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的天亮得很晚。宋雅從床上翻身坐起的時候，外面還是灰蒙蒙的。才剛七點，身邊的位置卻已經空了，唯有一點近于無的溫度昭示著這兒原本有人。

    他想到陶谷說的失眠。

    眉毛擰起，少年穿好衣服，下床推開房門。

    客廳也暗，但廚房卻是亮的。系著黑色圍裙的青年站在平底鍋前，右手捏著把鍋鏟，身邊的灶臺上鋪著零散的蛋殼。

    少年松了口氣，回去洗漱。

    陶谷的廚藝，或者可以說這些最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幾乎都是這大半年在國外養成的。從起初的不敢開火，到能熟練的煎培根雞蛋，都由著線上老師宋雅指導。

    青年小心翼翼的關火、裝盤，看著兩張形狀圓潤的煎蛋，總覺得少點兒什么。

    只吃蛋確實單調，但民宿的屋里有的食材也少得可憐。

    陶谷靈光乍現，想到什么，下一秒卻被人從后抱進懷里，“你起來啦?！?/br>
    宋雅：“嗯?！?/br>
    少年彎腰查看餐盤，清淡的薄荷味縈繞鼻尖，陶谷偏過腦袋，啄到一口對方的下巴，涼颼颼的，“怎么又用冷水洗臉？”

    宋雅被質問的次數不多，將人翻了個面，摟進懷里，“我等不及?！?/br>
    陶谷被弄得有點兒懵：“你不是八點半才考試……”

    少年的手從人腰上撤開，撐著廚臺，湊近吻了吻人的眼皮，和那雙明亮的黑眸對視，很快俯身壓下，不容拒絕的落吻，牙齒輕輕拉扯青年的下唇。

    陶谷被親得失了力道，擁著人的脖子很舒服的咕咕噥噥出聲回應。

    鼻尖頂頂，唇瓣分離。

    陶谷被人托著屁股抱上廚臺。

    他的好記性不知道為什么這時候作數，“你等不及什么？”

    宋雅答非所問：“起這么早？失眠？”

    “不是，我昨天睡太多了，就醒的早了點，”他的耳垂落在對方手心，聲音聽上去有點嬌，“而且我想給你做早飯?！?/br>
    給喜歡的人做早餐，想一想就很浪漫，陶谷是這么想的。

    宋雅唇瓣貼了貼人的額頭，夸了句“好乖”，隨后掃了眼一旁的餐盤，“早飯做好了？”

    陶谷有點心虛，但還是點了點頭。

    “還早?！?/br>
    青年眨了眨眼，“嗯，因為比較簡單嘛，也……”

    話說了一半，陶谷呼吸停滯，因為他的手腕被少年帶到一個地方，隔著挺厚的衣料往下按了按。

    這個觸感，陶谷縮了縮脖子。

    宋雅不放手，下巴卻貼到人肩上，在人耳邊道：“哥哥?！?/br>
    “你、你你考試不用復習嗎？”

    宋雅趴著，思慮半秒，又道：“寶寶?！?/br>
    這一聲又低又沉，震得陶谷耳膜都微微發麻，酥麻感順著耳根蔓延向下，朝內心柔軟的腹地前進，他含含糊糊道：“我知道了?！?/br>
    宋雅笑著應了聲。

    清晨太過安靜，似乎所有聲音和感官都會被放大。陶谷只覺得整個身體的神經都落在自己的手上，指尖圈不住的東西生命力旺盛。他動作生澀，但身上的人卻很滿意。

    熱氣噴薄在青年耳后的肌膚上，又燙又癢。

    最后關頭的幾分鐘，青年被壓到身后的墻面上，清醒了一瞬，喉眼里的聲音卻是含混的，帶著濃重的鼻音。

    顯然這聲讓少年興奮了，他咬住身下人的下唇，徐徐地磨。

    攀上頂峰的時候，陶谷少見的聽見宋雅低喘了聲，清晨的聲線太低，還有金屬的質感，出乎意料地有磁性。

    “男朋友?！?/br>
    少年給人擦手的動作頓了頓，他抬頭，直勾勾的盯著陶谷。

    陶谷眨眨眼：“不可以這樣喊你嗎？”

    “可以?！?/br>
    陶谷笑笑，往前挪了點，勾住人的脖子撒歡：“男朋友?！?/br>
    宋雅喉結滑動，應聲。

    月牙眼睛彎得更盛，下巴揚了揚，唇瓣要碰不碰的，只是擦過人的側臉，到人耳邊吹了口氣，“好喜歡你?！?/br>
    “……”

    四個字的殺傷力還是很強的，半小時后，陶谷被人從廚臺上抱下來的時候驗證了這點。

    宋雅幫他換好穿好外套，就放在客廳沙發上。

    “我送你進學校吧?！?/br>
    穿衣的人考慮幾秒，目光落在人的腿上，“還能走得了路嗎？”

    陶谷眼睛圓了圓，耳根子又熱了。

    但大腿根剛才確實紅了一片，疼著呢，他撇撇嘴道：“你好煩?！?/br>
    宋雅也覺得自己是挺煩的，但是男朋友太乖，他很難忍住。想逗他，想抱他，想親他，想干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事。少年看眼時間，暫時打消了這些想法，“陪我去吧?！?/br>
    陶谷：“嗯，陪你?！?/br>
    兩個煎雞蛋，陶谷被強硬的分到半個。

    宋雅早嚼完的時候，他還在緩慢的吞咽，模樣看上去呆呆的。

    等紅燈的間隙，少年給人攏好圍巾，撇撇頭發，又小動作的在人眼角蹭蹭，“冷不冷？”

    陶谷咽完最后一口，搖搖頭，感嘆一句：“不好吃?！?/br>
    宋雅：“什么不好吃？”

    “雞蛋?！彼蝗藸孔∈?，過馬路，“都怪你?！?/br>
    “怪我做什么？”

    陶谷：“我本來想擠點番茄醬上去的?！?/br>
    還想著寫三個數字上去，100。

    “大學的考試是不是很難？”陶谷問。

    “考試不難，”宋雅捏了捏人的手心，“只要平時不缺課，重點章節認真聽就好了?！?/br>
    陶谷笑了：“你回答的好認真哦?！?/br>
    宋雅：“你問的也很認真?！?/br>
    這話像是在說陶谷蠢，“我不懂嘛?！?/br>
    “嗯？你想學什么，我都教你?！?/br>
    怎么回事，陶谷覺得這話說得太溫柔，都有點不像宋雅了。冬日的清晨，寒風冷颼颼往衣領里鉆，兩人的一字一句的無聊對話卻格外溫暖。

    快到教學樓的時候，青年突然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摸出好幾顆糖。

    手心被塞東西的人低頭，“巧克力？”

    “嗯嗯，巧克力呢?！边@話把巧克力說得格外寶貝，“你嘗嘗?！?/br>
    少年拆了塊放嘴里，點評道：“甜的?！?/br>
    陶谷：“巧克力自然是甜的啦。是不是奶味很足？”

    宋雅點點頭，“你不吃？”

    “我昨天吃了好多，”陶谷把剩下的都給人塞口袋里，“你等會考試餓了，就偷偷塞一塊到嘴里，解解饞?！?/br>
    “昨天？”

    “嗯？人家在飛機上給我的?！碧展认胂?，又補充道，“我一覺睡了太久，沒吃到飛機餐?！?/br>
    他以為宋雅的關注點會在他沒好好吃飯，沒想到少年問的是：“誰？”

    陶谷張張嘴：“??？”

    已經進入教學樓，人來人往，說話也聽不見，少年索性不再開口。只是繃得筆直的唇線昭示著心情。他又想到昨天遇見的那個同齡人，再想還覺得有點眼熟。

    陶谷不明所以：“咋啦？”

    樓道轉角的時候，少年停下腳步，四處望了眼，人不多。

    下一秒，他把人拉進去。

    陶谷愣?。骸熬烤拐?？你不想考試啦？”

    宋雅垂眸看著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經搭錯了，但又想想，覺得自己一直這樣，占有欲強得過分。

    “男朋友?！?/br>
    陶谷重復道：“男朋友呀?！?/br>
    他還不知道發生什么事兒了，濃郁的巧克力香就從舌尖蔓延開來，甜絲絲的直沖心眼。宋雅在親他，一個黏糊、潮濕的深吻，舌尖在試探，勾著他。

    陶谷閉上眼，享受巧克力的味道。

    “我愛你?！?/br>
    結束的時候，陶谷聽見告白。

    他用力的眨了一下眼睛，眼神明亮又直白，“我也愛你?！?/br>
    ——

    什么東西撐破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陶谷將最后一句話說話，沒忍住問了一句，“什么聲??？”

    小姑娘聲音懶洋洋的：“泡泡糖?！?/br>
    陶谷“哦”了聲，又道：“你一早起來吃泡泡糖？”

    葉衾在那頭嘶了聲，“你也知道現在是一早啊?！?/br>
    不知道誰早上九點還沒到，就給她一通語音通話叫醒了，比她設定的鬧鐘還早三分鐘。也沒啥事兒，簡單來說是給他秀恩愛呢。

    “男大學生考試前抱著老……男朋友親不松嘴？”

    這總結聽著奇怪，但仔細一想也真差不多這回事。陶谷支吾兩句，倒也沒什么好反駁的，“重點不是親吧?！笔亲约夷信笥逊闯５膽B度。

    “歪不歪不重要，你等等，我猜猜呢，”葉衾和舍友招呼了聲，往陽臺上去，“你小男朋友吃醋了吧?！?/br>
    陶谷：“巧克力的醋也吃？”陳瑞的醋他昨晚是想到了。

    葉衾晾上衣服，拍拍手道：“巧克力是巧克力，醋是醋，你沒和他說誰給的吧？”

    青年恍然大悟的“啊”了聲。

    他坐在cao場邊的椅子上，聞言又摸了摸口袋，幾顆糖果還本本分分的又被少年還回來。他摸出一顆，拆了塞嘴里，咬字因而含糊不清的，“就是個小朋友?！?/br>
    “嗯？你要這么說也是有點，但我也沒覺得小谷哥你成熟?！比~衾顯然是誤解了。

    “我說給我糖的，是個小朋友?！?/br>
    葉衾沒忍住笑出來，“我還說呢，以為你對你小男朋友不滿?！?/br>
    陶谷：“我沒有！”

    小姑娘不知道又想到什么，斂住笑，“小谷哥，我問你個事兒?！?/br>
    陶谷說：“你問?！?/br>
    她們宿舍有個舍友脫單了，但男朋友控制欲特強，處了幾個月下來舍友遭不住了，覺得還是分手比較好。葉衾問他覺得怎么看待這“控制欲”。

    陶谷被人名繞的稀里糊涂的，“他們分手了嗎？”

    小姑娘嘖了聲。

    “我也不是很懂，相處著不舒服就算了吧?！碧展妊a充道。

    這話說的很實在，葉衾聽著沒忍住想問：“你小男……算了?！?/br>
    陶谷對這個稱呼太敏感，蹦兩個字眼兒就懂了，“你問宋雅？”

    葉衾嗯嗯兩聲：“我看呢，他控制欲和占有欲都挺強?！?/br>
    陶谷這頭靜了幾秒，小姑娘以為他第一回這么思考這問題，很寬容道：“我可沒別的意思啊，就是你看，首先是三歲的年齡差，其次……”

    青年打斷了她。

    “我舒服著呢?！?/br>
    葉衾：“？”

    而后像不怎么好意思那樣，又道：“和他在一起我很舒服的?！?/br>
    葉衾：“……很舒服？”

    陶谷：“嗯嗯?！?/br>
    葉衾：“小谷哥，我才剛成年幾個月。你和我說這些，我哥知道了會怪你的?！?/br>
    青年在這頭沒控制住，一口咬著舌頭，口水絲絲的往喉管里咽，“我說的不是那個舒服?！?/br>
    “哦哦哦，那，那也舒服么？”

    陶谷啞了聲，耳朵燙得厲害，都想把圍巾摘了。他回到正經的問題上，“宋雅的占有欲，我挺喜歡的。至于控制欲，我覺得他還好啦，我不是也好好的出國了嗎?！?/br>
    小姑娘無意點出的東西，他在國外的時候也總想。

    想宋雅，想宋雅對他的好，想宋雅的一切。

    當看到那張小時候的照片時，陶谷就意識到，和對方那一個多月的相處恐怕不全是巧合。

    他也不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