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塵歸垂下眼簾，高潔明亮的月亮照在他身上，一時難以分清誰更加孤寂。

    蘇鳴嘴唇蠕動，最終還是道了句：“明夜見?！?/br>
    兩人分道而行，虞塵歸行至一半回頭，他的少年走的干凈利落，沒有半分的留戀。

    一時之間，他身上的孤寂濃稠如水，如同實質。

    “沒想到看似不近人情的師兄，有一天會為了虛無縹緲的愛而傷情難過?！?/br>
    柳玥不知何時站在了長明殿的殿門，她打開門前走了幾步。

    一身雪白的裙衫被血染紅，臉上的溫柔不復存在，她意味不明道。

    顯然把剛才的那一幕盡收眼底，看了一出好戲。

    虞塵歸回過頭，靜默片刻，無由來的問：“你殺了他？”

    柳玥可惜道：“沒有，棋差一招。給他跑了?！?/br>
    虞塵歸移下目光，柳玥手中的劍還殘留著血跡，上面盤踞著獨屬于魔族的氣息。

    他不置可否，好久才說道。

    “不是?！?/br>
    “什么？”

    不是虛無縹緲的愛，他能感受的到，蘇鳴的眼神里，流露而出的獨屬于他的愛意。況且，這次云潮村的事兒后，蘇鳴明顯對他不一樣了。

    雖然，他還是會拒絕他，但是沒關系，這都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蘇鳴，是他的勢在必得。

    柳玥半響才反應過來。冷漠的嗤笑。

    “師兄呀師兄，從前我畏你不近人情，孤僻清冷?？稍瓉砟阋膊贿^是被愛束縛的白癡罷了?！?/br>
    柳玥有些失望。

    虞塵歸沒有辯解，他抬頭望著月亮。

    “師妹，早些安置吧?！?/br>
    ……

    蘇鳴返回了青云峰。

    瓊玉師姐還未回來，偌大的青云峰只有他一人。

    不，也不止他一人。

    蘇鳴一邊走一邊踢著不知何處尋來的石子。石子發出的響聲沉悶細微，如同細細抱怨的低語。

    “別踢了，煩?！?/br>
    蘇鳴動作一頓，不再折磨那枚石子。他如同做錯事的孩子，沉默不做聲，等待著大人的批評。

    系統大哥看到他這副模樣，只覺得頭更疼了。

    “沒關系的，大哥都能理解的。做任務壓力大，尋點樂子緩解一下壓力，大哥都可以理解。你們玩玩而已，對嗎？”

    蘇鳴看不到大哥，但是系統與宿主之間有著強烈的感應。

    大哥在渴望他的贊同。

    只要是玩玩而已，以他對蘇鳴的寵溺，這件事情就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翻過去。

    “那，如果不是呢？”

    系統大哥聽到蘇鳴顫著聲線道，頓時系統大哥聽到腦海里有根弦“嘣”的一聲斷了。

    “為什么？他只不過是你任務路途上的一個修仙者罷了?！?/br>
    為什么？

    蘇鳴心里也在質問自己，因為什么呢？

    他不斷找了一個有一個的理由，最后又一個一個的否認。

    最終，塵埃落定。觸碰到了那個他始終不愿去想的那個答案。

    因為…

    他在對我說喜歡的時候，我的心并不是半分觸動都沒有。

    他不知何時，對這位明月清風般的師兄也有點好感。

    那一丁點大的好感，如一枚種子，在蘇鳴沒發覺的時候下，悄無聲息的發芽，成長。

    等他回過神了，這份愛意以長成了參天大樹，他再也無法抗拒。

    所以，云潮村歸來后。頭一個月無法見到師兄，他瘋狂的想。

    他想，他特別的想。

    他想見師兄，想知道師兄如何了。

    后來，他又想。神魂那么嚴重的傷，比起見面他更期望師兄能好。

    再后來，他又覺得，師兄肯定特別疼。比起見面，他更希望師兄身上的疼痛能少幾分。

    “因為…”

    蘇鳴動了動嘴，認命道。

    “因為，我喜歡他吧?！?/br>
    “喜歡？成年人的世界里最不缺的就是喜歡！喜歡這種東西一抓一大把，你沒有必要在這一個小小的主角身上停留?！?/br>
    系統大哥嗤之以鼻，作為系統，他們的壽命太長太長了，情愛于他們來說也不過是漫長生命里的一劑調味品，讓這平靜無波的日子多點波瀾。

    但也僅此而已。

    當你活的足夠長久，你再回頭去看你的所謂愛人。你就會發現，你連那人的相貌，聲音早就忘的一干二凈了。

    可他忘了，他的小弟認識這個世間也不過是幾年光景。

    所以他固執的，偏執的小弟低頭不語，無聲的反駁。

    良久，他聽到他的小弟氣死系統不償命的道：“不是的?！?/br>
    系統大哥氣的差點差點冒煙，他壓下脾氣，語氣咬牙卻齒。

    “他是修仙者，還是天命之子。注定得道成仙，到時候他還能愛你嗎？幾十年他或許不會膩你，百年？千年呢？遇到更好的呢？

    蘇鳴，你在這兒呆久了是會被同化的。到時候，你再想回家可就不能了?！?/br>
    蘇鳴想反駁，可肚子里的話翻了又翻，拼拼湊湊，湊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蘇鳴，喜歡和愛是這個世界上最無力，最可笑的東西。它不像錢，你握在手里就屬于你了，它是會變的?！?/br>
    系統大哥苦頭婆心道，希望他的孩子能回頭，他勸導著這個迷途的羔羊。

    “蘇鳴，回家吧?！?/br>
    “蘇鳴，總部的危機已經過了一大半了，我們回去吧?！?/br>
    “蘇鳴，大哥最疼你了，算大哥求你了，咱們回家好嗎？”

    是的，系統大哥最疼他了。

    比起“大哥”這個稱呼，他更像一位父親。

    在蘇鳴的靈魂蘇醒在總部時，他顯得格外特殊。

    能被選中進入總部的靈魂，要么有著強烈的欲望，要么有著突出的技能與特長。

    唯獨他，他沒有欲望，連七情六欲都不曾有，他什么都沒有。

    或許他有的，但是他失憶了。

    他像是一張白紙，什么都不懂。只會用一雙干凈的，純粹的眼睛好奇的打量所能看到的一切。

    系統與宿主相輔相成，在系統眼中他不是白紙，是麻煩。

    總部那么大，系統那么多?？蓙韥砘鼗氐南到y沒有一個為他停留，唯獨他的系統大哥不怕麻煩，把他撈了回去。

    他是蘇鳴的大哥，是老師，是父親。

    蘇鳴啞然，他動了動唇，可是吐出來的是細碎的，嘶啞的哭聲。于是他捂住了嘴，哭聲停了，唯有眼淚，撲簌撲簌地落下來。

    他想，當你不正確的時間，不正確的地點做了一件事兒，那這個事兒就錯了。

    哪怕你不過是情竇初開，愛了一個人。

    ……

    琉明尊者喜靜，所以長明殿極為靜。但與沉寂谷不同，仔細聽，還是能聽到風聲，樹葉的搖曳，靈鳥偶爾的輕鳴。

    虞塵歸把兩盞明燈放好，放好了又帶著幾分怒氣幾分埋怨的伸出手戳了戳荷花燈。

    木頭。

    又蠢又傻的木頭。

    虞塵歸把明燈收好，這才去看蘇鳴塞給他的東西。是一個錦囊，還是一個空間錦囊。

    虞塵歸把錦囊里的東西取出來，看到那東西有些驚訝。

    是水籠。

    時間在它身上停止，所以常常用來存儲嬌貴苛責的靈藥仙草，是上好的靈草存儲寶器，煉丹師心中除了煉丹爐與靈火之外的心頭好，往往出現一件就迎來煉丹師的趨之若鶩。

    如今，這水籠中盛放的是卻是虞塵歸未曾見過的一株花。

    “是什么？”

    虞塵歸問道，伸出手來撥弄著嬌嫩的花瓣。

    “銀絲寒客?！?/br>
    一道年老的沙啞聲響起，一本書出現在了虞塵歸手中。

    虞塵歸隨意一翻，上面顯現的就是銀絲寒客的資料。

    他單手翻著書頁，突然間看到了什么，有些詫異。

    他目光轉動，看向那株鮮艷秀麗的銀絲寒客。

    潔白柔軟的銀絲寒客被溫養在水籠里。時間在水籠中停止，銀絲寒客花始終保持著盛開不敗最美好的模樣。

    銀絲寒客雖為人間貴族皇室的象征，可也不過是凡間萬千花卉中的普通的一朵。

    與靈藥，與仙草相比較。它好像也不過爾爾。

    只怕是銀絲寒客花也沒想到，自己只不過恰好有天在一個醉鬼前開的最好，就住進了修者難得一求的水籠中。

    虞塵歸指尖微動，他俯下身子輕嗅。

    是獨屬與銀絲寒客花的清冽冷香。

    虞塵歸眼瞼下垂，耳根紅了一片。

    他極為小聲的嘀咕：“傻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