疼得細微而密集。 guntang的淚珠一粒粒地往下掉,秦簡煙全無所察。他與裘渡的身體還緊密相連著,剛剛是揮灑著思念和情欲的師兄,現在哭得宛如受盡委屈的孩童,終于了找到肯疼疼自己的家里人。 秦簡煙不記得自己多久沒這么哭過了。 少年時期許有過吧?那時心性雖冷淡,可面對的東西過于沉重。裘渡首回剔除魔氣時他就在旁眼睜睜地看著,什么也做不了,師弟氣息奄奄了三天三夜,終于睜眼,恣肆地沖他笑。 那是秦簡煙印象中最后一次流淚。再往后,就換成了流血。 他寧肯流干血,也不愿掉一滴淚,因為這種東西太過無用,只代表了軟弱與無能,不能拿來保護師弟。慢慢地,苦盡甘來,他也沒有什么需要哭的時日了。 就是裘渡死于雷劫時,只不過哀莫大于心死,境界跌落,欲隨之同去而已。 “……師弟……”秦簡煙睜著眼落淚,視野一片模糊,看不清身下裘渡的神色。他蜷起手指,更用力地交握,仿佛從中能汲取些許坦誠的力量。 “……師兄這樣,是不是難看極了?你失憶了,就算有殘留的感覺,也在重新認識我……是不是,讓你失望了?” 裘渡的聲音極為平靜,也極為柔和:“累了、疼了、受苦、受難,為之憂怖,人之常情,算不得失態,一點也不難看。我怎會失望?!?/br> “……” “我是失憶,又不是失智,很多東西你不說我也知道。但師兄不說,是不是我還沒辦法讓你安心? “之前秉燭夜談,了解了以往的一些事情,卻依舊什么都想不起來。你受了這么久苦,我一無所知,而今師兄還把我當玻璃制品,不肯分擔。就算是我也會覺得不確定、自己很沒用啊。 “我是你的師弟,可也是你的道侶,多依靠我一點吧?” 擁住輕輕顫抖的身軀,裘渡側頭親了親藏于烏發中的耳尖,聊作安慰。 “你的師弟在這里。我在這里?!彼穆曇舻蛦?,咬字極其清晰,像在訴說百轉千回也無轉移的誓言,“你可以軟弱,秦簡煙?!?/br> 再沉重悍然的面具,也在此刻四分五裂。秦簡煙死死攥住他的手,咬緊牙關,悶聲咕噥了句什么,又猛然提高聲音:“我……!” “……他們……欺我,誆騙我,折辱我?!甭曇袈土讼氯?,“奪我道侶魂魄,毀我清白之身,誣我徒兒名譽,十年……囚我于桃源……” 原來誰都一樣的,久別重逢,運籌帷幄下藏匿著不安、自慚、疑慮,種種思量。 將最恥辱也最深刻的傷疤親手揭開,秦簡煙緊閉著眼,長長睫羽上仍懸著將落未落的淚,如同蚌殼吐露無瑕的珍珠。 “師兄很臟了……沒辦法干干凈凈地給你。一被碰到,就會想起那十年里,那些……”破碎的語調戛然而止,終于說不下去。 裘渡再難忍耐,親他的眼角,吻掉苦澀的淚水。他抱緊懷里的人,從未有一刻如此想要記起曾經——如果是從前的他,知曉全部的他,是不是有辦法讓師兄稍微好過一些? “哪里臟了?一點都不?!比滩蛔∴?,“見你的第一眼我就想,沒有人比你更美、更干凈了?!?/br> 失去自己的記憶是什么樣的感覺? 那大概就是……飄飄然于云端之上,不知來處,不知歸路。無論做什么,都有揮之不去的迷茫。 “我記不起從前,可我能將如今的一切感受告知于你。師兄,自我前來業城,看見你的第一眼起?!?/br> ……仿佛疲憊的靈魂終于找到了歸宿。異常安心的悸動。 “我失卻故往,在此界無尊無長,無親無故,與血二人同魂,孑然一身,唯有你可掛念?!?/br> 裘渡的注視珍之又重。 “師兄,不要強撐,不要害怕,不要回避我……無論如何的你,我都無法移開目光?!?/br> 秦簡煙忽而抬首,重新吻住身下人。 他低低道:“不是說要……雙修的么?” “師弟來,好不好?……救救師兄,幫師兄把那些……”紅著眼尾,氣息急促不得章法,淺淺哀鳴如雨后漣漪。 “全部忘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