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前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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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每日還是需要喝下大量滋補的湯藥,但在左峪的悉心照料下,杜珩一日日精神起來。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提起那個月夜,似乎當時說過的話、看過的景都留在了彼時彼刻。而除了杜珩抓著左峪的衣袖不松手、兩人合衣在床上相對著睡的那個夜晚,他們日日隔著一扇屏風,在留著一盞小燈的臥房中入睡。杜珩能起身后,白天常坐在窗前,一邊看書,一邊忍不住去看左峪在院子里忙活。 院子里除了那棵桂花樹外,還另辟出了一小片菜地,種著三四種蔬果。家里還有一只貍花貓,白日里總不見蹤跡,只在開飯時忽地出現,風卷殘云一頓后又消失在門口。夜里偶爾會看到兩顆綠寶石悄無聲息地竄進臥房,將二人之間隔著的屏風撞得砰砰響,然后跳上床或榻,安然地蜷起身體。屋子后面還掛了一只鴿籠,乘著兩只皮光水滑的白鴿,卻從不出來放風——平日里需得關好再掛上黑布,以免被貓掏了去。左峪這樣解釋。 杜珩坐在窗前,身上松松垮垮套著褻衣,沒有束發,披著左峪的外衫,手邊是一本游記,看著院中貍花蕩在桂花樹上,撲落了一地金黃的蕊穗。左峪在灶屋里忙碌著,做飯的白煙和著食物的香氣透過竹簾散到院中。 自那日從家中被帶走至今,已逾百日。杜珩思忖著,許久沒有和寧王安插在京中的暗樁聯系,不知對方空等了多久、是否還在等下去。他努力回憶過去與暗樁傳遞消息的方法,覺出一絲不對勁。向宮外傳遞消息足有一年,自始至終他只需要按照字條上的指令,在約定時間等在家中,信鴿自會按時飛來。一切都被安排得太過妥當,以至于他絲毫不知道怎樣去主動聯系接應的人。 他仍記得,暴露前的最后一項任務,和前面的傳信隔了許久,才來到他手中。寧王要他從宮中找到上書房地下暗道的入口和圖紙。上書房擺滿治國典籍,書中字字都是“君子死社稷”的大道理。但諷刺的是,危急時刻可以拋下蒼生的暗道也在同一個地方。杜珩在和寧王手下傳遞消息時,從不提及彼此的真名,免于在失手時互相牽連,因此也只有寧王本人,和他周圍的寥寥幾位近臣,知道自己這五品小官的皮下,套著曖昧模糊的“男寵”身份,再里面才是“暗樁”。其余人等,就算獲悉今上身側有安插的眼線,也大多默認他為近侍或宦官。因此,京中與他直接聯系的那位名為“南山”的同僚,要查到近來皇帝身邊某位近侍的“消失”,更是不易。 杜珩緊鎖眉頭。他自家中被帶走后音訊全無,家中剩余的幾位舊仆在他的“死訊”傳回后大概就已經奔走四散了,只是不知廣平府的父母可有收到消息。如今他驟然“復生”,石頭巷的宅院自然不敢貿然回去,出門走到大街小巷都怕遇上舊日的同僚,更罔論如何與“南山”恢復聯系。杜珩腦中一團亂麻,不知如何下手,才能從方今這無路可走的局勢中掙脫出來。 不過好在,被帶到宮中之前,他委曲求全數日,從上書房內找到了暗道的入口和圖紙,只是來不及再傳遞一次消息,不得不匆忙記住后將其銷毀。他從字臺上拿過紙筆,嘗試著按照記憶把圖紙臨摹出來。杜珩把雜亂的思緒從腦中剔除,專心地繪下第一筆。復雜的曲線在草紙上逐漸成形,杜珩又檢查了一遍,增添了幾處標注后才放下心,將紙疊好,藏在床墊下。他在剛提筆時便已意識到自己腕力異常虛浮。放下筆細看,手腕上兩道白色的傷疤不止浮在皮膚上層,甚至已經蔓延到了肌rou里。他又試著去寫幾個字,筆畫歪歪扭扭,如同剛習字的孩童。他異常平靜地接受了一個現實——不是左峪說的“失了元氣”的緣故,他的手在最后那場酷刑里廢掉了。 “......今晚有酒釀圓子,你愛喝的,”左峪側身開門,將晚飯放到桌上,把貍花攆回院子里,回過頭卻看見杜珩臉色煞白地提筆僵立著,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唇邊的后半句話咽進肚里。杜珩注意到他,勉強抬頭笑一下,想要說幾句話來糊弄過去、順便安慰自己,張了張口,卻一下子發不出聲音。他將紙筆妥善收好,貌似輕快地走到圓桌前,將燒魚、炒芹菜和兩碗酒釀圓子一個一個端出來,把勺子、筷子塞到左峪手中。兩人手指輕輕觸碰,是相似的冰涼。 不知是落在身上的一個個厄運耗干了所有的力氣,還是唯獨不想在這個人面前失態,杜珩用盡全力捏住筷子,卻仍能感覺到手一直在不自然地顫抖。他知道自己在逃避,索性將所有的情感、所有的過去拋在腦后。 “......走吧,早該離開的......先避開孫黨的耳目,出了京城,再去廣平府——不,不能去那邊,直接往南去寧王的封地......出了京城就容易了......”勺子無意識地在碗底輕輕磕碰著,杜珩低頭胡思亂想著。 一只纖長粗糙的手伸過來,將他顫抖的右手和瓷勺一齊輕輕握住。左峪迫使杜珩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道:“你是在想著離開我嗎?” 心思被明晃晃地鋪陳在燈下,杜珩手指一松,瓷勺“?!钡囊宦暤舻阶郎?。他怔怔地迎上面前強硬而不容忽視的目光,只覺心中的酸苦快要嘗不出味道了。半響輕笑一下,開口道:“留在這里一直麻煩你,實在沒什么意思......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就這樣吧,總有一天......”他驟然止了話頭。 總有一天,你會忘了我,找到屬于你的、滿心滿眼里都是你的那個人。杜珩狠不下心說出這樣傷人的字眼,只能一遍遍凌遲著自己的心。他感到很累、很難過——在人間的空氣、花香中待了太久太久,久到心中的廢墟上都開出了花海,可抬頭看,還是滿目瘡痍。 還有我的身體,你若是看過這副皮囊易弁而釵、渴求不滿的yin態,看過每一道疤痕的來源,還會像如今這樣,握住我的手嗎? 接下來是各懷心思、相顧無言。一晃到了該睡覺的時候,臥房中仍然彌漫著壓抑的沉默。杜珩半睡半醒時,看到左峪從屏風那側轉過來,來到他床前,手指輕輕摩挲著眼周,縹緲的聲音傳入耳中“......你一直在笑......哭出來......沒事的” 我哭過的,在硨磲里面。杜珩嘴唇稍動,迷迷糊糊地小聲反駁了一句。 杜珩覺察到自己身體的反常時已經是深夜了,周圍萬籟俱寂,桌上的燈也燒盡熄滅了。勉強睜眼,在一片黑暗中,他腦中僅存的清明讓牙關死死咬住被角,身體失控地像蛇一樣扭動著,身上的汗大片大片滲出來,轉眼間濕透了褻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