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急匆匆趕到甘泉宮，直接找來溫桓問話：“陛下呢？”

    “回風大監，陛下下朝后換了朝服命我送回來，應當是去了……教刑司吧?！睖鼗腹泶鸬?。

    “陛下一人去的？”

    溫桓微微一頓，恭敬答道：“凌影司的影衛應該有暗中跟著吧?！?/br>
    清風聞言片刻未曾停留，忙往教刑司方向趕去。

    皇宮西側的掖庭與教刑司僅一墻之隔，是以往管教犯罪官僚子弟的地方，但自今上登基之后，就將此處封了，另在暖風閣里設了下院代替，教刑司也分擔了部分的作用。

    久而久之，此處已經荒涼到門鎖生銹，無人看管的地步了，也就每月下院會派幾個奴役來清掃一下蛛網雜草。

    許是難得身后沒有宮人侍衛，沒有帝王儀仗，就連暗處的影衛也被遣遠了，洛昊天心隨意動，不由自主地順著外宮墻的巷道走到了這處，抬頭一看門匾，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為何會走到這里。

    明明前朝還有一堆糟心事等著自己去處理，商輅那廝還在凌影司等著給自己演出君圣臣賢的離別戲碼，符望閣里頭那個如今更是生死未卜……

    洛昊天揉了揉眉心，頭次感覺到了精力不濟，他突然想，若是此刻自己蒙了面折回教刑司，擄了洛懷霖出宮，找一處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就此終了余生也好……

    呵，還真是幼稚天真至極??！

    洛昊天不禁啞然失笑起來，覺得可笑的同時又憶起當年的自己好像也曾是這般天真，天真到以為出了這座皇宮，便再沒有地方能束縛住自己，殊不知人心的鬼域遠比世俗的牢籠可怕得多。

    當時天真的少年經常踩著貼身內侍的肩膀爬上掖庭北苑里的一顆大樟樹，眺望遠處的玉清河，清澈澄練得就像從碧藍天空中流出的一般，穿過皇家獵場的山間綠野，一直延伸進市坊之間。

    “無塵，那邊是永寧坊吧？”少年指著河流延伸的方向。

    下面那年輕內侍踮著腳費力地張望著，“這……奴才什么也看不見??！”

    少年直愣愣地望著那處有山有水的好地方，心道：“以后我定要在那里建一座屬于我的府邸，到時候想在里頭干什么就干什么，看誰還敢管我?！?/br>
    “無塵，將來我出宮建府，你會同我一起嗎？”

    “這是自然，主子去哪，奴才就去哪?！?/br>
    少年身手靈活地從樹杈間翻下，抱著粗大的樹干滑下來，拍了拍手道：“好，咱們出去以后就再也不回這無趣的地方了?！?/br>
    “主子還是早點回去吧，貴妃娘娘要是知道您又偷偷來掖庭，奴才恐怕就沒有命陪您到出宮開府的時候了?！?/br>
    洛元楨先是被逗笑，隨即臉色僵了僵，他想到上個月母妃知道自己偷偷來掖庭時那勃然大怒的樣子，先是把跟著自己去稷下學宮的奴才痛打了五十廷杖，逼著自己跪下認錯，還罰三日禁足思過。

    母親雖然自小對他學業嚴苛，但其他方面甚是寬容放肆，他有時在宮外玩到下鑰未歸，甚至在秦府過夜，回宮后也僅僅是責備兩句，父皇那邊還幫忙遮掩，為何偏偏掖庭就成了碰也碰不得的禁地呢？難不成那荒誕無稽的傳言………

    洛元楨不愿再多想，只是傲嬌地一撇腦袋，道：“哼，要不是秦毅那爛好人千叮嚀萬囑咐地讓我幫忙多照顧照顧陸家兄妹，我何必隔三差五偷摸地往這破地方跑?！?/br>
    “主子你就是嘴硬心軟，嘴上這么說，可是一點不耽誤辦事，噓寒問暖，想得比人家秦少爺還周全?！睙o塵說著不知想到了什么，偷偷低笑起來。

    “你胡想些什么！”洛元楨一巴掌拍到對方的后腦勺，“我答應秦毅幫忙，不過是想讓他多教教我武功，以后爬樹也不用這么費力不是，難不成你要給我當一輩子人梯子嗎！”

    無塵聞言突然昂起頭，睜大了眼睛道：“奴才愿意的！”

    “你愿意我不愿意?！甭逶獦E說著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堅定地低聲道：“有些事情，我一定要自己查清楚?！?/br>
    “誒……主子你等等奴才?！睙o塵趕忙撿起洛元楨爬樹時脫下的外氅，匆忙間掉落一個香囊也沒看見，疾步跟上前面小主子的步伐。

    月白色的香囊就這么靜靜地躺在那里，等待著命運的宿主，當年的主仆二人顯然都沒有意識到，這小小的荷包將為未來埋下怎樣的禍根，將一個少年人的命運徹底引向了另一個方向。

    二十多年的光陰倏然過去，眼前深褐色大門上的鎖是虛掛的，洛昊天定定地站在門前，如今他不用翻墻爬樹，不用買通侍衛宮人，甚至不用說一句話，只需伸手一推便能輕松地進入。

    可是，他抬了抬手，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去推眼前這扇門，原來時間并不能抹平一切，原以為愈合的傷口，當再次被人揭開時，那些回憶依然令他心口剜rou般鈍痛。

    有些人，有些事，注定一輩子不堪回首。

    “主子，”清風急匆匆地一路尋來，顧不得行禮，“不好了！”

    洛昊天雙眸一凝，陡然恢復鎮定，轉過身冷著臉問道：“怎么了？慌里慌張得，成什么體統?！?/br>
    清風忙單膝跪地道：“秦御風恐怕熬不過今晚了?！?/br>
    洛昊天聞言臉色更陰了幾分，身形一動，施展輕功往符望閣方向掠去。

    “摩和梭那老頭不是說就算失敗也有法子保命嗎？”

    “他說那是在與玉傀至親的前提下，還說是陛下您欺騙他在先，所以若是秦御風身死也怪不得他?！鼻屣L勉強跟在后面答道。

    “他就沒說別的辦法？”

    “說是說了，但是——“清風明顯神色一陣猶豫，他不知是不是先讓摩和梭與陛下說清楚其中要害會比較好。

    兩人對話間已經快到符望閣的門口了。

    “快說?！甭尻惶祜@然沒耐心聽他墨跡。

    “唯有至親之人的精血可延一命?！?/br>
    洛昊天逐漸停下腳步緩了口氣，神情輕松道：“這倒也簡單了?！?/br>
    “主子你現在的身體不可再——”

    “你應該清楚他的存在意味著什么?！甭尻惶焯种棺×饲屣L的話，神色平靜地道：“朕其實比任何人都想讓他消失，已經死了的人便沒有存在的意義?！?/br>
    清風微微一愕，心里微微發涼，或許他終究不如無塵大監那般了解陛下，他看著皇帝冷峻的側顏，微微垂下了頭，安靜地在一旁候著。

    “但朕此刻又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活著，否則……霖兒會恨我一輩子的，我不想他重蹈我當年的覆轍?！?/br>
    洛昊天的聲音低不可聞，但一旁的清風顯然還是聽見了，待他詫異地抬起頭，就看見主子已經向符望閣里面走去，挺直的背影一如當年離開王府進宮那晚一般孤獨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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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懷霖盯著眼前這滿桌子的美食，饒是肚子里饞蟲已經急得直打圈了，他還是對著陳瑾干瞪眼了許久。

    一刻鐘，兩刻鐘，就這樣僵持著……半個時辰過去了。

    待面前新上了一道烤乳鴿的時候，那香噴噴的味直往臉上撲，洛懷霖終于有些把持不住了，有氣無力道：“陳總管，能不能先讓我吃飽了，其他咱們都好商量?！?/br>
    “不行?！标愯獜淖郎先×艘煌媵~rou羹放到了地上，“舔食是犬奴的必修課，必須跪地舔食完這碗羹才能吃飯?！?/br>
    洛懷霖拗不過，“地上太硬了，你放到這塌上來，我跪這上面吃總成了吧?！?/br>
    陳瑾猶豫了一下，想著這次還是以教他技巧為主，便同意他跪在塌上用飯。

    洛懷霖俯身湊近碗沿，便忍不住嗦嗦地大口吸食著羹湯，魚rou入口即化，湯的高度rou眼可見地下降。

    陳瑾趕忙拉開湯碗，“舔食時不可發出過大的聲音，需用舌頭一口一口慢慢舔入嘴中，更不能大口吸食?！?/br>
    洛懷霖一臉不可思議道：“那我得舔到什么時候？”

    “所以你更要多多練習，以后熟練了自然能快些?！?/br>
    洛懷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反駁，只能在內心默默腹誹，熟練你大爺啊，我要熟練這種東西做什么！跟別的狗搶食嗎！

    啊嗚，洛懷霖此時真想找一地方磕死，自己怎么還真把自己帶入狗奴的身份思考問題了，真是自甘墮落啊……

    陳瑾可不知道洛懷霖此刻內心活動如此之豐富，以為洛懷霖又在耍脾氣，招了招手對一旁侍從道：“犬奴吃飽了，將東西都撤下去吧?！?/br>
    “誰說我吃飽了！”洛懷霖趕緊護食地將碗撥了過來，咂巴咂巴嘴里魚羹殘留的鮮香余味，心有不甘道：“我接著舔完就是了?！?/br>
    于是，洛懷霖就像幼犬吃食一樣伸出舌頭，一口一口舔著碗里的魚羹，頻率越來越快，發出噠噠的舌頭沾彈黏液的聲音。

    洛懷霖聽著自己都羞紅了耳朵，原來光是聽這聲響就能讓人心生旖念，更遑論他此刻屈辱的跪姿，果然性奴連吃東西都要表現出最下賤yin蕩的樣子。

    陳瑾看著洛懷霖越埋越低的頭頂，緩緩教導道：“碗底要舔干凈，合格的標準是碗倒扣下來不許有湯水滴落，滴落一顆記一次過?！?/br>
    洛懷霖心情很是復雜，他不知是該感謝陳瑾的提醒還是吐槽這嚴苛的規矩，但他此刻確實也餓的巴不得把碗底舔干凈才罷休，因為這舔著吃實在是太慢了，慢到他越吃越餓，導致食欲非但不減反而變得更好了。

    于是，洛懷霖都難以置信自己居然真的將這一碗魚羹舔得點滴不剩，縱然姿勢還有待改進，但所幸陳瑾也沒有難為洛懷霖，讓他順利過關了。

    陳瑾看著洛懷霖直接扯了根鴿腿，大快朵頤的樣子，微微蹙眉道：“還是別吃太撐了，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還需早起去暖風閣?！?/br>
    “嗯么……嗯么……”洛懷霖剛咽下一個雞滑丸子，機警地問道：“早起去暖風閣做什么？”

    洛懷霖眨了眨眼睛，用孩童般天真自然的口氣道：“你之前答應我挨完今日的刑責就不用再挨打了?！?/br>
    “不是要打你?！标愯荒槦o奈回答道，“明日帶你去暖風閣看看其他調教官是怎么調教性奴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