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渾水
秋末冬初,季節交匯,正是天氣陰晴不定的時候,前幾天還艷陽高照,今天就灰蒙蒙的,厚厚云層遮蔽住太陽,籠罩大地的不知是霧還是霾,能見度不到五十米。 真是殺人越貨的好天氣,圖耶裹著羽絨服靠在陽臺邊抽煙,指間火光一閃一閃,好似不詳的兇兆。后天上午國際研討會在市政廳開幕,世界各地的學者齊聚中央區,就暫住在不遠處的外賓酒店。高塔這些日子熱鬧許多,為避免意外發生,防衛部添了不少人手,進進出出都被嚴加監管。 幾天前他和樂園取得了聯系,事情比他想象得還要順利。樂園居然一直都沒有放棄對拉維爾的圖謀,在確認圖耶是“潛伏在高塔的暗線”之后,給了他一個任務:找到一個銀色頭發的高級向導,將他帶出高塔。事成之后,樂園承諾幫他改頭換面,還開出了一個足以讓他下半生衣食無憂的價碼。 這個任務可真是意外之喜,圖耶本來只打算和樂園里應外合制造sao亂,趁樂園襲擊外賓酒店,高塔和警衛廳手忙腳亂之時擄走拉維爾。不過他一個人想帶著另一個大男人逃出中央區可沒那么簡單,如果能借樂園之手達成目的也省得他多費功夫。 一根煙燒到最底,圖耶含著煙嘴吸完最后一口后將煙蒂丟到地上,鞋尖碾了一下煙頭,那點子余火便倏忽滅了。 他掏出通訊手環,在聯系人中找到一個爛熟于心卻從未撥出過的號碼,給對方發了條簡訊:“十點鐘,小花園,我考慮好了?!?/br> 回復很快就傳了過來:“我會準時到?!?/br> 魚兒咬鉤了,圖耶抖落一身潮氣,愉快地進房間收拾好必備物品。 其實也沒什么好帶的,他進高塔時孑然一身,雖然芬利愛多管閑事,給他添置了一堆東西,但都是瑣碎物件。他環顧一周,帶走了房間里的鋼筆,高塔沒收了他的武器,連那把制式匕首也要了回去,鋼筆筆尖是不銹鋼做的,好歹算個銳器。 十點時霧散了些,天還是陰的,充滿山雨欲來的壓抑。小花園人來人往,都是去A座醫療部參觀學習的專家學者,圖耶找了個稍微安靜的角落坐著等人,石桌上落滿楓樹葉子,他挑了片順眼的,無聊地用鋼筆描畫樹葉脈絡。 有人在圖耶面前坐下,圖耶抬起頭,笑著打招呼:“洛倫佐博士?!?/br> “圖耶先生,”拉維爾回以頷首,接下去卻不是直入主題地詢問,而是說起了圖耶的傷,“聽說您并沒有去換藥,傷口還好嗎?” “早就沒事了,我皮糙rou厚,沒那么嬌貴?!眻D耶掃開被畫得亂七八糟的楓葉,合上筆帽把筆裝進兜里:“洛倫佐博士看起來一點也不急著知道我要說什么?!?/br> “您既然約我出來不就是打算告訴我那件事嗎?我又何必催促?!?/br> 圖耶輕笑:“你可真聰明,那你是打算在這兒聽,還是找個別的地方?” 小花園人多眼雜,肯定不方便說話,他要講的東西涉及十年來的禁忌,高塔處處有監控,尤其最近是特殊時期,拉維爾不會選擇在園區內和他談論這些,他會挑一個清凈又能被高塔保護到的地方。 果然,拉維爾沉吟片刻,說:“去對面街區的咖啡廳吧,那里安靜些?!?/br> 目的地和圖耶的預想分毫不差,但這是拉維爾自己提出來的,比讓圖耶來說更不容易引起戒備。 圖耶臉上的笑容更大了:“當然可以,正好我還沒吃早飯?!?/br> 兩人出去的時候被警衛攔了一下,年輕哨兵盡職盡責地告知:“洛倫佐博士,為了您的安全著想,若無必要還是不要離開高塔的好?!?/br> “我去喝杯咖啡,很快回來,不會有什么事的?!崩S爾向警衛示意對面那家店,離高塔不過百米,是非常安全的距離。他不是第一次去買咖啡,警衛沒繼續阻攔,退后一步讓兩人過去。圖耶能感覺到他好奇地打量著跟在拉維爾身邊的自己,他并不介意,反而回以微笑,小虎牙露出點尖尖,搞得那警衛也靦腆地笑了下。 這個點咖啡廳沒多少客人,拉維爾特意坐到角落,背靠墻壁,旁邊還被棵綠油油的假樹擋住,形成片隱蔽的空間,咖啡廳的工作人員都是普通人,這足以確保他們的對話不會被別人聽見。 圖耶點的松餅和果汁很快送過來,拉維爾瞧著松餅上滿滿一層琥珀色蜂蜜,不適地移開目光,掩飾般抿了口苦澀的黑咖啡。圖耶渾然不覺,他三兩下吃完甜品,又飲盡果汁,還意猶未盡地咂摸了下嘴。 拉維爾看他這么吃,忍了又忍,沒忍住開了口:“糖分攝入太多對身體不好?!?/br> 圖耶把擦完嘴的紙巾丟進垃圾桶:“苦日子過多了,就喜歡吃些甜的,我可喝不慣咖啡?!?/br> 墻上掛著的石英鐘顯示很快到十點半,他把玩著手里的餐刀,說:“洛倫佐博士上次問我是誰教我構建腦域的,你沒猜錯,我和奧古斯特家族沒有關系,教我的那個人才是你要找的人?!?/br> “奧古斯特博士和他的家人一起失蹤,到現在還被高塔秘密通緝,你如果真能如你所說保護他們出現后不被迫害,我倒不是不能告訴你是誰教了我,人又在何處?!?/br> 拉維爾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用沒什么波瀾的聲線保證道:“奧古斯特一家多年隱姓埋名,即便還活著應該也并不安逸,沒人愿意當一輩子過街老鼠。我一向說到做到,你可以相信我?!?/br> “這樣最好,”圖耶表情放松,仿佛馬上就要開誠布公。百米外的高塔內卻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警報聲,圍墻上的警戒燈亮起紅色,這是最高級別的危急預警。 拉維爾猛地站了起來,還未動作就聽見外賓酒店方向傳來槍擊聲。行人們尖叫著逃竄,收銀臺的柜員也驚恐地躲進了柜臺下,中央區多年未出現過危機,一時間人仰馬翻,亂作一團。 遠遠能看見高塔內人頭攢動,所有在崗人員都響應危急預警迅速動作起來,門口的警衛們利落地給槍上膛,一部分將槍口對準了里面,另一部分則防備著外界的危險。 拉維爾抬腳要走,圖耶耳朵一動,飛身將他撲倒在地,一枚子彈攜著破空聲穿透咖啡廳的落地窗,以彈孔為中心,整塊玻璃蛛網狀皸裂,然后坍塌掉落,碎了一地。 碎玻璃砸在圖耶身上,拉維爾被他護著沒受到波及,他悶哼一聲,很快爬起來躲到沙發后,順便還拉了拉維爾一把。 “發生什么了?”圖耶臉上是恰到好處的驚訝。 拉維爾搖了搖頭:“恐怕又是恐怖襲擊?!?/br>