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商談
麻煩再大,日子還是一樣要過,圖耶表面上看起來正常得很,仿佛那天的晚歸就如他所說的那樣,只是去舊城取了點東西,耽誤了時間??衫S爾總覺得心緒不寧,圖耶最近老實過頭,乖覺得像是裝出來的,在床上也沒那么需索無度了。 拉維爾并不重欲,向來都是由著圖耶,如此倒是相安無事了好幾個晚上,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那雙綠眼睛里壓抑著狂風暴雨,像掙扎,又像毀滅。 這天圖耶起床的時候拉維爾已經上班去了,他睡得晚,在書房忙活到半夜,日上三竿才舍得從被窩里鉆出來。洗漱的時候煙黛探了個腦袋進來,用喙啄了下圖耶的手,它幾天沒見到阿佩普,這是來找他要蛋來了。 阿佩普正在圖耶的精神圖景里自怨自艾呢,它知道自己是個禍害以后就躲著不愿意出來,萬念俱灰地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一副恨不得立刻自殺謝罪的倒霉德行。精神體的抑郁情緒過于濃厚,傳到圖耶這里,甚至讓他產生了幻覺,疑心是不是聽見了小蛇抽抽噠噠掉眼淚的聲音。 嬌氣的阿佩普這時候可一點都不好哄,圖耶拿它沒辦法,只好對著煙黛攤攤手,表示自己愛莫能助。煙黛失落地轉過身,耳羽耷拉下來,但還是維持著高貴冷艷的氣質,抬頭挺胸優雅地踱回落地窗旁邊的小墊子旁——這個地方陽光很好,是它專屬的孵蛋小窩。 這下阿佩普也顧不上難過了,蛇蛋憑空出現,“啪嗒”一聲輕響掉在地板上。圓乎乎的橢圓球體追著煙黛滴溜溜滾到客廳的沙發底下,眼巴巴地用腦袋所在的一端朝向灰鶴,又畏手畏腳不敢過去,一顆蛋藏在夾縫里唉聲嘆氣,仿佛哭得更大聲了。 目睹了一切的圖耶又好氣又好笑,他都沒怎么樣,怎么這小東西倒搞得像做了什么罪大惡極的事,也不知道這股神經兮兮的毛病從哪里染上的。阿佩普一直很孩子氣,和圖耶的性格不怎么像,但他還是頭一次覺得這精神體怕不是和別人家的抱錯了。 圖耶大步走到沙發邊,彎腰摳出乳白蛇蛋,順手丟給煙黛。阿佩普大驚失色,著急忙慌想要鉆回精神圖景,卻被圖耶強令禁止,只能蔫巴巴地窩在灰鶴翅膀底下。煙黛朝圖耶短促地叫了聲表達感謝,然后小心翼翼地去哄喪兮兮的阿佩普。 它不明白為什么小蛇躲它,卻還是耐心十足地護住藏進它羽毛里的小東西。漂亮的蓑羽鶴蜷縮在陽光下的毛絨軟墊里,修長的頸部往后彎去,長喙細細梳理過羽翼,從里面找出小小一顆阿佩普,姿態溫柔又親昵。 圖耶聽不見精神體是怎么溝通的,但他能感覺到阿佩普高興了不少,誰都不愛搭理的煙黛唯獨對這條嬌氣包無微不至,和它主人一模一樣。圖耶靜靜看了它們半晌,收回目光推門出去,那樣好的拉維爾,叫他怎么放手。 從家里出來他沒去東區,而是騎著車熟門熟路地往圣所趕,工作室慢慢走上正軌,他清閑不少,這些天早出晚歸,忙的可不只是工作。 圖耶拒絕向拉維爾坦誠并不代表漠視自己的身體狀況,放在幾個月前也許他會不當回事。這種能拖上幾年的問題在說不定明天就會死在出任務途中的情況下實在無關痛癢,他面對的危險太多,慢性死亡還排不上號。 但現在不同,要是能好好過日子,他也不愿意和拉維爾一起去死,圖耶是有點瘋,可他腦子又沒壞。他想活的時候,誰都別想輕易弄死他,哪怕是這該死的,所謂的“命運”。 圖耶之前根據莫什給的線索找到了一部分關于“詛咒”的研究資料,知道了二十多年前的真相。那些東西當然不是全部,莫什沒那么好心,他想讓圖耶體會到等待死亡降臨的絕望,絕不會給他任何生的希望。 然而他低估了圖耶,也高估了自己,葉納家族鋃鐺入獄,家族企業被特勤局全面接手搜查證據,莫什身陷囹圄,早不是掌控一切的cao盤手了。圖耶不僅拿到了莫什想讓他知道的東西,其他所有和貝芙麗有關的文件都被他弄到了手。 特奧多斯囚禁貝芙麗許久,他想從她身上得到續命的辦法,圖耶也要從這些數據和報告中尋求生機。 圣所占地面積極大,建在郊區,雖然地處偏遠,但基礎設施完善,周圍山清水秀,比鬧市區清靜許多,正適合讓年輕的分化者們安心學習。圖耶不是第一次過來了,萊娜在宿舍樓下等他,圣所的宿舍區更像居民小區,一人一戶,入口有管理人員對訪客進行登記。 萊娜開門讓圖耶進來,倒了杯水給他,她看起來有些疲憊,眼下一片青黑,因睡眠不足而產生的紅血絲讓她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都渾濁了幾分。 “幾天沒睡了?”圖耶揉了揉她的發頂。 嬌小的姑娘拍掉他的手,沒好氣地瞪他:“還不是因為你?!?/br> 再多的玩笑話卻說不出來,萊娜打了個哈欠,收拾了一下到處亂放的書和紙,空出位置讓圖耶坐下,自己則臉色凝重地打開移動終端調出懸浮屏。 知道圖耶看不懂,萊娜也沒打算讓他看,自顧自說:“我對照著你……母親經歷過的實驗取了你的樣本送去檢查,結果出來了,你的情況和她確實是一樣的?!?/br> “要不是有參照,我都不知道這幾處波動代表了什么,你的腦域看起來明明和普通哨兵沒有多大區別呀……”萊娜聲音低了下去,她一直不敢相信圖耶告訴她的事是真的,可擺在面前的證據容不得她不信。 圖耶這些年從來沒做過詳細檢查,進了高塔后才有機會給腦域掃描。正如她所說,雖說荒涼了些,但他的腦域本質上其實和別的哨兵差不多,連幾次進入他精神圖景的拉維爾都沒發現不對。 要不是有貝芙麗的前車之鑒,沒人會去在意這點特殊的波動,可就是那一點細微的差別,將導致無法挽回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