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八 在街角那家手工面包店可以買到何樹森最愛吃的果干面包，點綴云南野生核桃?長白山的南瓜籽?大興安嶺的藍莓干，溫暖踏實的食材一口盡興，能省去許多烘焙的力氣? 去熟悉的有機小店轉轉，挑挑每日新鮮的蔬果，今天是牛油果?茭白?熟得過頭的西紅柿?軟硬適度的桃子，還有何樹森深惡痛絕的香菜? 最近何樹森常喝的是從酒窖拿出的蘇玳甜白葡萄酒，這酒來自法國波爾多蘇玳滴金酒莊，有著蜜桃和杏仁的香氣，微甜，與豐腴柔潤的鵝肝會是好的搭配? 我們之間就是這些細細碎碎，像一塊塊小磚，綿延地鋪成平淡的今天和明天?我承認，還有許多事我來不及了解，但我記住了你最近愛用的希思黎黑玫瑰面膜和赫蓮娜綠寶瓶精華，以及三個月來一成不變的愛馬仕H24?鼠尾草的芳香突出，包裹著水仙花?玫瑰木?香紫蘇的層次感，充滿植物氣息和木質香調，性感又古典，像香港的冬天? 陳星洛把餐盤端上二樓?年終，何樹森很忙，甚至回家以后要在書房里趕工作?他知道何樹森沒有什么時間消磨在享受晚餐上面了，但還是盡量做得精致些，送到書房里? “好吃嗎?”陳星洛雙手合攏靠在臉邊，歪頭看著何樹森? “嗯?”何樹森叉起最后一塊煎鵝肝，蘸上一點洋李泥酸辣醬，“嘗嘗?” “我不要?”陳星洛擺擺手，“我就做了一點?它的不飽和脂肪太多，我覺得你也不要吃太多才好?” “嗯，我不吃太多?”何樹森朝著陳星洛舉起叉子? 陳星洛猶豫了一下，張嘴接了下來?這種云南產的鮮鵝肝連法國大廚也贊嘆不已，鮮味和油脂在舌尖生香，醬汁的一點點辣讓人欲罷不能? “我不喜歡?” “你不喜歡啊……”美好的回味突然被打破?陳星洛失落地垂手，像一個落雪的郵筒，“那我下次不做了哦?” 何樹森刮下一抹輕乳酪蛋糕，轉轉叉柄:“我喜歡這個?” “又輕又綿?” “白得柔軟?” “適度的甜?” 他在辦公桌前支起身，湊近他的臉，專注得像在拿手電筒照月亮? “像你?” 陳星洛眨了眨眼睛，心里的雪都在瞬間清掃干凈?“我，那個……”他快速收起餐盤和啟了半瓶的紅酒，“我先下去了，你吃完早休息哈?” 何樹森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陳星洛也停下動作，抬頭看著他? 言盡意窮? 沉默了幾秒，何樹森吐了一口氣，松開了手? 陳星洛縮回手腕，看著何樹森重新坐下，對著ThinkPadHelix繼續辦公?然而時不時會敲錯鍵，一個網頁要刷新好幾遍? “嗯……阿樹你真的很忙嗎?”他靦腆地問道? 何樹森停下敲打的手指? “其實今天晚上是平安夜?” 他若有所思? “我，我想出去走走，今天很多店都有打折……” “好?”他迅速站起來，啪地合上筆記本，摟著陳星洛的肩膀就往外走? “哎盤子……” “等喬太太收拾?” 其實猜到并不難?他只是不確定要不要“放下身段”請我去逛街或者吃晚餐而已，可能是他覺得剛剛太rou麻，可能他還沒有想好要不要擱下手頭的工作，可能他就是想找個跟班的出去浪一浪? 陳星洛坐在邁巴赫的副駕駛上小自豪著? 是我太聰明了么? 其實我挺高興的，誰也別想從我的腦袋里知道一點兒關于今天的溫柔?可能他覺得我們的關系還蠻生疏的，可能他覺得不能對我要求一些事情，可能他只是覺得我剛剛的sao話又是逗他玩? 何樹森坐在邁巴赫的駕駛座上小糾結著? 是我不太明顯么? 汽車穿過東邊羽狀的橙紅云朵，又轉向西邊彌漫的橘色落日?風優柔地在銅鑼灣怡和街道兩旁的屋頂行走?何樹森把工裝外套的拉鏈解開，露出白T和黑色的LV Discovery Bumbag，這款腰包由Monogram Shadow壓花小牛皮縫制，雅致而復古?陳星洛戴著一頂Moso漫畫鴨舌帽，穿著簡單的運動衫和他并排走著，這帽子還是出門前何樹森強行給他戴上的，說這個好看? “阿樹！好熱鬧啊，好多人??！大家都是來過節么?” “你看你看那個大胖人偶好好笑哎！好像是什么……品客薯片?” “好多商店有標打折呢，還有咖啡店啊，甜品店啊，巧克力店呢，先去哪一個?” “哇那個jiejie好漂亮的，裙子也好漂亮的，是女明星吧?啊她要走過去了……” 何樹森皺了皺眉:“別看?” “啊?”陳星洛的注意力還在熙攘的街景上面，像是在海邊撿到了喜歡的小貝殼，總想找到下一個? 何樹森按了按他的鴨舌帽，領著他進了奢侈品店? “阿樹，那些我還沒有試就買嗎?”陳星洛看著何樹森拎著的一堆購物袋， 里面裝著Alexander Wang印花棒球服和及踝鉚釘靴，Kenzo水洗牛仔馬甲?針織拼圖頭套和破洞牛仔短褲，以及一些潮牌配件和兩盒CK男士純棉內褲，“沉么?給我幾個……” “不沉?”其實何樹森是覺得麻煩，早知道就把車停得近一點了? “沒事給我吧?”陳星洛主動接下幾個紙袋，“謝謝你陪我買衣服噢?你不買嗎?” “不用?”其實何樹森沒必要自己出來買衣服，都是上門定制的? “這樣啊，都已經挺晚的了，我們要回去嗎?” “不要?”何樹森說著拉著陳星洛走進一家鐘表店? 陳星洛看著這只裝在精致小盒里的浪琴表，“索伊米亞之光”上的飛翼沙漏標識閃動著低調的銀色?“送給我?” “嗯?”他的口氣聽上去無可辯駁? “哇謝謝你，好漂亮的手表?”店員正給陳星洛小心戴上，“會不會很貴?” “不會?”何樹森把卡交給導購，“你喜歡就好?” 陳星洛把手表舉高，看夕陽在表殼上滑來滑去，像湖面上抹著華爾茲的冰凇，手的周圍有一圈絨光? “嗯，我喜歡?” 今天是曾經幾千個平安夜中的一個，沒有什么特殊的? 這么一想，陳星洛對于捧在手里的平安果的喜愛就貶了許多? 再往旁邊一看，何樹森正啃完最后一口，把果核往垃圾桶里丟? 剛剛他們在廣場的草地上躺著看火樹銀花爛漫滿天的時候，一個小城少女提著一籃平安果湊過來，一口臺灣普通話相得益彰地表達了對兩人“幸福美滿”的美好祝愿?煙花聲太大，陳星洛沒太聽清，只是愣愣點頭，而何樹森立刻買下了這整一籃的紅果? 玫瑰色的煙火浸染了藍海白夜，在何樹森遞來的平安果上綻出點點亮晶晶，像電影膠片那樣可以永駐，無人在意這夸張的光暈，和陳星洛伸手接來的瞬間觸電的微麻? 恰巧午夜鐘聲轟鳴，情侶們抬頭看天上，無數的人舉起雙手? 平安夜快樂? 要幸福啊? 陳星洛聽著人聲鼎沸，人潮歡呼，攢動和笑意，發酵著的山盟海誓的愛，都與他無關? 不幸地聽聽罷了? 他終究沒有看過何樹森的亮亮的眼睛，瞳仁清透，如浸在星光里? “不太好吃，”何樹森抹抹嘴，“蛇果而已?” “那你還買這么多……”陳星洛小聲嘟囔? 何樹森看著他笑了笑:“爺高興?” “隨你高興?”陳星洛挎起籃子，拉起何樹森走出草坪，“煙花結束了，該回去了?” “噢?”何樹森順從地隨陳星洛牽著走?店鋪的燈火還依舊，路燈下投射出兩個人越來越長的影子? “怎么不走了?”看他突然停住腳步，陳星洛拉了拉他的手? “剛才你是不是看到巧克力店?” 陳星洛想了想?確實啊，為了表現得初入城市大為驚奇，看見什么都會大驚小怪一番，沒想到偏偏被他記住了巧克力店呢? 比利時皇家御用巧克力Godiva每年都會在圣誕時節推出溫暖人心而又口味豐富的圣誕巧克力，無論是圣誕樹?圣誕老人?雪人還是小屋形狀的巧克力都令人愛不釋手?陳星洛用手指描摹著玻璃柜臺里相貌可愛的巧克力們，無意中流露出的微笑在看到價格后僵了一下? 何樹森豪氣地買了60顆裝，坐在街邊的長椅上遞給陳星洛:“吃啊?” 陳星洛小心翼翼地打開嵌著水晶珠寶的巧克力禮盒，漂亮的錫箔紙裹著價格不菲的巧克力們，滿滿的圣誕氣息和甜甜的牛奶巧克力味道涌出來?何樹森隨手拈起一顆圣誕紅包裝的紅梅松露形巧克力，剝開包裝丟進嘴里?嚼了嚼，又拿起一顆圣誕綠包裝的姜餅松露形巧克力，剝開包裝遞到他嘴邊? “好吃?”何樹森難得誠懇地夸贊? 陳星洛張嘴接下半顆，濃厚的可可味道配合甜而不膩的松露好吃到令人想哭，然而一想到它的價格，就舍不得再吃了?他撿起這兩張糖紙，仔細捋平，卷成細細的紙卷，捏緊中間，巧妙地撕開幾道裂口，手指翻飛，最后慢慢撐開——疊成了一個裙擺轉開的舞女? 他笑嘻嘻地說:“我厲害吧?” 何樹森小心翼翼地接過四肢纖細但舞姿曼妙的糖紙小人，笨拙地轉了幾下，然后謹慎地放在大衣口袋里，點點頭:“厲害?” 陳星洛收起巧克力們，又挎上籃子:“巧克力不要一次吃太多哦，晚上會胖，而且牙會痛?” 他撅起嘴:“要吃?” 陳星洛頭一次看見他撒嬌，嚇得趕緊掏出一顆:“最后一個了啊，不能再吃了?” 他含住，保證般地點點頭? 陳星洛笑了:“乖～” 已是凌晨，千星斑斕，邁巴赫S650在一號公路上疾馳，車里的呼吸和等待的信號燈重合了頻率?何樹森撇過頭，看著陳星洛恬靜的睡顏，伸手關掉了音樂? 美好的夜里，只有他，和他，和平安夜禮物，和車座下漆黑角落里的一枚竊聽器? 上車時，陳星洛彎腰系了次鞋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