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現在想來,這些往事根本不值一提,回想起來卻要比瞄準雪地里的兔子容易太多。得意不得已放下長弓,心里有些苦澀,他的手指仍然緊勾弓弦,以便目標再次出現時迅速瞄準。有些習慣在摸到綁繩的那瞬間就復現了,他卻失望地發現自己對準心的把握大不如前。 “放松,”季良意將他的手臂再托起來,握著得意的右手,拉開長弓,“心急,氣就亂,亂則不穩,一旦兔子跑起來,你會找不著它的?!?/br> 得意掙脫他的包圍,自顧自提著弓走開,轉變了發射的角度。他素來不屑什么“心”、“氣”的,拉弓射箭只憑感覺。當年皇宮里有個不受寵的妃子愛喂烏鴉,被小太子一伙射落了不少,不想后來那妃子又得了寵,整天在老皇帝床上吹枕邊風,前太子黨羽莫名其妙倒臺了不少,下場凄慘,尚書府里卻有驚無險。要知道那時候,其余人等能在兩箭內射中一只烏鴉已算不賴,得意卻總一次射落兩只。若真要追究,恐怕數他得罪得最狠。 至黃昏來臨,季良意帶著他在一處山坳里扎營,得意不確定這樣的選址是否明智,在不遠的山坡下面,一片不小的湖泊與他們的帳篷比鄰而居。若是站在坡下眺望,湖泊的邊際便十分朦朧,似乎有一條溪流連接起了它的入口與山坳背面的雪山,湖水冰冷刺骨,而又清澈得驚人。 當地的牧民管這種湖泊叫“海子”,但季良意寬慰過得意,說草原上的水塘和“?!睕]有太大關系,只要不突降暴雨,就不必擔心帳篷被淹沒的風險。得意半信半疑,夜里睡覺時,執意躺在距離“海子”稍微遠一些的右側。 在此之前,季良意把獵來的兔子剝了皮,撒上調料,點火慢慢烤熟。他烤兔子的手藝不錯,也相當自知,因此當得意只每只兔子都嘗了一口,然后盡數丟給他處理時,季良意難得地產生了自我懷疑。今天在雪原上,他共打了十只兔子,其中五只后腿健長、rou質肥美的,被季良意用于晚餐,另有兩只歸入明日的干糧,剩余三只皮毛雪白、柔軟,而又厚實,他打算完整地剝下兔皮拿去鎮子上,給得意做成一條漂亮圍脖,繞在他修長白皙的脖頸上,簇著小孩尖尖小小的下巴,既能保暖,又能將人襯得清麗好看。季良意提著這幾頭兔子時候,總是想起得意潔白如它們的肌膚、柔軟如小動物的身體。更妙的是,如此佳人正走在自己身旁,季良意忍不住望著兔子們發出笑聲來,得意大為費解。 不過這十只兔子沒有一頭死于得意之手,他射歪了兩箭后就信心盡失,再也不愿抬弓了。 冬夜的草原格外冷峻,得意早早就鉆進了帳篷,季良意則在天黑前去岸邊走了一圈,回來時帶著兩大籮筐水草。他解釋說這并非水草,而是一種專門開在水面之下的小花,若非至純至凈的高原雪水,這種長著六枚潔白花瓣、像水仙似的花朵絕不能存活。 “應當很貴重吧?”得意看著滿出筐沿的白花,覺得難以置信。 “沒有,就幾朵花,那滿池子都是?!奔玖家夥穸ǖ?,他早前打聽過,這花的根莖有安神、凝氣,補血的功效,花??扇胨?。等回去軍營,他找人把花梗曬干、磨粉,只要得意又肚子疼了,就調一碗花草湯給他喝。 得意一聽,被凍紅的臉上更顯了些氣色?!拔叶亲佑植怀L??!彼÷暦瘩g,卻又不禁遐想,這下一回肚子疼什么時候才來呢? 到了小帳篷里狹窄的床鋪里,季良意擁著他、怕他受寒而拿棉被緊裹住他,強壯得像塊擋風的大石頭。得意抱著一小只湯婆子,身上暖和,懷中也溫暖,心里的結繩好似已著慢慢捋順了,慢慢轉過身去,借角落里的油燈,認真端詳著季良意的面容。他的鼻子無意間碰到了季良意的,便情不自禁抬起雙手,用那雙熱乎乎的手心,試圖去捂熱男人采藥時遭寒風刮冷的臉龐。 季良意很快睜開眼睛了,他眉眼的輪廓太過迷人,昏黃燭光一照,得意竟忘了害羞。他抬起腿,將自己的膝蓋抵在季良意的下肢上,對方立刻將眼睛瞇成一條細縫,盡管略顯責備,嘴角卻微微上揚。 得意不敢看他,手指悄悄往被窩底下摸索,而后才抬起頭,強裝鎮定道:“良意,你硬了?!?/br> 像是只回復了極其輕微的一聲笑意,季良意面色不改,反手抓住小兔子精的腰桿。得意的髖骨毫無rou感可言,被這么炙熱的手掌一把握,活像是已攏到他皮膚下面去。而因此誘發的其他動靜又沒法掩飾,得意緊盯著他,胸腔里似有個小人在敲鑼打鼓,一想到將要與季良意媾合,他渾身就沒有一處不在驚喜、慶祝,催促他趕快爬到男人身上去。 然而當事人的態度似乎有所不同。季良意掐著他的骨頭,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直到將得意的雙腿稍稍推遠,手掌才回到他的后背。 “好生睡覺,湖邊過夜不比大營,別著涼了?!彼娴?。 他說得沒錯,兩人似乎也只能就此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