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乾的臉色蒼白到透明，肌膚冰冷，呼吸微弱，被楚越從門后解下來的時候整個人都似乎輕飄飄的。

    楚越甚至不敢輕易搬動程乾，唯恐下一秒微弱的呼吸就斷掉。

    他小心的將人放到床上包進被子里，已經完全顧不得面子之類的問題，顫抖著摸出手機給陳醫生打電話。

    程乾被迅速推入醫院急救，一番治療后，陳醫生用慶幸的語氣告訴楚越，程乾沒事了。

    如果再嚴重一些可能會留下一輩子的遺憾，但還好楚越下手沒有那么重，無論是前邊那個還是后邊那個，修養一段時間都能恢復如初。

    等一切都折騰完，已經半夜十二點多了。

    醫院的人很少，各個病房一片黑暗，只有程乾的房間還亮著燈。楚越想想陳醫生說暫時沒事兒，就關了燈，拉了椅子在床邊坐著。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楚越可以放任自己流露陽光下不敢露出的表情。

    之前一片忙亂，楚越沒有空想其他東西，如今一切都寂靜下來，他才終于能靜下心思考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程乾是故意的。

    楚越心念電轉，很快就想明白了。

    觸碰他訂立的規矩是故意，勾引他失控是故意，后來他能情緒失控到把程乾抽個半死，也是程乾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下的結局。

    明明都是程乾的算計，楚越想明白后看著依舊昏迷不醒的程乾卻沒辦法生氣。

    黑暗中楚越什么都看不清，卻能夠想到程乾臉上的表情：一定是蒼白隱忍，失了桀驁變成一臉委屈。

    就算閉上眼睛，程乾的臉依舊在他腦海中反復晃動，微笑的驕傲的、執著的狠厲的，清楚的在楚越腦海中循環。

    楚越看見最初和程乾相遇的畫面。

    已經身家不菲的程乾因為司機的失誤和意外站在暴雨中的公交站牌下躲避，偶然回家經過的楚越給了他一把傘。

    之后很多很多年楚越都在想，如果他當初沒有一時好心遞出那把傘，是不是后來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他看著原本童話一樣浪漫的開端蛻變成一場噩夢，看著前世的自己不知不覺踏入深淵，被強暴被囚禁，流言和裸照漫天飛舞，父母都被氣到重病，甚至來不及見最后一面。

    那個最初讓他心動的青年逐漸變成惡魔般猙獰的模樣，他在重重禁錮下避無可避。

    兩次逃跑，程乾讓人打斷了他的腿。

    冷戰，他再也不能開口說話。

    他學著乖巧聽話，于是漸漸變成程乾的泄欲工具，程乾的meimei和私人醫生也拿他當個肆意羞辱的玩具。

    最后楚越什么都沒有了，他只想有一天能回家，但一場大火帶走了他的眼睛。

    倘若身體健全，楚越還能逃出去，但他不僅腿用不了，身上還困著鎖鏈。

    在程乾懷里被救出來的時候，楚越多想說讓他死了很好，但他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了。

    腦海中程乾的模樣忽然又變了，變成一身傷痕累累，卻依舊眉眼狠厲的模樣：“阿越，你死也別想擺脫我！”

    楚越一激靈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身體朝前一歪，一下從夢中驚醒過來。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棱照進來，落在程乾蒼白虛弱的臉上，看著無害又漂亮，乖巧的模樣直接看呆了楚越。

    門外有人走動的聲音再次驚回楚越的神智，讓他痛苦的捂住臉轉身不去看程乾。

    這一刻他忽然就懂了，絕望不是看著自己被折磨卻無能為力，也不是他先前的想恢復正常而不可得，絕望是，你明知道這個人和你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卻還是，不可自拔的愛上這個人。

    ……

    程乾沒有昏睡很久，早飯時間剛過，程乾就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了。

    他第一反應是尋找楚越，看見坐在病床旁邊的影子狠狠松了口氣。

    動作驚動了楚越，楚越回頭，表情冷淡的端來一碗粥。

    等程乾吃完，楚越擦擦手坐在程乾身側，避開程乾的目光看向床頭的柱子：“程乾，我們談談?！?/br>
    “阿越……”

    程乾聽見‘談談’這兩個字就心里發慌，很想捂住耳朵避開，但楚越按著他的手，他身上也沒有力氣，根本逃不開。

    他只能僵硬的躺在床上，聽楚越細數他的罪過：

    “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不好嗎？上輩子是你一手毀了我，你誣陷我和別人在一起，用這個理由強暴和囚禁我，我只是想回家看看，你就打斷了我的腿，其他更過分的我也都不想追究了，我只想和你好聚好散?！?/br>
    程乾聽見楚越說‘放過’的時候還有點激動，聽到后來就只剩難言的愧疚。

    是啊，在楚越眼里，他才是楚越所有悲慘的罪魁禍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做的最過分的事，也只有強暴和囚禁了楚越。

    但他沒法和楚越解釋。

    他程乾聰明一世，建立起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卻連這么嚴重的欺瞞都參不透，任由身邊那些最親近的人傷害他的愛人。

    若是早知道……可惜沒有早知道。

    他任由楚越報復折磨，除了想要利用楚越的心軟，也未嘗不是因為被愧疚折磨的太痛苦，用身體的痛苦換一個心靈的解脫。

    “阿越……”

    程乾聲音不覺間微微發抖，卻堅定的搖頭：“我寧愿你追究到底?！?/br>
    “你這是何苦?！?/br>
    楚越閉了閉眼，有些無力的低嘆：“以后我可能會做得比這次更過分……”

    楚越的語氣讓程乾一時猜不到楚越到底知不知道他昨天的小動作，如果不知道還好說，若是知道卻這么放過他……

    程乾又想作死了。

    他握住楚越的手毫不猶豫的揭穿自己：“昨天不是你的錯……”

    “就是我的錯！”

    楚越只聽半句就能讀出程乾的意思，倉促抬手捂住程乾的嘴，不讓程乾把話說完。

    不說完，他就還能假裝自己不知道，可以自欺欺人說自己不過是心軟。

    但掌心被程乾舔了一下。

    濕熱的舌頭舔過掌心的感覺十分詭異，楚越只覺得掌心癢癢的不得了，身下因為這一個簡單的動作迅速頂起一個小帳篷來，被嚇得慌忙放手。

    他一放手，程乾嘴角迅速浮現出一絲笑意。

    “你喜歡我?！?/br>
    程乾用肯定的語氣說。

    楚越心里有點慌，強裝著鎮定的模樣嘲諷一笑：“我喜歡你？你睡傻了做什么白日夢呢？”

    “你喜歡我?！?/br>
    程乾肯定的重復。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喜歡你了？”楚越繼續笑，努力控制眼睛不要往別的地方飄，卻依舊下意識用余光觀察四周，似乎隨時準備奪路而逃。

    “你喜歡我?！?/br>
    第三次肯定的重復，楚越心里徹底慌了。

    他想不明白程乾怎么看出來的，咬牙嘴硬到底：“我恨不得打死你，你難道不知道嗎？”

    但他飄忽的視線，不自覺移動的腳都已經悄悄出賣了他。

    程乾松了表情笑起來，嘴上卻在步步緊逼：“如果你真的這么恨我，我已經送上門來隨你報復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拒絕，你為什么還要讓我離開？”

    “我不想自己變成面目全非的模樣?！?/br>
    楚越咬牙直視程乾：“上輩子已經過去了，我只想這輩子過我想要的日子，你不要再纏著我了?！?/br>
    “那我怎么樣又和你有什么關系呢？不管我傷的多重，你不是更應該拍手稱快的嗎？”

    “你以為我不想？我是不想因為你被抓起來，這樣多不合算？”楚越咬牙堅持。

    程乾又笑了，忽然握緊楚越的手一拉，直接把人扯進自己懷里，在楚越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摸上楚越身下：“那這個呢？”

    楚越一時懵住，張著嘴說不出話。

    程乾的愉悅低笑在楚越耳邊響起，笑得楚越心一寸寸冰涼：“阿越，我太高興了，你還喜歡我?！?/br>
    楚越驟然推開程乾，拉開病房門逃也似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