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多數大學遠離塵囂，S大離繁華喧鬧的大型商業中心不到一公里，周邊更有眾多每到飯點就會排起長隊的網紅美食，與S大難吃的食堂一樣聞名于世。

    重華對S大的食堂沒什么額外的怨念，畢竟他隨時都可以吃到黎的愛心早中晚餐。但這也并不妨礙他心血來潮，看中了一家網紅火鍋店。

    黎匆忙趕到時，就見他的殿下正倚著玻璃幕墻旁的欄桿，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門口三五成群等位的人。

    從殿下手中接過排號的小紙條，看到上面令人咋舌的三位數，黎不由皺眉：“您怎么不早些和阿黎說一聲？”

    重華側頭看了他一眼：“戾氣收一收?！?/br>
    祁雙只看到了黎這副搖尾巴的小狗模樣與先前居高臨下的冷酷姿態截然不同，在重華眼里，卻覺得這只小狗還是帶著剛喝過血的兇戾氣息——若是平時，黎絕不會說出這種有質問意味的話。

    果然，聽到重華的提點，黎臉色一白，終于徹徹底底地轉換了角色：“阿黎知錯，殿下……回去罰？”按照他的經驗，這時候殿下應該沒有教訓他的興致。

    重華也確實只是擺了擺手，示意這個話題結束：“看起來，你把那孩子收拾地夠嗆？準備讓他在床上躺幾天？”

    “阿黎沒有，”黎抿了抿唇，小聲為自己辯白，“阿黎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能樓上樓下地折騰了?！?/br>
    重華訝異地挑了挑眉。

    “阿黎聽殿下的，殿下疼惜他，阿黎也疼惜他?！崩枵f這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也沒跳。

    重華看著他，眼里就帶了笑：“阿黎今天很乖?！?/br>
    “……殿下？”

    突然被發了一張“很乖卡”，黎整個人都有點懵。他有自知之明，知道打從來到這個世界，自己的所作所為就沒有一件能讓殿下滿意的。遠的不說，就是今天，殿下起先是不同意他罰祁雙的——是他爭了一句，殿下才準了。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重華輕聲道：“孤曾經說過，不需要一個太有想法的侍長?！?/br>
    黎心跳都停了一拍。那次刻骨銘心的訓誡從記憶深處涌出，時隔多年再次讓他感受到當日被傀儡觸碰的羞恥絕望——哪怕他剛剛就這么教訓過祁雙。

    他幾乎要不顧場合地跪下認錯，如果不是前面殿下確實是笑著說他“很乖”的話。

    手背被溫暖的掌心包裹，黎怔然回神，對上重華了然的視線：“不過今天，阿黎確實想的比孤周全?！?/br>
    “殿下，阿黎……”黎嘴唇微動，卻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阿黎沒有做錯?！敝厝A笑了笑，輕聲道，“阿黎有了自己的想法，也知道先和孤說，不自作主張。這就很好?！?/br>
    見黎平靜下來，他拍了拍對方的手，然后松開，雙手向后撐著欄桿，“孤下午想了一下。父親定要孤下界歷練，就是為了讓孤理解那些他覺得很重要的東西。若是孤一味按自己的想法做事，未免事倍功半?！?/br>
    “孤是當局者迷，你或許能旁觀者清。往后若是你想到了什么，盡可以和孤多說說?！?/br>
    黎正不舍地回味著殿下掌心的溫度，突然感覺到肩頭被壓上了沉甸甸的擔子，豁然抬頭。

    他也可以為殿下做些什么嗎？不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做羹湯、暖枕席之類的瑣事，而是事關殿下的修行、殿下的權柄這樣的大事？

    他猛地握緊了拳頭，緊張而又雀躍：“是！”

    見黎滿面紅光、仿佛喝了十罐功能性飲料的樣子，重華無聲地笑了笑。

    “去看看前面還有幾桌?！?/br>
    “呃……是！”

    黎這才想起來他們還在等位，腳步帶風地去了?；貋淼臅r候，又成了垂頭喪氣的模樣。

    “還有八十多桌。店家說小桌少，等位時間會長一點?！?/br>
    重華輕輕頷首，表示知道了。

    修行中人旁的不論，總歸耐心都是不錯的。在重華想來，等等就等等，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況且，他看著這排隊等位的人來來去去，也很有些趣味。

    見殿下這副反應，黎也只得按下一肚子的建議，小心詢問：“殿下……在看什么？”

    “在印證一個理論，”重華想了想，道：“當服務臺個數為1，顧客的相繼到達時間間隔服從參數為λ的負指數分布，服務時間V服從參數為μ的負指數分布，且允許無限排隊時，系統達到平衡狀態后隊長N的概率分布為……”

    他語氣一頓，想起什么，斜了黎一眼：“能聽懂么？”

    “阿黎，阿黎蠢笨?！崩杓t了臉，十分羞愧。他于數算一道素來不甚精通，先前看那本就已經暈頭轉向了。

    重華就知道會是這樣，隨口轉了話題：“你剛剛想說什么？”

    黎更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阿黎想，想找他們老板說說，安排個位置?！焙偷钕乱槐?，他覺得自己的思想境界頓時渺小到了塵埃里。

    重華倒是饒有興致地追問：“你認識這家的老板？”

    “呃，不是，”黎連忙道，“阿黎是想，只要多給些錢……總歸不是難事?！?/br>
    “你這是要插隊？”重華的聲音不辨喜怒。不待黎惶恐，他又道：“那若是老板不肯呢？”

    “那就……再多給點錢？”

    迎著重華意味不明的目光，黎縮了縮脖子。

    重華覺得他的阿黎思路有些清奇。

    “孤想想，”重華回憶了一下，“這是叫……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他早就聽到過這個說法，不過一直沒有和實際聯系起來。

    黎訥訥不敢出聲。

    “你看起來很適應這個世界的法則?！?/br>
    “阿黎……阿黎……”

    “不錯的題材，”重華越想越有意思，輕笑道，“就這件事，寫一篇八百字的作文給孤?！?/br>
    “……??？”黎一臉茫然。

    想起學生們和他吐槽時的描述，重華興致頗高地加了一句，“體裁自定，題目不限?！?/br>
    黎：“……”

    見黎沒有捧場，重華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黎登時不敢猶豫，恭聲應下。

    重華方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去吧?！?/br>
    “？？？”

    “不是說可以找老板安排位置？”

    “呃是！阿黎這就去！”

    說了那么多，還以為您不滿意這種做法……見重華目光看過來，黎趕緊收起滿心的吐槽，麻溜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