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溫情
雖說圖耶耍脾氣不去拿行李,但柜子里還有一疊拉維爾特意給他帶去的資料,里邊涉及的那個女人不太尋常,又牽扯到二十多年前的事。東西出現在他的病房,算不上大事,可被人看見到底要橫生枝節,謹慎起見,他最好去拿回來。 圖耶站在窗口看到拉維爾走遠就立馬打開了房門,他嘴上賭氣,其實只是不愿再讓拉維爾和雷蒙湊作堆,看見他倆站在一起他就火大。他記著資料,然而話說出口不好反悔,更不可能向拉維爾解釋他莫名其妙的醋意,便想等人走了他自己再跑一趟。 換鞋出門的時候煙黛抬頭看了他一眼,腦袋轉了轉,又埋了回去,圖耶注意到它的動靜,沒太在意。 行李還在桌上好端端放著,圖耶拿到了資料,并不打算帶上大包小裹,把幾張紙折一折往兜里一揣就走。這一來回又過了快一個小時,他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躺下就能睡著。等站在拉維爾家門口他犯了難,拉維爾沒來得及給他加權限,他進不去??! 圖耶用腳尖踹了兩下門,也不知道煙黛在里面能不能管點用,他沒帶通訊器,總不能一直等到拉維爾下班回來吧!他泄氣地抓抓頭發,準備去找芬利蹭張床,緊閉的大門突然打開,拉維爾握著門把手,看起來有些驚喜:“你沒走?” “你怎么在家?”圖耶幾乎和他同時張嘴,他看著拉維爾去上班的,這才多久又回來了,他們研究所這么閑嗎? 拉維爾沒回答他的問題,接著問:“你去哪兒了?” “突然想起來有樣東西要拿,去醫療中心了?!眻D耶示意拉維爾讓讓,從門縫里擠進去,邊脫鞋邊說:“我去瞇一會兒,你請便?!?/br> 他沒再管拉維爾為什么突然又回來,踢踏著拖鞋往書房去。熟門熟路的模樣是真把這兒當自己家了,一點不客氣,全然忘了幾分鐘前他還被關在門外。拉維爾搖搖頭,又扯了扯嘴角,幾分無奈幾分好笑。 他剛到研究所煙黛就發出了圖耶離開的信號,還以為圖耶趁機溜了,把工作安排下去后立刻請了假,回家看見空蕩蕩的房子剛生出些失落來,就聽到有人踢門。 他這是著什么急呢?拉維爾不明白,就像他想不通打開門看見圖耶時,那種失而復得的喜悅感從何而來。他暗暗松了口氣,撫了撫湊過來的煙黛,潔白柔軟的耳羽從指尖滑過,煙黛輕輕啄了啄他的手指,赤紅雙瞳狡黠靈動。 “你知道為什么嗎?”拉維爾低聲呢喃,他不需要煙黛回話,自言自語而已。說完眉眼一斂,又是無波無瀾的安然面色,仿佛從未有過半點慌亂。反正已經請過假,拉維爾上午不打算再出去,他在圖耶房門口站了一會兒,索性找了根發帶將頭發一盤走進廚房。 圖耶是被香味勾醒的,他舒舒服服地睡了個囫圇覺,半夢半醒間聞到股濃郁的黃油香。哨兵新陳代謝很快,尤其他還在養傷,身體要自我修復,對能量的需求非常大,早晨吃的東西沒一會兒就消耗光了。他吸吸鼻子,循著味兒起身往出走,就見拉維爾站在灶臺邊,背對著他。 烤箱里亮著燈,里頭發出滋滋冒油的聲音,拉維爾手底下切正著什么,銀發怕沾了油煙,在腦后盤成個松垮的發髻,不聽話的幾縷順著耳后落在白皙后頸,透出平日看不見的慵懶散漫。他系著圍裙,兩條繩在腰后打了個蝴蝶結,勾勒出緊窄腰線,圖耶喉頭滾動,不知是為了玉盤珍饈,還是有美一人。 拉維爾側過身開冰箱,瞥見圖耶的身影,說:“我做了點吃的,馬上就好,你要是餓了可以先吃點沙拉墊肚子?!鄙诒捏w質他再清楚不過,圖耶身受重傷,需要多攝入熱量,拉維爾做了不少配菜和主食,還剩最后一道奶油蘑菇湯。 他端了碗蔬菜沙拉放在中島臺上,又轉回去繼續忙活,動作如行云流水,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這些事。美人做什么都賞心悅目,圖耶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發呆,驚愕之下一時都顧不上咽口水。讓拉維爾為他洗手作羹湯,圖耶沒想過這事兒,他以前甚至覺得這人是不用吃飯的。 拉維爾生得姣好,面部輪廓算不上剛硬,又留了一頭及腰發,美則美矣,卻很容易顯得女氣??蓸O少有人真會把他看錯,且不提身高,最扎眼的還是他眉目間疏星朗月般凜然不可攀的氣質。他是皎皎云中月,皚皚山上雪,哪里會和人間煙火扯上關系。 圖耶都不敢去動那碗沙拉,雖然看起來賣相不錯,但他真懷疑這玩意兒能不能吃,拉維爾和做飯這兩個詞不應該風牛馬不相及嗎? 拉維爾回頭看著圖耶盯著蔬菜沙拉驚疑不定的眼神,覺得好心沒好報:“放心吧,我從十五歲開始獨居,做了十幾年的飯,吃不死人的?!崩S爾雖然沒有讀心術,但他們之間的精神鏈接還在,圖耶是哨兵不怎么敏感,他作為向導輕而易舉就能猜出圖耶心里在想什么。 被戳破想法圖耶也不尷尬,他若無其事地拿起刀叉,有一口沒一口地嚼草,比起蔬菜,他還是更喜歡吃rou,但拉維爾都這么說了,不吃有點太不給面子。聽拉維爾提到過去,圖耶突然覺得有點不公平,拉維爾對他的了解只怕比他自己都不差,可他對拉維爾幾乎一無所知,這算什么? 圖耶也不是想故意打探,隨口閑聊似的問:“你怎么十五歲就一個人???”他記得芬利說過是被拉維爾的爸爸資助長大的,他這通身矜貴也不是普通人家能養出來的,不至于沒人照顧吧? 拉維爾盛好湯,把烤箱里的核桃派取出來,拿著餐刀在上面比劃:“我覺醒比別人早,圣所是寄宿制,大學部可以申請單人宿舍,就一直這么過來了?!?/br> “十五歲上大學???你挺厲害的?!眻D耶有些悻悻,他沒接受過系統教育,十一歲才知道自己名字怎么寫,到現在也只是個半文盲。 拉維爾低頭笑笑,他們難得這么心平氣和地聊天,都收斂了各自的鋒芒,仿佛兩個普普通通的朋友。他很喜歡這種不帶敵意的氛圍,神態放松不少:“我沒事的時候喜歡看書,比別人多用了些心思而已,算不上厲害?!?/br> “倒是你,觸動了高塔內部警報還能不留痕跡,怎么做到的?”拉維爾“看”過圖耶怎么cao作,但計算機畢竟是陌生領域,他搞不明白那些代碼的意思。 “你到底知道我多少秘密?”圖耶小聲吐槽了一句,他聽出拉維爾話里沒有諷刺,只有單純的好奇。他倆在這件事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拉維爾知情不報還向高塔撒了謊,算他的半個共犯,他也不藏著掖著,興致勃勃地解釋起原理。 圖耶對這玩意兒是真的感興趣,眼睛亮亮的,難得有點年輕人的朝氣。拉維爾擺了幾個碟子到圖耶面前讓他邊吃邊說,自己坐得遠了些,保持一個安全距離,他不能離圖耶太近,容易失控。圖耶嘴里那些名詞拉維爾不完全聽得懂,卻保持了最大程度的專注。他是個絕佳的聽眾,善于發問和引導,圖耶很少能和人說這么多話,說著說著盤子都空了。 他意猶未盡地咂咂嘴,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他們這樣是不是有點太和諧了。圖耶瞇著眼睛,驚覺拉維爾全程都在把控對話的節奏,向導洞察人心的能力果然潤物無聲。拉維爾要想和人好好相處哪個抵擋得住,以前與他劍拔弩張,只因為他不屑費心。 拉維爾已經端著盤子去洗了,長而翹的淺色睫毛下垂,勾出流暢的弧度。圖耶手里轉著沒用過的餐刀,目光落在他冰消雪融的柔和側臉上,眼神晦澀不明,然而片刻后他又恢復平靜。 看在這頓飯的份上……唔,他不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